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天日已熱。而伴隨著梁山軍在涿州鎖城高畢,契丹南京道的局勢便就急轉而下。
首先,騰出手來的梁山軍以極快的速度掃蕩了良鄉、房山等縣,這些地方都是空蕩,教梁山軍勝的容易。如是,大軍士氣更高。
其次,陸謙親率步騎三萬余人,直逼南京城下。
那南京城中也有遼軍小兩萬人,卻只敢看著陸謙在外頭耀武揚威,手下兵將連連搦戰,而不敢出城池一步。
天祚帝就覺的自己面皮正被陸謙大耳刮子的猛抽,都要抽腫了。他不相信‘兀顏光兵敗被斥,貶官下獄,病逝牢中’的消息陸謙會沒有聽到。雖然兀顏光這位十一曜星將之首,死的著實快了些來,叫人一看就覺得其中有假。但這件事意味著什么卻是無比明了!
現在天祚帝心中有種陸謙不依規矩出牌的憤怒。而南京城內一干遼國權貴,也是一樣的憤怒。雖然契丹是沒落了,可是被陸謙這么個賊頭踩在頭上耀武揚威,拉屎撒尿,教他們感覺到了恥辱。
尤其是保州屠戮的消息傳來,契丹貴胄才不會為底下人解說期間的緣由,更不會說陸謙只是誅殺當日保州一戰之遼軍,那安肅與廣信兩地的駐守兵丁,投降者一律不殺的。只一味的宣講陸謙要把契丹斬盡殺絕,如此激的城內小兩萬兵馬是同仇敵愾,激昂亢奮,誓要與梁山軍死戰到底!
更名為耶律彥光的兀顏光勸道:“陛下息怒。陸賊這只是在南天門上搭戲臺唱高調。你看他只在城下叫囂,卻從不發兵真的攻打城池,便可知其色厲內茬也。且他這般的叫囂只能叫我城中的勇士紛紛激怒,人人憤慨。此時陛下愈是隱忍不出,軍心就越是激蕩,如那泛濫之洪水,越是堵塞,待其潰堤決壩之時就越發不可阻擋。今日我城內之軍亦是如此也。陛下何憂之有?”
耶律彥光不愧是天祚帝的心腹,固然是因為他一身的好本領,也是因為他對天祚帝太熟悉了。“且據奴婢多日觀察,陸謙賊子現今屢屢分兵抄掠東南。乃是為了財貨錢糧。因我軍只一意守城,叫其氣焰越發囂張,亦越是疏忽大意。那分兵出去的人馬從最初的一兩千人,已上揚至三五千人,想來日后其兵力只會更多。陛下可遣派精騎數千,趁其不備,攻而殺之。再放出謠言說已經責令邊地大軍返回勤王,援軍不日即將抵到。那陸謙也知曉緊靠手中的兵力破不得南京,一旦受挫,定生去意。屆時……”耶律彥光沒有把話說完,天祚帝卻是腦子再笨,也聽得出那兩字后的意思。屆時靠的就是嘴皮子上的功夫了。
而這般且不提最后的結果,只要能勝過陸謙一陣,壓一壓賊軍的氣焰,就能讓天祚帝三伏天氣里如喝了冰水一樣爽快!
“好,此計大妙!”心情振奮下,他抬頭去看耶律余睹,后者抱拳躬身,耶律彥光這番籌劃確實不俗,他也無法可說。“臣唯恐中了陸賊的誘敵之計。”
耶律彥光聞言大笑,“我軍所處皆乃騎兵也,熟知地理,打不過還走不得么?”耶律余睹無言以對。
看到依為肱骨的兩員重將英雄所見略同,天祚帝就更是高興了。
而此時的陸謙軍中,一支三五千人規模的梁山軍正牽著馬兒載著糧,高高興興的回營了。這正是陸謙派出去的那支外出抄掠的隊伍。
但作為這支軍隊的主將,劉唐、李應二將卻面色有些郁郁不樂。
二人回到營中,先到大帳里向陸謙交令。陸謙聽了他們今日抄掠牛馬三百多頭,糧食二百車,羊五百余只,很是感慨,這數量對應出動的梁山軍兵力,可是太少了些了。但還是笑道:“來人,把那所獲之羊盡數殺了,再揀二十頭肥牛,犒勞全軍。”對于劫掠所得,他是毫不吝惜的。邊叫那劉唐、李應二將入座來。
赤發鬼為人直快,并不入座,站在帳下當即就說道:“大王,贖俺直言,這南京城的四周百姓多已知曉我軍在抄掠牲畜糧米,無論貧富,紛紛逃散去。兼之那有錢有勢之人,多已經逃入城中,或是已經逃避北上。大軍再搶掠下來,真就只能在平民百姓手中索糧了。”
這幾日,梁山軍的目的是南京城外的權貴莊園,大小牧場,以及富裕的兩族地主豪富。并沒有徑直對平民百姓下手。可這財富是有限的,不是今天收割了明日就能再長出來。時到今日,雖然才短短幾日,那些漢族、契丹的地主權貴們就都聽到了消息,沒有事前逃入城中的人紛紛棄家而逃。這要接著再下手,可就要把目標對準平民百姓了。
赤發鬼當然不會把這里的百姓與中原漢土的百姓等同看待,但看著城外那些穿著漢服,說著漢話的人,也確實難以下手。
要知道,梁山軍一直來自詡是正義之師,是除暴安良之軍,現在要忽的搶起平民百姓,即使這些平民百姓是‘外國人’,那也感覺著違和。更不用說這些‘平民百姓’還都是漢人。
陸謙自然聽出了劉唐話中之意,笑聲道:“南京城周遭平民百姓手里的糧食早就被契丹權貴給征用殆盡,現下你就是把百姓手中的糧食全都搶到手,對我大軍來說,也是杯水車薪。”
“莫非來日就不做這勾當了?”劉唐歡喜了。
陸謙嘴邊的笑意更是明顯了。但并不答話,而是扭頭示意許貫忠來回答。
“劉將軍釣過魚么?”
