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宗云一行人抽馬直奔泥沽寨。離土城還有三里遠,便就看到成群結隊的商販,排出長龍,左側向城里去,右側從城里出。井然有序!
耶律宗云心中隨揣著虎狼,但看到眼前之景,倒也喝了一聲彩。
此乃李唐舊制,由唐太宗所定:入由左,出由右。但歷經唐末藩鎮割據與五代之亂,早就于民間勢弱。或許官員士紳還會遵照此規矩而行,但只要有機會,他們一定更喜歡走在道路中央。
交由隨從前去辦好手續,一行人直奔回貿易區內的落腳地。方進院落,耶律宗云便覺得有怪。院中寂靜無聲,前來拜見的仆人盡數垂頭,如是落敗公雞。
“好叫郎君知道,自您南去,小郎君無了約束,前去演武場做耍。見一漢兒只勝了一場,便口出狂言,心中氣惱下,喚綴里只上場教訓于他。那漢兒只是健壯,如何是綴里只的敵手,一擊就被打倒地上。小郎君歡喜下亦做了大言,惹了漢兒中的好漢。綴里只不是對手,撒里和也不是對手,小郎君親自去戰他,刀槍功夫拼了個旗鼓相當,箭上功夫卻弱了那漢兒一籌,被打中肩窩,摔下馬來……”仆人回道。
耶律宗云聞言又是氣惱又是心疼。他們兄弟皆一母同胞,感情親昵,聽聞耶律宗霖受了箭傷,自然心疼。但他臨走時候特意吩咐耶律宗霖,叫他沉下氣來,勿要沾染是非。因為此刻他們人單力薄也。那南京道趕來的勇士已經在武清聚集,到時候再來與南兒放對就是,這人卻是不聽。如今果吃的虧來!
大步走進房間,便見到耶律宗霖一臉喪氣的依靠在床頭,肩窩處包裹著傷口。見到耶律宗云走進來,驚奇叫聲道:“大哥?你去滄州打探虛實,恁地這般快捷?”
“南兒富裕,守備軍即皆披甲,錢糧兵甲眾多,為我大遼急需。如此便就無所謂滄州之虛實,此戰必興。”
救命之良藥,豈可因持藥人強健便就丟卻?現下已經不是齊魯實力強弱的問題,而是遼國想要破開眼下之困居,就必須南下搶掠,飽餐一頓的問題。
且不提這對兄弟間的交談。就看丑郡馬宣贊得勝歸來,便叫人去查探比武之人的根底,一無所得。一個區區‘耶律’姓氏根本判斷不出他的根腳。
因為偌大個契丹,所有權貴蓋只兩個姓氏,非耶律即便為蕭。而平民是沒取姓氏的資格,他們的姓氏只能是部族名稱,乃至地名。
但如此也叫宣贊驚醒,招呼坐鎮泥沽寨的史文恭,上告滄州。
“該來的總是要來。”陸謙收到信報,召集來眾人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今東風即來也,我等何惜一戰?”即對陳觀道,要之與北遼正式接洽。
“早晚要有一比,早作早了。”陸謙可還要回益鑒證科考呢。
“臣領旨。”陳觀眼中閃過興奮,這等兩國作比,如此場面,思之令人興奮。一旁的宋江眼中更閃過一抹激動。
陸謙此來帶到了梁山軍大半好手,宋江是知道諸將的厲害的,心中直以為斷沒輸掉的道理。這遼國縱然橫壓中原百年,積威不俗。可其近年來被女真人打的節節敗退,亦威風大滅也。
陳觀領旨,梁山軍的戰書便速抵到了武清城內。彼處首官乃耶律洞仙,為遼國兵部侍郎,亦稱呼為洞仙侍郎。
拿到陳觀差人送來的戰書時,耶律洞仙絲毫不見意外。梁山軍在泥沽寨修建演武場,用意不要太大刺刺。
然耶律洞仙心中卻并無動怒,對比耶律宗云之流,他的心胸比藍天都要寬廣。他知曉梁山軍如此作為,也是無奈之選擇。兩國互通有無,這本是件合則兩利之事,可偏偏一些遼人太過高傲了。
就如前者言語,遼對宋百年之積威,可非是一朝一夕便會流逝的。縱然契丹被女真打的滿頭是包,戰場上連連敗退,但可他們對中原依舊有著強烈的心里優勢。如此,一些人看到寶貴的戰馬,被梁山軍以如此之少的糧食物質兌換走,一種被人趁火打劫的感覺便就油然而生。如此態度愈惡。梁山軍氣不過,擺開擂臺,要比個高下,此般已是最緩和之手段了。
若不然,只需將泥沽寨貿易區閉市,看哭的是誰?
且貿易區的富裕叫一些遼軍中的強硬派,心生出歹意,此法于耶律洞仙開來,真是莫大愚蠢。但其勢于朝中雖不見優,卻也非反手可壓制的。恰在這個時候梁山軍修筑演武場,直若一瓢熱油澆在了火堆上。強硬派一方自覺得自我的尊嚴受到了強烈挑釁,內心更是憤怒。
而現在南面戰書遞來,耶律洞仙自覺,此也是一個解決糾紛,宣泄怒火的佳機。兩國對抗賽,輸了也就輸了,正好給那些強硬派去去火。而至于尊嚴,大遼的尊嚴早在戰場上丟個一干二凈了。再言,一個國家真正的尊嚴豈是一兩場擂臺比武就能抹消的?
