“山寨永久”鋼軸架子車,做到了在強度不變的情況下,用料更廉,成本更低。
更讓北盟看中的是其“工序更少”,“零件更少”,于是,一舉獲得了一萬輛的盟內直采訂單,被命名為“鳳凰”。
借“鳳凰”而起的“徐記木器”,至此更名“徐工”,從木器坊轉向車輛制造與機械領域。
而“鳳凰”的總工程師馬鈞,同樣收到了豐厚的回報,被徐工的東家魯成,參照北盟軍工坊標準,以一車一元的“功勛花紅”重獎。
花紅的意思,就是花只要不枯萎,就年年分紅。
非但一萬輛的盟內直采訂單,馬鈞可以分到一萬元的“花紅”,以后“徐記”每賣出一輛“鳳凰”架子車,都有馬鈞的一元。
這就是為何馬鈞買十個肉包子,因為他掏一元買包子的時候,有種只有他才能體會到的享受。
即便他一頓根本就吃不了十個包子。
馬鈞一走出漢正街北坊,就是略顯空曠的坊區,只是路既多且寬。
與民區多是門前一條路,甚至一區一路不同,坊區的一工坊前后左右,全是寬闊的大路。且樹都沒有,地又平坦,這才顯得空曠。
工坊區一層的大棚式建筑,多是封閉式廠房,倉庫,木制板與標準預制板墻壁居多。
反是二層以上,美觀齊整的磚石建筑,多是工人宿舍與工人的家。
馬鈞就住宿舍,東家要獎他的大宅他都不要,不是因為高尚,是因為他怕鬼。
他是恐懼與人交流,害怕與人說話,可他喜歡看人說話,喜歡人氣,害怕孤單,更怕自己洗衣,做飯。
因為他是個懶蛋。
所以,住宿舍他感覺方便一點。
他甚至沒有想過,他其實是可以雇個丫鬟,幫他洗衣,做飯的事。
他能完美的逆向仿造一架精密的機器,卻想不到傭人會洗衣做飯。
所以,他只會自己買包子。
這就是為何北盟的“高工”與“大匠”配勤務兵,就是怕技術宅找不著北。
“嗯?”
馬鈞上了樓,二樓左手拐角最靠里,三間被打通的宿舍,就是他最鐘意的鬧中取靜的“家”。
他是沒要大宅,但沒有拒絕一個人住三間宿舍,小半個樓層都是他的。
一高一矮,兩個穿著北方軍軍服的家伙,與工坊李管事一起,似乎是等他的?
“德衡。”
迎上來的是李管事,虛迎了兩步,側身抬手介紹來人,“這是軍……”
“這沒你的事了。”
高個子身穿軍服的人,冷冷的沖李管事道,“你可以走了。”
“呃…”
李管事干笑一聲,提了提衣擺,“那我就先走了,你們聊,你們聊。”
說罷,沖馬鈞一笑,自顧的走了。
“馬工。”
高個子軍人沒叫字,沒叫名字,叫的是尊稱,自報的是名字,“我是宋丹。”
“馬工你好。”
矮個的軍人沖馬鈞和煦的一笑,“王英,裝科參謀。”
王英比高個的同伴多報了個職務。
“你們…”馬鈞神色疑惑,看了看王英手里提的箱子,又有些猜測。
“箱里就是你在機械行會留下的模型。”
王英見馬鈞的目光看向了自己提著的箱子,似是知面前之人靦腆,輕松一笑,“方便么,進去聊?”
“哦哦。”
馬鈞聞聲趕忙手忙腳亂的把胳肢窩里夾著的油傘,手里的半袋包子,朝一個手放,騰出另一個手從腰上拽鑰匙,還不忘扭頭問二人:“吃包子么?”
宋丹與王英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謝謝,吃過了。”
“吃的也是包子么?”
不知道為什么,面對兩個突然出現在門前的軍人,馬鈞的口吃都沒有了。
宋丹看了眼馬鈞手里的半袋包子,不答反問:“你猜我一頓能吃幾個?”
馬鈞開門的動作都停了下來,認真的打量了一番宋丹的身材,仔細想了想,才道:“八個。”
宋丹伸手把馬鈞手里的半袋包子抄了過來,伸手入袋,抓出來一個包子朝嘴里一塞,三兩口就咽了下去,之后掏第二個,第三個,直到旁若無人的把袋里的六個包子全干進肚里,才打了個嗝,道:“六個。”
“唔?”
馬鈞見自己的包子沒了,臉色呆滯,想到了什么,又驀然開心起來,“啊,我知道了,你中午吃的不是包子。”
“馬工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睿智。”
王英深沉的來了一句,看著空空的包子袋,眼神沉沉的。
門開三人一進屋,蹭了馬鈞六個包子的宋丹,就直接說明了來意:“我們是為你設計的五十矢連弩來的。”
馬鈞矜持的笑了笑,并沒有錯愕與預料之外的神色,可他卻忘了為客人倒杯水喝。
王英二人不介意這個,面對馬鈞這樣的工匠也不客套,直接道:“你能不能把它縮小一點,零件再減一減,從三兵扛,或用于城防,變為單兵攜帶,單兵使用。”
“很難。”
馬鈞想了想,“但我可以試試,可那就不一定是五十矢了。”
“也可以是五百矢。”
宋丹道,“把它加大一點,加大到以鳳凰架子車為底盤,可以車載的程度。”
“鳳凰底盤。”
馬鈞喃喃自語,忽然一抬頭,恍然大悟道,“你們在研制新的自走炮?”
