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程婉兒入了陸謙后宅,那幾乎是反射性的,潘金蓮渾身上下就生出了刺,架起了槍。
這是女子的天性。不管那女人是不是程婉兒,不管程婉兒心中又有多么凄苦。
這就像碰到了天敵。
更不要說這程婉兒生的花容月貌并不比她遜色絲毫,尤其出身高貴,而這個可以說是潘金蓮最大的短板。
還有什么比自己最痛苦的短板卻是對手特突出的特長而更叫人痛恨的呢?
如果不是潘金蓮早一步感覺到了身體的異樣兒,宣來安道全號脈,這安神醫也的確醫術高明,縱然時日甚短,也鐵口直斷說這潘金蓮腹中已經結胎。那一下子就讓潘金蓮近來緊張的神經放松了下來。程婉兒這個‘天敵’本是讓她如鋒芒在背的,也仿佛隨著‘懷孕’兩字而瞬間拉的遙遠。
再沒有孩子更叫潘金蓮感到安心的了。雖然這股子幸福沒過幾日就又變成忐忑,可不要生下個女兒啊。一舉得男,才是真正的安心如意。
那隨后陸謙賞賜下的禮物,那厚厚的禮單也足以說明他的驚喜和雀躍。
潘金蓮能懷孕這本身就有著巨大的意義,雖然他更希望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他娘是程婉兒。因為陸謙現在真的很懷疑,這具身子就是難以叫女子受孕。那般的話,他每個子嗣就都萬分珍惜。如果這第一個孩子是小子,從程婉兒肚子里蹦出來的他,在未來時候,無疑更容易被朝野所接受。
但潘金蓮懷孕,陸謙也不至于多么傷心欲絕。他的高興半點沒有因此而減弱。
如此卻也叫南苑里的程婉兒一派甚是不甘心。
要曉得,程婉兒出身好,生的好,可以說一進大都督府就得了陸謙寵愛。甭管她自己沒有哪個爭寵奪愛的心思,她身邊人卻都對北苑有著強烈的敵意。
這就是天敵。陸謙身邊自有兩個女人,那彼此敵視,就是必須的。
南苑北苑,指的就是程婉兒與潘金蓮。因為她們都非正室,那東西還是省略了。代指的就是南北。尤其是登州的那個大都督府里,兩個偏院還真就一南一北,如此這般稱呼就正式出爐了。便是遷挪到了益都來,稱呼也是不改了。
程老夫人今日帶著兩個兒媳婦特意遞牌進了大都督府的后宅,她是來看自己的女兒的,來安慰自己的女兒的。
北苑的那個婢子養的,鐵樹開花,老母雞下蛋,搶到了自家閨女前面去了。今日似乎是滿月,不僅安道全在此號脈是有喜了,其他大夫依次號脈,都道是有喜了。這下就確切無疑了。
今日那北苑不知道有多熱鬧,林娘子、徐娘子、欒娘子、樂大娘子、李娘子等等,是紛紛前來為潘金蓮賀喜。而后院里熱熱鬧鬧,前院也不遑多讓,陸謙是大擺筵席,大都督外流水席一百桌,歡鬧盛大之極。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已經有后了呢。
程氏心里是深恨之,但她卻要告訴自家閨女,不要慌,不要亂,不要急。這今后的日子還長著呢。她年紀還小,不急這個。
屋內的侍女盡數都退了下去,留下程婉兒與母親兩人說梯己話。程婉兒聽母親說道這里,終于開口道:“母親,您真以為這今后的日子還長著的嗎?”
怕是自己娘親都不曉得自己這個做女兒的,這些日子是多么的提心吊膽。多少次夜里,她被噩夢給驚醒。夢中,整個大都督府都化作了灰燼,她死了,母親死了,兩個嫂嫂死了,最后是她的父親和逃出去的兩個哥哥,最后是整個程氏宗族……
從小受父親影響的程婉兒實在不能想象梁山泊倒推宋室的可能。對比起宋室,所謂的八百里梁山泊就是一個小水洼,即便得一時之興,奪占了整個山東,也只是無根浮萍。
看看梁山泊的那些政策,完全是自絕于士紳大戶,自絕于士大夫。那是在真正的于全天下為敵作對,豈能得好?
王師一旦殺來,于程婉兒想來,山東各地必然是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程氏被嚇了一跳,趕忙扭頭去看窗外門口,“你這失了心的,這等話可不能再說。那天下事由得男人們去做主,女兒家的可不要去想。”
再看自己閨女,著實生的漂亮端莊,優嫻禮度。
“你呀青年厚福,不似那婢子年老谫薄,遭逢多故。今后就一心去尋摸,怎樣為大都督生下一兒半女,好永正母儀。俺這乖孫,日后還有大造化呢。”
程婉兒看向自己母親的目光仿佛是在看傻子一樣,這不是自己失了心竅,原來自己的母親才真正的迷了心竅。
程氏被女兒看傻子一樣的眼神
氣的不輕,瞬間里手都癢癢了。“老娘活了多大,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都多。我告訴你,讀書人信不得。看看你那死鬼老爹就清澈。
歷朝歷代,皇室更替,多少巨族世家,書香門第,受前朝幾多深恩厚澤,一見變故,便改轅易轍,頌德稱功,依然氣昂昂為新朝佐命之臣。這就是讀書人。趙官家可靠得他們治天下,卻靠不得他們保天下。那太平年月里,似你爹那般措大還能糊弄百姓,真到了龍蛇陸起,刀槍廝殺時,卻還是要看大都督這般的真好漢。”
“你且末再生出這等邪念,莫不非要你老娘并著嫂嫂、侄兒盡死絕了,才稱心?”
