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那山下往來客商,算什么好漢?陸謙以為,我等兄弟雖流落江湖,為那官府不容,卻也不能就此行為非作歹之惡事。且不說廣行忠義,卻只愿殄滅奸邪,除暴安良,方是真好漢所為。”
陸謙看著眼前的朱貴,“兄長久在此間,必然知道鄉里內部,陸謙懇請兄長指點!”
“虞侯竟真這般想?”朱貴驚愕,旋即有些動容的問道。他在流落江湖前,那也是良善百姓,要不是被生活所迫,才不會走上現在的道路。
那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朱貴的心也是顫抖的,只是殺人殺多了,就也習以為常。
梁山人馬下來借糧的時候,那少不了禍害人。王倫這廝在這點上還是不錯,但嘍啰們要是真的禍害了人,他也不可能一刀砍了。
殄滅奸邪,除暴安良的江湖好漢,那只是朱貴當順民的時候腦子里生出的念想。中國人對大俠的推崇,就如那對青天大老爺的推崇一般,是自己在無法反抗的情況下的一種YY,一種心理安慰。
那么,自己眼前的陸謙真的就是這么想么?
“此乃陸謙真心話。禍害尋常百姓算的了什么,要殺就殺那些鄉間里的劣紳惡霸,替民申冤;殺那世間的貪官污吏,還天下蒼生一清白世道。”
陸謙并非在說假話,這念想也算是他當年的理想。‘少不看水滸’說的就是這一點。也就是長大了,成熟了,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只是也只能是一虛誕的理想。
但是人就要有做夢的權利。周星星電影里有句話:做人如果沒有夢想,跟咸魚有什么區別?
當年紅朝的百萬英烈們也知道自己這輩子看不到gczy,那他們就可以不去奮斗了嗎?
而且賣‘理想’是一個很賺錢的生意,很有號召力,很有凝聚力,很能忽悠人。
“虞侯說得好,要殺就殺那些鄉間里的劣紳惡霸,殺那世間的貪官污吏。”
“對,殺盡了他們,一個不留,還天下蒼生清白世道。”
朱貴動了,如陸謙期盼的那樣,對他抱拳說道:“虞侯大愿,叫人心神往之,朱貴牽馬墜蹬,愿隨哥哥左右。”說罷就是一拜,而并不是放言不可,甚至是要回返梁山,稟告王倫。
陸謙忙一把扶住朱貴:“誒,都是自家兄弟。”
旁邊一直沒出聲的劉唐,嘴巴都要咧到耳后了。他知道自己哥哥是又有了一個追隨者。這朱貴雖然不是你杜遷、宋萬這等執掌嘍啰的實力派,卻也是梁山元老。有了他的傾力支持,自家哥哥在這梁山上就站住了腳跟。
“我知道山寨與這陸上有著甚多瓜葛。曾聽柴大官人說過,山寨里的糧食物資,除了一部分是水上交易外,剩余的就都是來自陸地。”
就像那猛獸都有著自己的地盤,梁山好幾百嘍啰,自然也有著自己的‘領地’。那臨近的村落鎮子欲求得安穩太平,豈能不孝敬一二?