赤發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事兒跟他釣沒釣過魚有何干系?“軍師此話何解?”
許貫忠手中只差少了一柄鵝毛扇了,“釣魚不下誘餌,魚兒怎么會吃鉤呢?”
“劉將軍、李將軍,大王派二位去抄掠牲畜錢糧,那就是在下誘餌。”
劉唐、李應對視了一眼,四目中盡是精光,“大王是要引誘城內的遼軍出城?”這般一來他們所扮演的角色可就是重量級的了。
“南京城防務堅固,城內人心一統,而我軍又兵力有限,短期內實難克下。但是場面上勝過契丹一頭,逼著天祚帝低頭,那也能叫我中原揚眉吐氣一遭。此乃拋磚引玉也。”陸謙說道,這般一來足以叫他收攬河北軍民之心。
畢竟有我大慫在這兒做對比。這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有了老趙家做對比,陸謙顯得不要太威風了。
而誰家的子民不希望抬起頭來做人呢?揚威域外,也是外王而內圣的方式之一。
這些日子里,宣政司已經大舉進入河北。規范整治起州城府城的瓦市聲樂,尤其是說書之人。那欺負孤兒寡母的趙大和燭影斧聲上位的趙二,成為了趙宋皇室的主角。但就整個市場而言,趙家兄弟依舊只是配角。那主角是漢唐雄風,是衛青霍去病,是李靖李績薛仁貴,是漢武帝跟唐太宗。對應著趙二的北伐,對應著宋真宗的窩囊,從娛樂上渲染雄武。
雖然短期看還無效果,但這宣傳就勝在日久天長。
當然,陸謙的‘豐功偉績’必也是不可少的。有了大慫朝做對比,又有了莫勇口口聲聲所說的奉命行事,陸謙收攏河北民心不知道快了多久。
這期間的事兒很難分辨的真切,一些事都是誰掌控的話柄權大,誰說了算。經過一段時間的醞釀,那真想更難去尋找。
就比如莫勇,就比如張邦昌,就比如所謂的遼宋同盟。老百姓如何知道真假,還不是雖說的嗓門大,誰就是說了算?
宣政司現下有陸齊政權為他們背書,手握市井瓦舍的生殺大權,誰敢不從?叫那瓦市茶館中設立報博士,每日講讀政令政策和新聞報,那看誰敢不聽?
而所謂的士林,陸謙早就發現,天下太平時候的‘士林’才是他記憶中的士林。當天下板蕩,民生凋零的時候,士林算個屁!
有了這些做底蘊,陸謙只需在南京城外‘大勝’過契丹軍一把,那就足可以趾高氣昂的從遼地班師南返。天祚帝究竟低不低頭,都已經是次要的了。畢竟‘元兇’兀顏光已經死了么。
“遼軍若是要出兵,只能是騎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城,對我外出軍士,以狠狠一擊。”許貫忠打開了一幅地圖,卻是以南京城為中心的半個南京道地圖。
“我軍要勝過遼騎,不管其他,第一就要能支撐到我軍援軍抵到。”如果外出的軍兵先就在援軍抵到前,就已被遼軍的騎兵打垮,陸謙就不僅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更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二位將軍擔負重任,萬不可懈怠也。”
許貫忠攤開的地圖上已經劃了不少叉號,劉唐、李應兩個很是清楚,那些地方都是他們這些日子里抄索過的地方,多集中在南京城的東側與南側,也即是距離梁山軍大營最近的所在。
現在還剩下西側和北側,而南京城的西側多山丘山巒,顯然不如其他三面富裕,如此這北側就成為了必就之地。而恰恰又是這兒,距離梁山軍的大營最是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