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
張翰一挺胸,轉身朝崗樓下走。
“森大人。”阿波信行扭頭見張翰走了,發急道,“我阿波家的信行…”
“行行行。”
林森連連點頭,“待我軍艦包夾到位,你領你村兒…你部勇士出擊就是。”
“必不辱命。”阿波信行立正一墩頭,嘴角下抿,信心滿滿。
林森笑了笑,沒在意,這已經是東邊的海賊,第四次千人以上的大規模襲擾鳴門一線了。
第一次海軍官兵,勞改犯與流放的罪犯,都太緊張,把上陸的水賊殺個精光,攆上淡路島與近畿,放火燒了六個村子,打了整整一個月,浪費了一個月的建設時間,才回過神來。
跟部落,打部落戰爭?
于是,其后再被五百人以上的水賊上陸襲擾,基本遵循的就是水賊登陸鳴門以北的香川,縱敵登陸。
同時,匯源屯船向瀨戶內海機動,吸引敵滯留海上的機動兵力追擊,大洋港艦船北上,包抄。
若海賊在鳴門堡以南登陸,同樣放敵登陸。
同時,大洋港船舶出港向西,匯源屯船只南下鳴門,在紀伊水道或大洋港近海水域,包夾,殲滅敵海上機動兵力。
之后,再水陸合擊登陸之敵。
鳴門堡周邊的船不多,改裝的武裝商船以上級別,多不過五艘,少時只有一艘在港。
船不夠時有在港的商船,就借助商船。若附近無商船,就用捕鯨船與近海漁船,相比土著的獨木舟,還是“巨舶”。
與動輒上百艘的舟海打海戰,跳幫弓箭加火把的,損失恐大。可只在登陸的海賊目視看不到的海域,殲滅追擊的海賊零星機動部隊,還是沒有問題。
海軍打法沒變過,淡路島與近畿的襲擾也沒斷過,第二,第三次大規模上陸,被包圍俘虜的海賊,或者說是土著村民,就超過三千人。
只不過與小規模襲擾被抓獲的俘虜一樣,不愿留在四國島的全放歸了。但是原始人太執著,還是襲擾不停,一點道義也不講。
“咦?”
崗樓上的林森,無意間朝南方的海面眺望了一下,收回的目光一滯,又抬目看了過去。
海平面上似是出現了幾個黑柱,似是船帆的樣子。
怕自己眼花,林森伸手把放在一旁的一個兩個巴掌長的銅筒抓了起來,雙手一抽拉長,瞇起左眼,抬手把單筒望遠鏡,舉在了右眼前。
鏡片中是晃動著的朦朧海面與天空,先是找平海天分隔線,再左右緩緩移動。
少時,鏡右橫過桅桿又拉回,林森左手扭動單筒望遠鏡的前圈,鏡中收入的三根模糊的硬帆,慢慢清晰了起來。
其中打前的一張硬帆上,是滿紅色底的白色“卍”字徽。
“護衛艦怎么開四國了?”
舉著望遠鏡的林森,一臉迷惑,兩艘入役的護衛艦是海軍的寶貝,開到鳥不生蛋的四國何用,打土著的獨木舟,用的著么?
崗樓前擎著盟旗的勞改犯們,卻發出了一陣歡呼,顯然是看到了遠方海面出現的船隊。
大型船隊,從海平面中升起的桅桿與豎帆,越來越多。
正拎著各式兇器,烏央烏央朝東澳撲來的海賊,似被身后海面突然出現的大船驚了下,扭頭又朝海灘上擱淺的一排排小舟,潮水般退了回去……
冀州,魏郡,鄴城境。
魏郡南接司隸,從洛陽北上的一行車隊,順蕩陰,安陽郡道北上,中央三馬駕的一輛華車,套在車廂上的赤紅色帷繡云裳沒有蔽,簾垂而開。
這是刺史車駕的規制,三馬駕為驂駕,尊者左,御者中,另一人處車右,防傾側。
罩廂布似帷帳,與朝服一樣,皆是用整幅的布制成,正幅如帷,不加裁剪。天子諸侯的冕服弁服,朝臣的元端,都是這樣前三后四不削幅的帷裳。
只不過本應罩車的帷裳,如亭而開,寬車上端坐的尊者,離老遠就能被鄉民看的通透。
驂駕遮帷,就是起“回避”,“威武”,顯官威之用,車上大模大樣的愿讓鄉人瞅猴兒看的刺史,叫賈琮,字孟堅,為人清正,疏政有法,在隨從要遮帷幕時,反讓大大方方的掀開。
“刺史本就應遠視廣聽,察辨美惡,怎么能掛著帷子自掩耳目呢?”
