鄆城縣外,宋家莊今日一片歡騰。
黑三郎的兩位小兄弟,青州孔家莊的孔氏昆仲聯袂前來拜訪,叫近日來只感有些意氣頹氣的宋江振奮了起來。
宋家莊不說是張燈結彩,卻也是大包大辦。畢竟這是很振奮士氣的一件事。孔氏兄弟武藝固然低弱,身份卻是一方之豪強,手握數百土勇。現下的齊魯,別的地方不提,單是在濟州境內,這豪強卻是比地主富戶更叫人忠心熱愛。
因為梁山泊的存在,因為府治曾被打破,濟州境內官府的聲望低落到了極點。官府聲望的低落導致的一個現實問題便是,濟州內民團崛起。
任哪個縣境內,除官府執掌的土兵外,大大小小的民團就能上十股,那小的有百十人,多的就有一二百人,甚至更多。總兵力合道一塊都上兩千人!
只是他們的戰斗力就別去糾結了,剛剛起家的這些人先圖的就是個人多勢眾么。那不少人都是從自家名下的佃戶中選取的精壯漢子。這點上士紳地主之家先天上就比商賈之家占有優勢,事實也是如此。整個濟州多如牛毛的民團中,那只有極少數起自富賈,絕大多數來自士紳地主之家。
鄆城也是如此。那最大的兩股民團就出自晁蓋和宋江之手。人數也不少超凡脫俗,各有四五百人罷了。加上縣勇和各鎮民勇,這數量比起各縣鄉兵土勇數量,倒也占優。畢竟鄆城早前也是一州城所在,鄆州。文中對鄆州的消失做個交代縱然是并入了濟州府,那人口錢糧也是有優勢的。只是這兵力上的優勢不大。人心里是要有點B數的,鄆城就待在梁山泊邊上,組織點人力做個樣子也就是了,還想真著來抵擋梁山泊啊?你區區一個縣城,說破天了又能組織起多少人馬,才抵擋的住梁山啊?
但鄆城土勇的戰斗力無疑是絕冠諸縣的。除朱仝、雷橫兩個硬手帶領的縣勇外,晁蓋、宋江拉起的民團也各自不俗。畢竟他們在梁山泊家門口已經煎熬了那么長時間了。
晁蓋且不去提,宋江不止一次與他喝酒時候透些小話兒。那梁山泊越鬧越大,早晚要出事,晁蓋難不成真要與之綁的死死地么?但托塔天王也不知是沒聽出弦外之意,還是聽了后不放在心上,就是不吐口。
叫黑三郎好不氣悶。
話說宋江心里總是有股子預感,梁山泊會鬧騰的很大。這是有事實依據的。只現下時候,梁山泊就有精甲數萬,即便是敗給了朝廷的征伐大軍。八百里梁山泊,朝廷還能團團圍住不成?依照梁山的武力,即便是大敗了一場,亦能輕易的破開各縣土勇的阻攔。那不管是向東、向南,都能掀起一場大亂。
宋江是個讀書人,多少知道些歷史。
流寇的破壞性和難纏是梁山泊現今這種坐地虎萬難相比的。最大的例子就是黃巢。雖然人在長安城里皇帝只做了一兩年,但一個落地舉子,私鹽販子,入伙義軍短短五年,就能混到如此地步,可是開天辟地了。
陸謙在宋江眼中,那危害性不弱于黃巢。一旦從坐地虎變成流寇,天下四百軍州又有幾個能夠抵擋呢?別的且不說,只打梁山泊向南,沂州府中赤貧百姓數以十萬,再向淮南,那般弱雞之處,必能所向披靡。如此再要與江南的摩尼教遙相呼應,大宋朝的危害大了去了。便是沒有黃巾、黃巢之苦,安史之亂之像也并非不可能。
別的不說,只看眼下的濟州不就是如此?官府威儀大喪,各地豪強群起。窺一斑而知全豹,把濟州放大到全國,不就是漢末群雄爭霸的場景,唐末藩鎮割據的局面嗎?
于是宋江心中升起了勃勃野望。當然,他想的不是要成為朱全忠或是曹劉孫,對比那些人物,他更希望自己能成為郭子儀第二。
當然,這只是他埋藏在心底深處的野望。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好的士兵,人要沒理想跟咸魚有什么兩樣不是?
