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此刻還沒有察覺出不對,不小的這鄆城縣衙中竟然還藏著一條毒蛇,只是時文彬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是更猙獰了。但他又能如何?但凡要在趙官家這條大船上還有的一席之地,現下他便只能聽從時文彬的。
朱仝、雷橫聽聞后好不氣壞。他們與晁蓋的關系可也不一般的。“這,這……”朱仝直說不出話來,性格忠厚的他對時文彬罵不出口,畢竟時文彬待他不薄。而且官兵做賊,天經地義。而插翅虎雷橫就不同了,“天下烏鴉果是一般黑。虧俺還以為他是個好官。今日方識得他真狼豺面目。”
可罵歸罵,截擊晁蓋卻還是要截擊的。當下宋江與朱仝、雷橫就各點起千百人來,奔出城去。在縣城東南角五里處,宋江一伙兒截住了晁蓋。兩邊相對,宋江出馬大罵道:“晁蓋,你這不識天數之人,枉我當你是鄆城柱石,你不思保國,反而與那梁山泊有所勾搭,今日更要去投奔梁山賊寇,真是豈有此理。現今我統兵千余到此,還不快快下馬乞命!”
晁蓋看這對面的宋江便也頭疼,那美髯公朱仝與插翅虎雷橫可非凡俗,但做戲便要做的周全。宋江著石勇前來報信,已經是擔著天大的干系,如今卻是不能叫他交不了差遣。亦打起精神罵道:“宋江,你這讒佞俗吏,最善巧言令色,也敢來引兵戰我?我等和梁山泊情投意合,就是要誅殺汝這般的貪官污吏!”卻是知道,自己罵的越狠,對宋江越是有利。
宋江聞言‘大怒’,當下喝令雷橫拍馬舞刀殺出。晁蓋就要拍馬出陣,但麾下屠龍手孫安如何愿意,當下手握兩支鑌鐵大劍就沖出來,兩個戰不到二十合,雷橫大敗而走;朱仝急急出馬抵擋,雷橫亦回馬夾擊,孫安奮力揮起大劍,大戰二將,毫不力怯。斗到十回合,怒吼一聲,更將雷橫帽纓斬落,似乎只是稍微差上一著,便能將插翅虎劈于馬下。
宋江看的好不恐慌,他武藝有限,眼力有限,只恐那朱仝、雷橫留起手來,而孫安手下無情,如此反傷到自家心腹的性命,急忙叫錦毛虎燕順殺出,晁蓋這邊卻是出林龍鄒淵頂上;石將軍石勇再舞棍奔殺來,獨角龍鄒潤望見,揮舞大桿刀殺出。
七人七馬分做三團,各在馬上相迎著,做旋兒樣兒廝殺。不多時就先有一對分出了勝負,卻是那石將軍石勇與獨角龍鄒潤。
卻是這石勇手段最差,乃眾所周知之事,與鄒潤言語了片刻,兵器上走過十幾個回合,就遮攔不住,賣個破綻,虛應一棍,撥馬望西便走。
鄒潤再欲去幫襯叔叔鄒淵。宋江見了,忙搖動旗號,在陣中教擂鼓大進,麾下兵馬吶喊沖上。只這般縣勇士氣已挫敗,人雖是兩倍于晁蓋,卻被晁蓋麾下五百余人沖殺的立不住陣腳,望著縣城敗逃去。
晁蓋當然不會‘趁火打劫’,喝住了手下人馬,是望著西路趕緊。
這時文彬就待在城頭,看到宋江一伙兒被殺的大敗,起初還怒火中燒,只以為是宋江在做局。但是聽到晁蓋手下一強人,以一敵二,殺的朱仝、雷橫二都頭狼狽不堪,才駭然失色。那朱仝與雷橫是鄆城官府的兩根支柱,以二敵一,竟然落得下風,什么時候晁蓋手下有這等能人了?
轉過頭來他便擔憂晁蓋叩城了。
宋江也是心驚孫安的了得,敗軍當中詢問那朱仝、雷橫二人,“那漢子果真如此厲害?”
插翅虎臉色羞澀,美髯公說道:“確實不同凡響。如真刀槍相見,我二人并力也恐難戰下他一個。”宋江聞聲駭然。
宋江本只是帶了城西一部分民勇入城,現下一千人殺出城外,城內才剩下幾個人啊?要是晁蓋追趕著敗兵殺奔城池,城內再無得力之人效力,兵馬亦寥寥無幾,那是真要凄慘的。時文彬正焦急上火,忽然他聽到晁蓋收住了兵馬,朝著梁山泊挺進了,心中方疏松了一口氣。
只是時文彬今日便是個‘反轉日’,就在他剛剛松下一口氣不久,就在宋江狼狽不堪的引著一標人跑回城門下的時候,時文彬接到了一個最新消息——京東東路防御使馬政,親引五六百騎兵殺到。那城下的宋江、朱仝、雷橫等人正被東方升騰起來的塵埃嚇了一跳。
馬政究竟看不看重晁蓋一伙兒,只看他親自引著五六百騎兵殺來,就可見一番。這數字可是他把麾下騎兵盡數湊集后的數量。
不多時,馬政引著騎兵殺到,聽聞鄆城縣勇敗陣的消息后,也不吃驚。“晁蓋綽號托塔天王,是齊魯江湖綠林上的一方巨擘,與梁山泊交情莫逆,麾下自然藏龍臥虎。”這看似在安慰時文彬,實際言下之意是——人晁蓋是齊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大人物,麾下自然有手段高強的厲害人物了。你鄆城縣區區倆都頭被人以一敵二壓制住,不是很尋常的事么。卻是不曉得那朱仝與雷橫的本事。而說真的,這整個大宋數百軍州,區區一縣中的馬步都頭,就能如此厲害,可也就是鄆城蝎子拉屎獨一份了。
馬政自叫人引路,便快馬加鞭的直追晁蓋而去。
待望見晁蓋部尾巴后,他思索一下,放聲對魏定國、單廷珪吩咐道。“我自引一半軍馬,迎著上去,截住晁蓋一伙兒廝殺;你二人分余下之軍,從小道抄到彼輩人后路,三面夾擊,必可叫這伙賊子一個不得走!”而小李廣花榮卻始終被他留在身側。心中焦急的花榮也正樂得如此。
二將領命,各自分兵而去。馬政引一半騎兵,直下大路追擊。晁蓋聽聞背后有馬蹄聲來,心中亦是大驚,急忙叫士卒沿著大道旁田野列陣。片刻后,馬政引騎兵殺到面前,晁蓋拍馬出道:“哪里來的賊配軍,敢來捋我晁蓋的虎須?”馬政冷笑道:“綠林賊寇,也敢與國家大將爭鋒!”