這就是賈琮不遮車廂的緣由,他來冀州是就刺史,任州牧的,怎么能與民隔絕呢?隨行佐吏,護衛皆肅,對賈琮敬佩不已。
護衛中不少是身材瘦弱,顴骨高聳,大眼膚黑的南方越人,是作為賈琮的仆客,從越南交趾,一同跟隨賈琮北上的。
賈琮是兗州東郡聊城人,先舉孝廉,后遷京兆令,即京畿地區,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三輔之一的京兆長,首都三市長,“三老”之一。
中平元年,太平道起事,八州俱反,交趾歷任刺史,多是貪瀆阿諛之輩,上承權貴,下積私賂,吏民皆怨。
黃巾一起,交趾南疆的屯兵就同反了,學張梁張寶二位,自稱“柱天將軍”,越蠻諸部同反。
和涼州羌氐與韓遂,邊章,幽州張純,張舉與烏丸一樣,越蠻也是與漢人叛軍聯手,寇略大漢郡縣,交趾亂套。
于是,就像選才前往涼州任刺史平叛一樣,朝廷同樣在三輔選賢才能吏,前往南疆替換老刺史,平叛戡亂。有司舉薦賈琮,于是其赴交趾,任刺史。
這個人選與西去涼州發《孝經》的不同,選的非常好。
賈琮到交趾后,不點兵不平叛,而是“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先讓人傳訊漢屯兵叛軍與越蠻,溪蠻諸部,邀叛軍來談一談:“為何而反?”
漢屯兵越蠻皆淳,真就去了,說是賦稅太重,橫征暴斂太過,兵民窮蔽,實在受不了了,洛陽又遙遠,告冤無門。既然你們當官的把地方治理的民不聊生,那就別怪我們聚而為盜,寇略郡縣。
賈琮認為造反的很有道理,就傳書造反的大小諸部,遍貼告示,承諾既往不咎,勸叛者安其資業,我馬上就招撫饑窮,開荒散田,州郡私自攤派的傜役全免。
他還發明了“試官”制度,選良吏試守交趾諸縣,按“民聲”考核“政績”,百姓得以迅速安定。
文治為主,卻非不動刀兵,待民心略安,即集兵攻伐打黃巾旗號,為害最烈的幾股,只誅渠帥,不問脅從,不坑降殺俘。
文主武輔,叛亂歲閑蕩定,百姓以安,交趾巷路為之歌“賈父來晚,使我先反。今見清平,吏不敢反。”
半年即定交趾,遷任交趾不到三年間,交趾大治,全境反叛皆熄,為十三州之最,征拜議郎。
賈琮有宰相之才,黃巾一起,漢廷紙面上那些燦若星海的賢良,俱成尸位素餐的笑話,真正治州郡的實績,天下無出其右者。
“冀州不比交趾啊。”
驂駕華車上安坐的賈琮,眺望著河堤沿岸螞蟻一樣挑擔上下,一望無際的人海長龍,面上無悲無喜,心中似喜似憂。
南疆歲止三年,北國卻已滄海桑田,從司隸一入冀州境,路旁時不時就是牌坊一樣高的“公報欄”,
紙畫,油彩畫,粉筆畫,招貼畫,簡單的線條勾勒,濃重艷麗的色彩,易辨識讀懂的圖畫,直白粗俗的公告詞……
從州郡最新公告,稅賦標準,傳染病防治,衛生防疫,從孕婦接生,熱水消毒,到冬天燒煤,為何要豎煙囪,無所不包。
冀州“公告欄”中時下的“公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就是令人熱血沸騰的“小水網,大運河”工程,與“小里一年修一里,一年修它個十萬里”的“公路網”工程。
通淶,潁、泒、汝、淯、漳、雍、南,漢江等二十三水,貫白、汴,楊口、清水、河防、平虜、利漕、橫漕等六十六渠。
把流經幽、并、冀,青四州的江河縱貫橫穿,相互連接的同時,將各州郡縣人工開鑿的溝渠相互貫通,像紡織一樣,紡江河而織水網,去水害利桑稼而防國殤。
就是利用地理地勢,將原本一道道長短不一的“1”豎與“一”橫,單撇斜勾,互不相連的河渠,從單獨的“1”“一”,變成“井”。
單獨流量大的河流,一旦水位驟升,原來“1”型會漫堤甚或改道的潰洪之河害,自然會循地勢高低,被織成了“井”的河網稀釋掉。
治河固堤者,與節流之財相一樣,皆是庸官,只有遵循都江堰原則,利用大自然與山川地理的水利工程,才是利水利民的惠民工程,維護都不用。
且“小水網,大運河”工程,是橫跨北國四州的大工程,卻不用征發徭役,千里挖河去。大工程可以小干,各里各亭,各鄉各縣,只挖本地的溝,只鑿本地的渠,就可以了。
與北盟的里級公路,郡縣公路與州級公路一樣,里只用修自家里門前的路就是,一千個里一起修,修一里就是修一千里的路,就是一千段的分段施工。
一連起來,就是龐大的公路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