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很緊張。這道士竟然一口就道出了自己的名號,這是他萬萬想不到的。什么時候他武二的名頭都傳的那么大了?放在往日里,他必然是高興之極的。
就像那劉玄德得到了孔融的救援書信之后,說的那句話一樣:“孔北海知世間有劉備耶?”
現武松也能說一句:道長知世間有武松乎?
畢竟他一沒正兒八經的在江湖上行走過;二沒有什么過人的戰績,只是在清河縣里蠻霸罷了;三家中沒錢,做不得大方救濟江湖朋友,哪來的實誠人為他揚名四方?
現在武松是既高興又緊張,很快的緊張就壓倒了高興,他真真不知道該如何解決眼下困境。
三五拳頭把這道長打死吧,武二不是這樣的人;但是放了這道長,他的行蹤不就暴露了?
“咔嚓……”又是一道霹靂打下,武松已經收斂了厲色,很是歉意的將陸謙扶起。他到底狠不下心來,不是那歹毒之人。殺人滅口的事情,萬萬做不來。
看水滸上武松的行跡就能知道這一點,武松宰了潘金蓮,獅子樓斗殺西門慶后,不立馬跑路,而是乖乖到縣衙受罪,就可知道一番。
而就算是眼下,他誤以為打死了人,慌里慌張的跑出城來,最后也是投奔到了柴進的莊子里,而不是仗著一身武藝落草為寇。
陸謙一口叫破武松的名號,因為他覺得整個清河縣能有如此武勇的只會是武松。但緊接著就心里反射性的一緊,因為他想到了武松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在這里,而不是在他的家,自己很可能撞上大運——今天就是武松犯事的日子。
那么武松會不會殺他滅口呢?
陸謙心中閃電樣兒翻轉,立刻就認為不會,這不是水滸武二郎的為人。但在武松滿含歉意的將他扶起之前,這心里頭也是七上八下的。
他已經用技能察看了武松,黑色的,武松整個人身上都散發著一層濃郁的黑色。這顏色還是他第一次看到。
這也讓他意識到,眼前之人對他可以說是有生殺奪予之權柄,他內心里的肆意和傲氣像是一個炫麗的玻璃瓶落在了地上,被砸的粉身碎骨。才區區72的武力,沒有趁手的兵刃,更是連70都無,在這個時空里真真有太多的人能輕松要了他小命了。
陸謙內心里這些天翻騰的肆意為之一緊,就仿佛是一盆冰水澆頭,心底里生出了股冷意。
還好今天撞上的是武松,這武松不是那草菅人命的江湖強人。
“江湖上多聞說武二郎名字,不期今日卻在這里相會。多幸!多幸!”陸謙強自鎮定道。
這句話是絕對的假話,在他原主的記憶里,有個狗屁‘武松’的名頭。那宋江知曉武松名字,更該是鄆城距離清河著實親近,臨縣而已,身為江湖大佬,怎會不知道身邊的強人。
陸謙說話的時候渾身已經濕透,就是臉上的妝容都被雨水沖刷了下來,萬幸與泥漿混雜,不落入武松的眼睛。而且胡子粘的甚是牢固,武二郎半點沒有懷疑。
待陸謙把臉洗凈,武松已經在大殿內點亮了柴薪,給他烘烤衣物。陸謙還有些恍惚,自己竟然就這樣的撞到武松了?
他不信這個時候廟祝還不知道自家殿內進了人,但這時還不出來,想必是被武松給治住了。
陸謙也樂得裝作不知,將那地上包裹里的干凈衣物換上,再從包裹里取出肉食饅頭,去馬鞍上取出來酒囊,與武松分食。
“二郎何以在此?”