孫安舞起雙劍,就要邀戰。可馬政根本不應,只把兵馬一招搖,二三百騎兵傾蕩而下。晁蓋大怒,揮刀殺上,喝呼兵馬沖殺。只可惜背后丁勇猛地大嘩,都大叫:“有敵軍兩路來襲!”晁蓋大驚,驅馬回陣。而馬政見得了機,將刀一招,直奔晁蓋掩殺過來。
晁蓋大驚失色,料敗局已定,招呼心腹和鄒家叔侄等就欲走,卻已經困難。萬幸還有孫安在,雙劍上下翻飛,殺得血雨四濺,直欲護著晁蓋一伙兒沖出重圍。半道卻被魏定國與單廷珪一聲怒喝,迎殺上去,截擊住斗的正烈。晁蓋只得在陣中殊死拼殺,而就在此時,他看到一只馬軍猛地從官軍后路沖來。
那為首之將,頭頂熟銅盔,身穿團花繡羅袍,烏油對嵌鎧甲,騎一匹烏騅,赤臉黃須,六尺長短身材,手掿兩個水磨煉鋼撾。左手的重十五斤,右手的重十六斤。身后的馬軍是只有寥寥百騎,但一個個都披掛鐵甲,在官軍當中橫沖直撞。這對騎兵乃是馬政拼湊得來,軍心不凝,驟然遇襲,官兵軍將抵擋不住,被殺的紛紛閃避。
馬政大怒,奮起死戰,舞起大刀與來將爭鋒,然只十幾個回合便感力怯,欲要脫開卻被來將緊黏不舍。花榮見狀,抽出羽箭,做一聲大喝:“咄。”瞄準一放。此時袁朗正側身劈殺,耳中聽到大喝聲,眼角白光一掠,箭直奔頭盔而來,情急之下,抬手一擋,哪里能及,嚓的一聲,帽纓已被射落去。袁朗聲威陡然減了幾分,花榮趁機上前迎馬政退下。
而此時魏定國、單廷珪合力戰孫安一人不下,三將斗的激烈,鄒淵從上前去:“賊配軍,吃俺一槍!”卻是官軍兵馬大挫,叫鄒潤瞄到了時機。單廷珪猝不及防,被一槍搠在左肋,翻下馬鞍。魏定國急來相救,卻被孫安壓制。那東溪村的丁壯不等單廷珪坐起,便齊齊軋上,捉下拖回。而單廷珪身邊卻無得力心腹,無人趕來爭搶。
一番廝殺告一段落。晁蓋這里得到猛將兄待兵來援,士氣大振。而官軍被殺敗了一陣,丟下了上百具尸體,現下雖還有四五百騎,卻士氣大跌。何況那遠處又有一支騎兵出沒。翻騰的煙塵叫馬政也不敢輕易犯險,雖然單廷珪的被擒叫他氣炸肚皮,但還是掉頭就走。
晁蓋來不及叫人清點人員,便緊忙來謝袁朗。今朝若非是他及時帶兵來援,晁蓋覺得自己即便能逃脫一劫,家底卻也凈光光了。而現在,至少還有三百人不是么?
如此一戰中,晁蓋折損不小,別的不說,只說是晁益都丟了性命,就可知道晁蓋有多么肉痛。那晁益是他族弟,等同內宅的大管家。晁蓋對他的信任是無需質疑的,可今天他卻在晁蓋的身側被一匹疾馳而來的戰馬直接撞翻……,現下怕是連尸首都難找齊吧。
“可是晁蓋哥哥當面,小弟赤面虎袁朗,荊湖人士。月前才隨魯大師、武松哥哥入伙梁山泊。石溝鎮戰后,大頭領進兵任城,逼迫官軍殘部據城而守,后留俺與鄧飛兄弟引五百騎兵在任城外虛張聲勢,暗布疑兵,迷惑官軍,自身引大軍主力東渡,至今已經三日。”
“俺昨日清早便帶隊回撤,弟兄們連日奔波,也疲勞之極。在那城外抓到一隊鄆城縣的官差,方得知哥哥有險,便點起還能動彈的兵馬,飛馳來援。萬幸趕的及時。”
袁朗說話有理有據,三言兩語將自己來龍去脈,盡數交代一清。晁蓋聽得明白,可他整個人卻正因為聽得明白,方瞬間愣住了。
陸謙留下袁朗、鄧飛引五百騎兵在任城虛張聲勢,迷惑官軍,自己卻引著主力向東去了……,這信息叫他的小心肝蹦蹦直跳。
隨在晁蓋身后的智多星眼睛亮起來了,被人砍了一刀的入云龍,腰板都直起來了。便是趕來的孫安與鄒家叔侄臉上都露出驚喜的笑,只有被俘的單廷珪,一臉驚怖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