程氏這話說的太狠,叫程婉兒聽了臉都白了,連道不敢,再幾番多陪了不是,才把母親勸下。
這南苑房屋里一番母女對話,北苑不知道,陸謙也不知道。他不是看不出那程婉兒頭頂氣柱中攙著的紅色,可那又如何?這女子就是個柔弱的,陸謙一眼就能看穿。
而不提陸謙這里如何,就只說那滄州之地。
彼處倒也有三萬禁軍,可是百年不聞刀兵,這河北諸路白白有三十七將二十萬大軍,卻已經是廢物一團,盡數不堪戰了。
那日王師中、宋江一伙人駕船沖出刀魚寨,那青州對岸的濱州都不敢落腳,是駕船直到滄州。上下才具安下心來。
那王師中先去與滄州知府見過,其后便一門心思的推脫罪責來。這廝也非是那無有根腳的人,他乃王珪族侄,而王珪前文里已經說過,北宋宰臣,元豐中為宰相。父王準、祖王贄、曾祖王景圖皆登進士第。其女婿九人:余中、馬玿、李格非李清照老爹、閭丘吁、鄭居中樞密使、許光疑、張燾、高旦、鄧洵仁皆登科。鄧、鄭、許相代為翰林學士。孫婿秦檜、孟忠厚為南宋宰臣。
王師中根腳很厚,但是他到底犯了大罪,身為一方牧守,棄土而逃,罪責豈是小的?可要是有一替罪羔羊,做那擋箭的盾牌,王師中卻是可以繼續逍遙自在。
那替罪羔羊他早在登州時候便已經選好,可是情況有變啊。王師中萬萬想不到馬政那一介武夫竟然閉門自焚,殉了登州城。兼之眾人皆知馬政之子亦死難于青州,這下他王師中根腳再深,也不能將馬政做那替罪羔羊。
馬政乃一路主將,可不是孫立那等無名小卒。
但一計不成,那就再生一計。這文人欲為自己脫罪,便總少不了要構陷他人。此番他選中的只有也只能是宋江。
而可憐宋黑子還被王師中迷惑,一心想著傍上大腿,好一呈心中報復。那里料到等來的卻是要殺自己的屠刀。
再說那宋江在滄州登陸后,先就向柴家拆解了一筆錢款,再有滄州知府的襄助,仗著自己的名頭揮舞著錢財招兵買馬,短短時間里也確切招攬了一兩千人。而后就被王師中派去了南下。進到棣州,那向南隔著一條京東故道黃河,便就是齊魯了。
留鐵扇子宋清與錦毛虎燕順,在滄州繼續招兵買馬。這日二人被招入府衙,宋清被隨從引著入內拜見府尊與王師中。剛進后衙的小花廳就被三五隨從摁倒在地上,宋清大驚駭然。“小人無罪。相公何以冤枉宋清?”
王師中大喝道:“胡說!這賊骨頭不打如何肯招!左右,與我加力打這廝!”卻是那再標準不過的屈打成招。
隨從將鐵扇子捆翻,揮舞棍棒來,打得皮開肉綻,鮮血迸流。
這邊一張早就備好的供詞被取出,抓起宋清手掌,粘上鮮血一并摁下。只要無人再于宋家兄弟撐腰,這等罪狀便是做實了的。
那與宋清同伴進來的燕順亦被突然涌出的衙役給擒拿,手下丁勇,一個都沒跑掉。
燕順由他拷訊,死不肯招和梁山泊通情。王師中再三把燕順拷訊,不能拿到供詞,也就作罷,說道:“不必問了。取具大枷枷了,下在牢里。來日捉拿了宋江,一同砍頭。”
而滄州知府與王師中這般構陷于人,豈能瞞得過知府衙門之人,有那與柴進熟絡的,早把消息通報過去。驚得小旋風目瞪口呆。
就是他那登州來的族叔都驚詫:“宋公明于江湖上名聲遠揚,可在官場上卻是個初丁,并無靠山旁依。那王師中與京師的宰臣往來親密,但凡脫了罪,收納宋江為肱骨,驅使虎狼,此番廝殺中定可斬獲頗多,何以如此不智?”
如此說來,再看柴進,忙再說道:“我素來知道賢侄急公好義,在江湖上亦是享有大名。可此番因果斷不容你牽扯進去。此非常時機,官府斷不能違逆。否則柴氏宗族不安也。”
柴進面上央不過,只得答應。但是暗中,尋來一心腹莊客,如此這般的吩咐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