武松中午吃了酒,生了禍事,逃奔出縣城,奔走了好幾十里,到現在肚子早空空作響,得了陸謙拿來的肉食饅頭,也不客氣,三五口就吞吃了拳頭大一塊爛肉。
昂頭灌下了一口酒,武松眼睛看著面前的道士,這道人身手還是有兩下子的,佩劍而無浮塵,加之那身上露出的氣息,必然是沖州撞府的江湖中人。自己如果扯謊,難不被道士看破,即使現在不被人看破,日后也免不了要露出痕跡,傳到江湖上圖惹的人嘲笑。
武松雖然不算徹底的江湖中人,但一樣好面子,很重視自己的名聲。過景陽岡的時候,本以為只是那店家的詭計,待發現真的有老虎出沒時,卻又擔心被人說成膽小,寧可冒著生命危險也不愿丟人;還有那被發配孟州的時候,在牢城營里,吃那殺威棒,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小說里這么寫是讓武松顯得有了幾分活人氣息,現在真真的水滸世界,那武松還是逃不了愛面子這一點。
“小弟今午在縣中,因吃醉了酒,與本處機密相爭,一時間怒起,一拳打死了那廝,慌忙跑將出來。暫在這河神廟落腳,明日再投他鄉。”
陸謙心中道了一聲果然。
拍手叫道:“如此禍事,二郎倒也當走。”既然是本縣的機密,別看只是縣衙小吏,但有的人勾結卻會跟那百年大樹的根莖一樣,攀枝錯節。那機密要是真死了,武松若不走,必死牢獄無疑。
那些差撥衙役弄其毒辣手段來,鐵打的漢子也熬不過去。
武松黯然,他驚慌逃出清河后,也想過回去自首,可就是顧及這一點。
陸謙做笑道:“你身懷千斤神力,一身的好武藝,天下何處去不得?”武松只是黯然。
幾番對話后,陸謙的話向深處里延伸去。
“你已經犯了官府,明面上行走是再露不得了。只能混跡江湖,你可想好了欲往哪里去?”
武松只是一普通漢子,平日腳程最多也就是周邊臨近幾縣,去的最多的就是陽谷。英雄好漢他并沒有見過幾個,更多的是道聽途說。
他還沒有在柴進的莊上混過一年,武松雖然因為脾氣不得柴進的待見——武松性氣剛,莊客有些管顧不到處,他便要下拳打他們;因此,滿莊里莊客沒一個道他好。眾人嫌他,都去到柴進面前告訴他許多不是處。柴進雖然沒有趕攆武松,卻也怠慢了不少。
但柴進的莊子畢竟人多口雜,這里簡直是江湖上的一大情報集散地,經常有走南闖北的漢子前來拜莊,不說是全國各地的消息在此處都可聞之,至少這齊魯河北的消息是隨處可聞。而且江湖漢子平日里說道的最多的都是什么?那自然是江湖英雄,綠林豪杰,武松再不合群,耳讀目染,也記下了許多。就好比那十字坡上的黑店。
可現在武松不是,他還是一只初入江湖的菜鳥,所能知道的只有寥寥江湖傳聞。
柴進的名頭他倒是知道,由此可知道小旋風的江湖聲名,真真不小。宋江晁蓋也略有耳聞。
“欲謀去處,先要說你心中志向。”
“如果是想安穩度日,我自于你一些錢財,你可去他處隱姓埋名。”
“男子漢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此非是我武二志向。爹娘父母的墳冢還在清河,此生若去他鄉過活,父母大人墳前無了香火,武二不當為人子。”
“那你可愿意落草為寇?”陸謙緊接著道。
“這清河縣臨近的濟州鄆城有一個水鄉,方圓八百馀里,喚作水泊梁山。水泊梁山上就有一處強人,為首的是白衣秀士王倫;第二個喚做摸著天杜遷,第三個喚做云里金剛宋萬。那三個好漢聚集著七八百小嘍羅打家劫舍。多有做下迷天大罪的人都投奔那里躲災避難,他都收留在彼。
二郎一身過人武藝,如去到梁山,必然可受重用。”
武松的臉色猛地一變,堅決搖頭。“堂堂男兒,憑的落草為寇,武二斷然不為。”
陸謙心里暗嘆一聲,這武松果然是不會輕易落草。或者說他非是被逼的無可奈何,是不會落草的。何況還有文章說,武松最初是愿意受招安的,只是后來堅決反對罷了。陸謙記不得太詳細了,只是來看現在武松的態度,這人卻是真真的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