他說著突然一愣,想到了一個令他毛骨悚然的問題。
那就是,會趕騾馬,家里有輛架子車的人越來越多。
若徐工制造的一萬輛“民用”鳳凰架子車,突然都裝上了一個弩平臺。馬鈞實在想不出來,誰能打的過北盟駕著一萬輛弩車的民兵。
一萬輛戰車狂飆突進?那場面他想想都懵。
宋丹的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點了點頭:“鋼軸架子車,本來就是為了騾一式自走炮的改進型號而研制的,就是為了馱帶又笨又重的床弩。早先十輛車連續行軍百里,車輛就要壞掉一半。”
頓了頓,又道,“只是在實戰中,我們發現,不光是車輛載具有問題。騾一式自走炮上的老式床弩,一弦一矢尚可。同時裝填十七支鐵矢,用一弦放,彈力不均勻,彈道無法掌握,散射面大,裝填間歇長,弦易疲勞,維修保障困難,使用有局限。”
王英也笑,接道:“所以,我們準備拋棄老式床弩,重新研制兩款新型弩,一型專一用來射一弩,炮弩。可遠距離一弩釘上城門,爆破城門,釘上船板,爆破船只。二型專一用來快速發射鐵矢,密集弩。要既能用于城防,又能適用于車輛底盤,作為步兵伴隨車輛,還可以上船,與海軍艦船通用。”
“你們看上了我的弩?”馬鈞問。
“不,我們看上了你的人。”
宋丹笑道,“我們就是邀請你參與‘弩計劃’的研制定型工作,專一為裝備新型弩的步兵車輛,城防弩,戰防炮,武裝商船,‘弩級’護衛艦,都要與‘弩計劃’同步對接,很多不通用的地方,需要你這樣的行家,來想辦法。”
鞭炮的“炮”字,引發了馬鈞的好奇:“戰防炮是什么?放炮的?用來驚嚇馬匹的防騎兵車輛么?”
“咳咳。”
王英干咳一聲,難堪的揉了揉眼角,對源自導彈而來的定義糾錯,感覺越糾越糾結,聲音低沉,“不是放鞭炮,是把導彈縮小,全裝藥,變成爆破筒,變成爆破弩箭,用弩車射出去。我們的導彈研制工作,遇到了難以想象的困難,越重越困難。我們只好先把重量減下來,先用皮筋把導彈繃出去。
戰防炮就是發射單一爆炸弩矢的弩炮,比車載的要更輕,零件更少,拆解后最好可以做到單兵背負,前敵快速組裝,構型越簡單,越容易操作,越易維護越好。與戰車不同,戰防炮不用太準,但不能一進沙一淋雨就壞,最好摔都摔不壞。
這樣,在山地密林,河流縱橫,戰車難以進入的地域,我軍步兵以分散背負,就地組裝的方式,仍可攜炮進入作戰地域,對敵實施炮擊。
所以,彈體的重量,不能超過單兵長距離背負重量。彈體長度,不能影響步兵山區行軍,爬坡,攀附山巖。彈體材料,必須確保防潮防水,或通過配置可拆解的外置防雨套來實現,最好可以做到泅渡江河。
如何達到各項設計標準,又能做到通用,哪項指標該減,哪項該加,就是你們要相互配合,解決的問題。”
頓了頓,又道,“爆破城門,城寨的弩矢。爆破艦船的弩矢,殺傷散兵的弩矢。裝藥位置與多少,是否裝填鋼珠,延遲爆炸時間,都是不一樣的,彈體構型都很難做到一模一樣,這是由專門的彈藥彈體研制小組負責的,只是‘弩計劃’的一個配套子項目。
弩箭要與弩對接,要相互配合,一個個子項目要相互對接,才能做到通用。而不是一個型號的弩矢,就要另外一型的弩。不是戰船能裝備的弩,換到車載底盤就大了,就重了,就馱不動。要一個弩平臺,全通用。
為此,項目間調整,對接的工作量非常大,我們時下的人手有點缺,需要從各方面吸收人手,也希望你能夠參與進來。”
“為軍隊工作么?”馬鈞問。
“是,也不是,為軍隊工作,為我們工作,為自己工作。”
王英溫聲道,“我們只是從徐工借調你,參與我們的項目,并多為你提供一份津貼與獎金,一份對你未來更有幫助的履歷。你幫我們添光加彩,我們就幫你添光加彩。”
“若是我不愿意呢?”馬鈞很好奇,他只是想問問而已。
“那是你的選擇,我們尊重你的選擇。”
宋丹笑了笑,“可你知道了一些平民不該知道的事情,我們希望你保密。”
“最能保守秘密的是死人。”
王英的笑容依然和煦,“希望你也能尊重我們的選擇。”
馬鈞眼神發直,咽了口吐沫:“我愿意。”
“我就說了。”
王英扭頭對宋丹笑道,“馬工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