宋江除了那個遠大的理想之外,更有一個近期的小目標,那便是正式步入官場。如此他很是向外籠絡了幾路豪強,而手掌著三四百人力的孔家兄弟,也是他重點交流感情的對象。這孔明和孔亮倆土霸少爺,也是宋江的小迷弟之二。這次來宋家莊就是要報答恩情的。
上一回梁山泊殺入青州,好險沒把他們孔家給順手趟平了,這都是宋三哥的面子啊。反正在孔家兄弟眼中是這樣的。
酒席上杯觥交錯,宋家兄弟對孔家兄弟,外加兩個好漢,一個是打柴大官人莊上投來的石勇,甚是會說話,亦有些勇力。另一個乃是清風山被破后,逃奔此地的錦毛虎燕順。只是現下燕順化名王政,政府的政,取鄭天壽鄭姓的諧音。王政就是王英的王和鄭天壽的鄭。
這人當日逃脫一劫后,對梁山泊是恨得咬牙切齒,就要隱姓埋名去投奔官軍。可他當日逃脫的驚險,不僅身上有傷,也無甚銀錢,路過鄆城的時候就想著宋江的大名,化名王政前去賺一筆。
結果宋三郎還沒見到,就先被鐵扇子宋清給探明了底細。只因為這廝的外貌特征太過明顯了。一雙圓眼,赤發黃須。宋清本就對梁山泊的動靜關注有加,知道梁山泊在救援青州桃花山的時候,卻下手蕩平了清風山,那消息傳來的時候叫宋清都好不吃驚。清風山三位大王折進去了兩個,只逃了一個錦毛虎。而眼前這個來莊上托身的漢子,可不就是一雙圓眼,赤發黃須。雖身上有傷,卻也可看得出來是頗具勇力。
如此他忙叫宋江回莊來,彼此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語,燕順哪還有不納頭就拜的道理?
接下錦毛虎剃了黃須,再用黑椹水漬染頭發,如此打扮一番,就再無人可瞧出破綻。化名王政托身在宋家莊里,如今已有段時日了。
而那青州府,雖然遭遇了一劫,失了兵馬總管,但境內三個攪擾地方的賊窩卻全被蕩平。這于那慕容彥達來說,反倒是好事。
尤其是朝廷二波大軍征討梁山以來,那慕容彥達就開始著手消減地方民團。孔家兄弟也是好一番應付了后,這才有時間親來拜謝宋江。
酒桌上兄弟倆說到那慕容彥達,就沒一個好氣,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就是這狗才。宋江聽了都破口大罵,慕容彥達這嘴臉恁的叫人厭惡。且不說孔家兄弟過去好歹有份功勞,就只說宋三郎已經將孔氏兄弟手下的民團,看做了自家物件,現如今四百人的民團生生砍掉一半,真不叫他氣怒?
“這廝如此可惡,來日比自食其果。”宋清亦拍著酒桌大罵慕容彥達一通,然后將范縣戰局一一告訴了孔家兄弟。
朝廷的五萬大軍也靠不住啊。聽得孔明孔亮哥倆都震驚了。他們可是不知道花榮的動向,更不曉得梁山泊已經把朝廷的五萬大軍打的只能據城而守。
如此聽了,兄弟倆先是面面相覷,繼而就開心的大笑起來。那慕容知府如此翻臉無情,不就是仗著朝廷的五萬大軍么?現如今靠山自己都靠不住了,看那慕容彥達怎番坐蠟。
孔家兄弟一番嘲笑后,繼而便感慨起梁山泊之威風。五萬朝廷禁軍都對付不下,這梁山泊的局面已經不是區區江湖綠林,而是關乎天下安危了。
都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貧民百姓,孔家兄弟也能看出,梁山泊眼下之局面已經陷入一死結。
它表現的越強大就只能叫東京城里的皇帝宰相們坐立不安,梁山泊打翻了一萬五千步騎甲士的呼延灼,接下就來了六萬水陸步騎精銳的何太尉;等這個何太尉也被梁山泊給頂翻了,下一波朝廷再來廝殺的大軍,就只會是十萬朝上了。
就像當日西夏蠻子立國時一樣,兩邊不狠狠打的幾戰,那就無個太平。
更不要說梁山泊位置就在東京城之側,一窩漢民起事,那就是造反,那就是不死不休之局。
在座之人沒人會覺得梁山泊能扛得住整個大宋朝廷的清剿。宋江由此把話轉到了流寇上,聽得孔家兄弟紛紛動容。
梁山泊始終窩在水泊不動彈,可不意味著人家就不能動彈。現今的梁山實力之大,只把周遭官府視為無物,已然是一條巨龍了。那八百里梁山泊看似巨大,比起整個天下來可不就是一洼小池塘么。水淺養不得大魚,池深才有真龍。
若是梁山軍從水泊里殺出,變作黃巢一般的流寇……
呵呵。全天下有幾處能攔得住他們?屆時可不就是天下大亂?
話說到這兒,那就可以推心置腹了。宋江先叫燕順表明身份,繼而說到起心中所想來,叫孔家兄弟聽了還不振奮。
“亂世英雄起四方。王侯將相可有種?”
“我等大好男兒,就是要盡忠報國,與國家出力,圖個蔭子封妻,共享太平之福。此遭正做機會,一刀一槍的在這世道間搏出個名聲、功名、前程來。”
“日后自好叫祖宗光耀,門楣光彩。”
可是天不隨人愿,偏就在宋江一干人熱血沖頭時候于他澆潑一盆冷水。就見那酒桌上氣氛剛剛走到炙熱時候,外頭闖進來一人。宋清一眼瞧得出來,正是他派去范縣打聽消息之人。
“不好了,大事不好。何太尉遭梁山泊殺的大敗,全軍敗潰,范縣已被梁山軍拿下,怕是連那濮州亦要再次被打破……”
真當是晴天霹靂。一旁陪酒的石勇,手中正端著酒杯,聞言“啪”一聲青瓷酒杯打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個粉碎。
來不及修改了。錯別字,大家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