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時間轉回當日大名府城破之日,那當下梁中書與聞達慌速尋得敗殘軍馬,投北便走。如此倒是沒再遭遇險情,聞達護著梁中書與蔡氏撞透城池,脫得大難。縱然頭盔不整,衣甲飄零,雖是折了人馬,且喜三人逃得性命,若此便是最大的好來。
只是梁世杰丟了大名府,罪責不小,縱使這當朝宰相是他老丈人,亦不能全然脫罪。路上自是悶悶不樂。且大名府一遭丟失了,留守府中他們公母些許年里積攢下的金銀細軟,全入了梁山泊賊寇的手里,損失巨大。
聞達自然只聽得前半句了,略作沉思,于梁世杰獻策道:“梁山泊賊寇既大舉殺奔府城,凌州必然空虛。那彼處的急報,豹子頭林沖部只步騎兩三千人,這點賊兵當得甚事?只曾頭市聚攏的丁壯就不下五七千。那魏定國與單廷珪也非凡俗,手下兵丁亦有五千人。相公何不使人快馬傳遞去鈞旨,叫凌州的兵馬出動,圍殺林沖,若是能得手,當斷陸賊一支臂膀。”
梁世杰聽了拍手叫好,那林沖與陸賊的瓜葛天下皆知,是陸謙賊酋的肱骨之人,如是折斷了,便如關張之死于劉玄德般。“大善。”當下著心腹來,先叫人去臨近村落尋來紙張,再于心腹處取來自己的印章,只片刻一封行文便交于人手中。后者旋即打馬向東投去。
大名府與凌州之間隔有孟州、高唐兩地,隨從亦恐自己在彼處被賊人捉拿了,便繞道夏津城,再直奔凌州。而彼時的凌州境內,魏定國、單廷珪已率三千精兵與曾頭市匯于一處了。
非是二將不愿意引來更多人,實則他們手中只有這般多人。如此還要算上凌州的土勇民兵。
曾頭市的來歷前文已經交代。現下這宋金合流的噪聲越發的高漲,凌州官府對曾頭市便更加的縱容,短短時間里,曾弄又招攏了難民佃戶數百戶,人口眼見便過了兩千戶,近萬人了。官府卻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叫此地氣勢漸長。若是這般的光景再待個三五年時日,那曾頭市可真要非同小覷了。
曾長者也就是曾弄,對于此般情形是心知肚明,深知道官府近來的‘另眼相看’于曾頭市襄助是多么的巨大。此次梁山泊大局犯境,要攻打州城,他先就第一個表明態度——堅決抵抗梁山泊,與官軍一個陣營。
這便是一個態度問題。自古以來,‘態度’的首要性都是一脈相承的。
如此見官軍大舉出動,曾頭市亦聚集了麾下人馬,他處有近兩千戶人,聚集起了四五千人丁。兩相匯聚來,有七八千眾。這些天里,扎下寨柵,堆筑胸墻,是片刻不得空閑。
然多日努力來,卻只能聽到巡哨部隊遭遇小股的梁山泊馬軍,是始終等不到梁山賊寇大隊人馬的音訊,一干人也自惴惴不安。
固然曾家五虎傲橫,史文恭亦自視甚高,但梁山泊近年里屢屢殺敗官軍,萬人萬人的殺敗,豈是能小覷的?都是江湖上行走多年的老狐貍,豈不明白江湖手段與軍陣廝殺的不同?
那曾家五虎即便個個了得,史文恭更是英武蓋世,一個個的殺人,十個百個斬得,可千個萬個呢?一遭被人圍堵,長槍大刀,巨盾重斧齊下,再是勇猛十倍,也須被斬成肉泥。更休說還有強弓勁弩的攢射,任憑恁地了得,也一保要化作烏有。
現下可不是原著上的年份,原著上梁山泊攻打曾頭市還要有好幾年光景,曾頭市屆時實力更強不說,更重要的是,那時候宋金海上會盟已然敲定。曾頭市因為其特殊背景,別說是凌州的官府需要好生待他們,就是大名府也要以“禮”相待。多年的驕縱,怕早就叫曾頭市里的一干人物的心給養野養大了。何況那金毛犬段景住,盜的還是金國王子的寶馬,于情于理,曾頭市都要與梁山泊不對。
可現下時間里,曾頭市方因為大勢轉變,被凌州官府給高高的捧起。那曾弄可是個貫會來事的,豈能不順桿往上爬,堅定的與官府站在一處。
那史文恭也是一個‘傷心人’,如欒廷玉一般,投身軍伍不成,無半分門路上進,只得在曾頭市里安身立命。卻也是看重了這曾頭市因販賣馬匹的緣故,與凌州等官府交往密切。何況這些年里曾弄待他不薄,史文恭這廝遂安心于曾頭市賣力,手上可不甚干凈。
當然,就陸謙看他之所以不順眼,更在于這廝是在為異族賣命。那曾弄裝的再是個員外,他也是女真人。