所以,陸謙之作為需要有一個詳細了解其間利害關系的人物來‘指點密機’。那朱貴就是最最上佳的人選了。他是梁山的情報頭子啊。
“哥哥所言不差。這山寨臨近的村鎮多與我等有瓜葛。內中倒也不是沒有可恨之人,但……,小弟以為還是暫且不要動為好。”朱貴一邊說話,一邊看陸謙的臉色。陸謙又不是李逵那般狗屁不懂的莽夫,當然知道這當中的‘不方便’之處。保不準那些可恨之人都隱隱把梁山當靠山打手呢。
朱貴心中一輕,張口說道:“這鄆城雖然是一縣境,但濟水、運河于此地相匯,相當之繁華,歷來便是龍蛇混雜之地,那縣城中、鄉土間,多臥虎藏龍。不管是那及時雨宋公明,還是托塔天王晁蓋,亦或是縣里的兩位都頭美髯公朱仝,插翅虎雷橫,都不是一般的厲害。就是那尋常村鎮中也有好手做那教師。”
“就比如那距我梁山最近的黃安鎮上,就有個叫鄭昴的好漢,使得一手好棍棒。”
陸謙做笑,“這黃安鎮必是那不好侵犯之所在。”
“哥哥聰明。但這倒不是那鄭昴有多么的厲害,而是這黃安鎮上的李大戶素來與王頭領交善,對我山寨也多是有幫扶。山寨里不論是打造兵器的鐵料,還是藥材、布匹、油料,近半都出自這李大戶之手。”
“但是在這黃安鎮東十余里的唐廟,卻甚是不賣我山寨的面子。”梁山泊的東北方向有兩條大河,一條是濟水,一條是汶水。那黃安鎮就在濟水旁,而唐廟卻是在汶水邊。前文里說過,這兩天大河匯于梁山泊東北,是這個大澤之所以能成型的一大緣由。
“這唐廟說是村寨,卻有三四百戶人家,如是一個小鎮,半人家是那唐家的佃農。在我山寨起事之后,唐家就也打著保境安民的旗號組織起了“忠義巡社”,以石木圍起了舊日里的寨墻,拉攏起三二百人操練。敢不加入者就毀約不租于田畝,還欺辱與你。”
“那唐家是什么來頭?”陸謙忙問。鄉紳中人能做到這一步的可不簡單,要么是手掌通天,要么是德高望重,另外還要有的錢財。
“那唐家原就是一尋常地主,但這兩年不知怎的猛地發跡來,似乎于州府上有了瓜葛。請來了兩個教師,都使的好刀槍。官府上對唐廟甚是寬松。”
“唐廟又是什地勢?”
“地勢倒也平常。那里相傳是唐時建起的一座大寺廟,后毀于戰火,待趙天子坐了龍椅,天下太平,就有生民在其間安頓,如今就有了如此規模。”
朱貴說著,用手點著茶水在幾案上畫起了一幅圖。
唐廟與黃安鎮正好一左一右,把持住了梁山從北地進出路上的通經。
“山寨久有拔掉唐廟之意,但一來山寨人少力弱,二來不善攻堅,三來這周邊四鄰也不愿意看到唐廟被毀。王頭領兩次起兵都未能拿下,到惹得這唐家愈發囂張。”
陸謙默不作語,換做他是這兒水泊周邊的鄉紳地主,他也不愿坐視唐廟被破,讓梁山更加的囂張。有了這唐廟,那就有了一種制衡,一種平衡。保不準這唐家背后操練鄉勇的錢糧,都有那周邊村鎮的一份。
“此處與我山寨大有不對付,而且那唐家人在平日間也是欺男霸女,仗著權勢搶奪人田之輩。我那店中就有個后生是唐廟之人,因為五畝水田被唐家逼的家破人亡。”
朱貴的眼睛里綻放著亮眼的光芒,“哥哥初來駕到,外人都還不知曉,如果能出其不意,砍他唐家親近輩兩顆人頭回來,您與劉唐兄弟可就在這山寨真真的站穩腳跟了。”
原來這朱貴不是要陸謙、劉唐去滅了唐家,破了唐廟,而是讓他倆去瞅準機會砍殺倆唐家的人頭回來,一旁的劉唐本來皺著的眉頭,一下子平復了。剛剛他越聽越不對,這唐廟有二三百鄉勇,怎么可能被他與陸謙倆人打破?他都懷疑朱貴是心懷叵測了。
“有那熟悉唐廟內情之人的指點,的確有可能殺那唐家人一個出其不意。但……,我若是想破那唐廟呢?”
陸謙看著朱貴再次驚愕的面容,問道:“朱貴兄弟,你手中有幾人能拼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