無論是宋使北來,還是遼使南下,兩國間的比武較技,皆常有之事,亦各有勝負。此皆尋常手段罷了。
而若是贏了也很好,能壓制一番南人氣焰。此等交易,到底是北求于南!
如是,耶律洞仙一口答應,雙方較技之日便就約定在七月二十日。
此刻貿易區內的演武場上,一雙杏黃楹聯已經被高高掛起:馬踏黃河兩岸,武交南北英豪。
話說這里可是整個貿易區的焦點。自從宣贊上場,刀對刀,箭對箭的贏了耶律宗霖,那直若是給南面漢兒打了一針雞血。叫整個貿易區內的漢人商賈都昂起了頭來。
原因是那耶律宗霖,后者雖然不以實名,卻也亮出了耶律的名號,而看周遭那將他簇擁在中心的一干隨從,個個強健有力,跨馬配刀,顯然這位耶律小郎君乃契丹貴人也。
其與宣贊爭鋒,兩人的武藝不同凡俗,與那尋常教師護院比,高下立判。這便叫人猜測起他的身份來,飛短流長,以訛傳訛,到如今把其身份說的便是史文恭聽了都要笑。然這貿易區的商戶卻依舊樂此不疲,不住的為謠言添油加醋。一副“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的態度。
如今演武場的動作,就好比熱油鍋里加了一勺水,那是噼里啪啦沸反盈天。整個貿易區都一副炸開鍋的樣子。
南人提起,北人憤怒。
以至于那打架斗毆之數量與日俱增,演武場上當日有四對人較量。倒下了八個!其中一契丹人被斷開的肋骨刺入內臟,一時三刻的便斷了氣。
事情傳開,更是叫北人氣氛。
這時那打武清返回的公人來飛報史文恭,“眼見便是七月二十,正教俺見識北地英豪。”史文恭當即喚人引著公人飛馬向滄州稟報,他再找來文書撰寫告示,宣示期限。
“此番比試,正是俺一顯身手的良機。”他先前于棣州立下功勞,代周斌掌一地兵馬使,職位較之原先已有質的提升。但比之鎮守一方,他實則更愿意去征戰沙場。現下里人都有言,盧俊義是軍中沖軍撞陣的第一人,史文恭甚不服氣。自以為一身武藝不弱于人,臨機決斷更比盧俊義這大員外出身之人要強。只是前者出身富貴,投效梁山后又趕上了大好時機,遂揚名立萬,而他卻是時乖命蹇。
待到他受到陸謙使人遞來的文書后,心中更是如百爪在撓,對盧俊義生出百個、千個的妒意。
“丈二鋼槍無敵手,馬步軍中推第一。大王也恁地瞧得起他。”
卻是陸謙要他在演武場南端立下一彩棚,左右兩條紅標柱,恰似坊巷牌額一般相似。上立一面粉牌,寫道:河北三絕玉麒麟盧俊義;傍邊兩行小字道:丈二鋼槍無敵手,馬步軍中推第一。
史文恭看在眼中,如何不對盧俊義有一百個羨慕嫉妒恨。
史文恭話語如此露骨,那身邊人怎的會聽不明意思。他先在棣州,后入滄州,這般長久時日自然有幾個心腹,其中一個眼珠子翻轉,說道:“將軍既是瞧著不順心,何不便借著這盧俊義,為自己揚名?”說著便附在他耳邊如此如此這般。
叫史文恭聽了大喜,“好,就依你操辦,速速做來。”
如此到了日落時分,就聽一小校飛快來報,言語有那契丹蠻人揮動刀槍,把那彩棚給搗塌了。史文恭心中大笑,面上卻勃然震怒,喝道:“好大狗膽,竟壞我公器。叫將士們鼓噪起來,待俺去擒他。”卻是那人在搗毀了彩棚后,并未遠去,而是就在演武場。
片刻時間,史文恭提起百十人,跨一匹白馬,手提方天畫戟,直奔演武場來。到的場上,便就看到丑郡馬正與一人爭鋒,彼輩還有兩個頭首在后掠陣。
這二位卻正是寶密圣與天山勇,乃耶律得重手下的大將。
這耶律得重與耶律洞仙一般的心思,乃是對南主和派。身為遼國大將,卻是知曉現今的遼國實在無力與南人爭鋒。那便是僥幸拿下了滄州,也斷跨不過黃河去。而跨不了黃河邊危及不到陸齊的核心利益。便是能大大收獲一筆,日后陸謙豈能善罷甘休?
別的不去說,只那伙賊寇用水師襲擾南京道沿海區域,則遼國便晝夜不寧也。
是以,于泥沽寨的爭鋒,他是冷眼旁觀也。直到他聽聞到自己的小兒竟被南蠻子一箭射傷后,才大加氣惱。派出寶密圣與天山勇兩員大將前去襄助耶律宗云。
但這并非就表示他已經站到了強硬派這邊來,只是對泥沽寨大比變化了態度。
二將來的比武清之人尤快,這也是耶律宗云前來挑釁的底氣。寶密圣與天山勇二將武藝甚高,更難得的是,天山勇尤其善射。正好能為他兄弟出氣!
午時候,他聽漢兒傳說那玉麒麟盧俊義是如何如何了得,膽敢放眼是:槍無敵手,軍中第一,真氣炸他肚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