如此這般時候,曾頭市與凌州二將在接到大名府破的消息后,先是驚愕懵逼,那可是大名府,朝廷的四京之一。能想象得到,后世的直轄市之一被一窩匪徒攻占了,所給人帶來的驚愕么?可繼而他們便生出了滿腔的怒火。
看看梁山泊的這番操作,這是在拿凌州與曾頭市做幌子,瞞天過海,騙過了所有人。
這些日子里,他們動員起所有人來,不浪費一分一秒,在曾頭市外修筑起一道道柵欄和土墻,一切的努力都是為了叫梁山軍能知難而退。都是為了對他們說:俺們凌州可不是高唐那么的軟柿子……
但現在呢?一想到自己在努力伐木掘土,在忙忙碌碌的時候,梁山泊賊寇卻站在城頭觀風景,指點著曾頭市大聲調笑嘲弄,曾家五虎并著史文恭、蘇定與凌州二將便怒火中燒。
見到梁世杰鈞旨,那曾弄還有些遲疑,可魏定國與單廷珪,曾弄他的那五個兒子并倆個教頭,群起震怒,如此之下,曾弄個人的意見便也不足為道了。
如此,曾頭市就以點起兩千青壯男丁,連同凌州官府的三千所謂精兵,五千人馬氣勢洶洶的直奔高唐州而來。
他們抵到的時候,打破大名府的梁山軍主力已經行到了朝城。此地位于范縣之北,陽谷之西,期間有一條黃河橫穿,這便是所謂的黃河京東故道。為京東河北界河,出海口位于萊州灣之北。
這前軍押運的頭領乃是急先鋒索超當先,一丈青扈三娘做副。
大軍還未曾觸及朝城先,就聽探馬回報稱:“小的到了朝城縣城,就將書就的告示縛在箭上,射進城去,命他們安守城池。這告示射入以后,有一縣尉登城答話,叫俺們軍馬退下三五里,再行理會。且教勿傷百姓,口氣很為和善。”
一丈青喜道:“我們梁山泊替天行道,只殺的貪官污吏,逆子頑民;善良的百姓,立誓不傷一個。既要退下商量,咱們便退。”當下引前軍倒退下去,卻不料城中突殺出一枝兵馬,沒曾提防,倒被他傷了許多人。這真的是吃了熊心老虎膽,竟然主動招惹梁山泊來,自尋死路。
扈三娘更是氣的橫眉倒豎,怒不可遏,立時驅兵迎拒,反掩過去,逢人便殺,朝城兵勇如何抵擋得了,敗入城中,緊閉不出。那廝殺中捉得一些小兵詢問來,彼輩人回說:“知縣相公庸懦無能,一應都聽兩日前奔逃來的一員軍將說話,此人姓王名定,這具是那人出的主意。”
一丈青怒焰未消,自引兵去城下搦戰,離得親近,那城頭上人物瞧她是一員女將,當下就輕視了來。王定與左右親近大笑道:“每日只說梁山泊好漢了得,沖州破府氣焰甚囂,原來只是這等腌臜草寇,使一潑婦人出陣,何足為道!左右都看么,誰人愿意去捉了此賊?”那身邊就有湊趣捧交的笑道:“割雞焉用牛刀。自有戰將建功,不必主將掛念。”不知道的還以為王定是多大的款兒。當下就有人抖擻起精神來,叫人打開城門沖殺來,可交鋒只三五個回合,吃一丈青一刀劈了,軍士都逃入城去。王定駭然,左右殘兵敗將士氣頓消,任你如何叫罵,再也不敢出戰。
一丈青怒火沖天,但卻沒法擺佈。若是揮兵攻城,且不說她手下的這點兵馬,能否殺得下來,只說這傷亡就叫人無法接受。只能駐兵城下,看住那朝城縣。卻是見今只有這點人馬,四門圍困,不夠分撥。
待到急先鋒引兵趕來,這兵馬依舊不足將朝城四面圍住。
此事被報于陸謙知曉,他著人詢問李四后知曉,這王定竟然也是大名府中的一號人物。李成、聞達之后,大名府諸將便是以他為首了。可憐他陸大寨主的腦子里,還根本不小的王定是誰。
索超的信報顯示,王定在三天前引一支敗兵進駐了朝城,兵力當有千把人。然后這位王首將就全面接管了朝城。
在這次尋事之前,王定已經要朝城縣衙組織起全縣城的青壯,嚴陣以待。而至于他為什么這般有底氣的招惹梁山軍,不外乎便是梁山軍現下的模樣。
說真的,換做陸謙是他,但凡還有一絲上進之心的,他也敢來捋一把梁山泊的虎須。誰叫現下的梁山軍已經不比戰前。對比攻奪大名府之前輕裝上陣的萬多精銳,如今滿載而歸的梁山大軍威懾力是直線下降。
那大量的軍兵被用于押送物質和戰俘,剩余的還要戒備四周可能來犯的官軍,余軍寥寥。這十成的氣力,怕是只能有一成放在朝城身上。
如此的天賜良機,這般的高回報——大名府方丟,自己便挫敗梁山泊銳氣,何愁不飛黃騰達?
他王定若不搏一搏還算甚男兒?
正所謂:人生難得幾回搏,此時不搏何時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