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狐關下,一支打著陸齊旗號與田晉旗號的兵馬正在急速向前,不遠的關口上遼軍的旗幟高高的飄揚著。成百上千的遼軍將士嚴陣以待,卻無一人舉著弓弩朝下方的兵馬放箭。
這不是假道伐虢。陸謙只是借道一用!
或許不少人不知道何為飛狐道,將“道”變為“徑”,以井陘比之,許就有數了。
此亦是太行八徑之一。
當年趙二雍熙北伐時候,就特意命大將田重進中路軍拿下了飛狐關,與潘美部肩負的戰略任務就是切斷山前山后的聯系,對幽州形成合圍之勢。這是吸引上次北伐失利的教訓的戰法。田重進如是從倒馬關北上,潘美、楊業則兵出雁門。
百多年時光流逝,當年雄健的趙宋開國禁軍早就消磨在了漫長的歲月之中。可趙二三路北伐幽云的戰略,卻為陸謙提供了一思路。
著一旅兵馬西出飛狐——陸謙與契丹之約定,易州之地便以飛狐為線,其一席之地即遼國西京道之土地也。一支兵馬經遼國路上,直襲河東代州,那必出乎河東官民之預料。彼輩兵馬此時正多在井陘關,以防備陸謙可能在南返后發起的對河東之戰,那代州,那雁門關,此刻盡皆空虛。
陸田聯軍趁虛而入,破雁門關后,兵鋒直殺奔太原。那就不信張孝純還能沉得住氣,依舊把主力堆積在井陘道的西口。
在陸謙大軍兵伐遼地之時,諜報司可沒有閑著,河東的不少文武官員都受到了招降書,書中并未對他們許下高官厚祿,而只是允諾保他們身家性命無憂。這等條件似乎低廉的叫人心疼,可在一些人看來,卻是萬金不換的。
尤其是梁山軍大勝遼國,不但逼的遼國皇帝低頭,還生生割掉了契丹一塊血肉,拿回了與中原分割許久了的易州、涿州,可謂是神勇的出人豫料。真真的武功赫赫,叫不少人皆以為梁山軍不可敵了。
如那外王內圣,陸謙壓下了契丹這一中原大敵多少的氣焰,他自己就收攏了中原多少民心。
可別小看已被女真重創的契丹,一場保塞血案,就足以叫河北河東夫人百姓聯想起百多年前被遼軍打草谷的慘狀。
這般大勢之下,張孝純手下的河東軍,顯得就是風中殘燭,叫人望之即心生不妙也。
代州是河東最要緊不過的所在,全盛時期,本處駐扎了足足五萬邊軍。五臺山一刀斜切,東北西南走向,北側連接泰戲山,先天上便為代州的防御布局劃定了界線。
那沿五臺山系向南,從邊地的大石寨、茹越寨、麻姑寨、梅回寨、瓶形寨起頭,往內就分別是義興冶寨、寶興軍寨、胡谷寨、西徑寨、土豋寨、陽武寨、棗林、繁峙、雁門關等等。
可以說軍寨軍城林立,那瓶形寨就是后世的平型關呢。
遼軍最是興盛時候,都不曾自雁門關破入,可是現下,當魯智深與田虎引領著兩萬聯軍猛地出現在瓶形寨前的時候,軍寨里的老弱宋軍,張大嘴巴,紛紛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而后就是不顧一切的向南逃去。
“遼軍入寇,遼軍入寇……”
一個個看起來頭發都花白的老軍,此時逃的卻不比年輕人見慢。北邊出現的大軍,黑壓壓的怕有數萬人之多,那不是遼軍還會是西夏的蠻子不成?
如是從瓶形寨開始,一直到雁門關,一路之上,聯軍就是兵不血刃,如同行軍一般,沒有遇到半點的抵抗。當地的軍民能逃就逃,實在逃不掉了,一個個就跪在地上,生怕被遼軍給再次血洗。保塞事件的影響力當是極強大的。
這般‘遼軍入寇’這一消息就這樣的一路傳到雁門關,而后又從雁門關傳向忻州,再從忻州傳向了太原府。他們都沒有真正弄明白來者的身份。
而控帶山河,踞天下之肩背,為河東之根本,誠古今必爭之地也。這就是河東路路治太原城。雖然它只有區區十一里周長,只有四座城門,較當年周長四十二里,共開二十四道城門的晉陽城,可謂不值一提。后者到此時已成為后世人夢中再也難以觸摸道的海市蜃樓了。
趙二平后漢,火燒、水灌晉陽,將一座有著千年歷史的太原三城夷為廢墟。
但滅后漢僅僅過了三年,出于國防之需要,趙宋就在距晉陽廢墟之東北三十五里的汾河東岸新建了太原城。新城小是小點,其軍事地理位置卻比已毀的太原三城有過之而無不及。小小太原城,是中原與北域的天然分界線,太原也因此擁有了長期的色彩斑斕的邊塞軍囤文化。
襟四塞之要沖,控五原之都邑。就是這座小城的真實寫照。
但是現在,這座在正史的北宋末年,曾譜寫了一曲最為悲壯的民族戰歌的城池中,卻是軍民一陣嘩然與喧雜。可不是滿城悲壯,眾志成城。
因為緊隨著‘遼軍入寇’這一軍情送到的還有真實的軍情急報——非是遼軍,乃梁山賊犯境。
這不知道讓多少人為之頭暈,北地是契丹人的地盤,何以有梁山軍殺來?張孝純面對此軍報,都生出懷疑來。
只是當忻州官府的急報送到,一樣說來犯之軍非是契丹,而是梁山軍時候,太原城文武官員這才確定,那果然不是契丹人,而是梁山軍。
不知道為何,就是張孝純本人,這個時候都心底里生出一股輕快。
“父親,那調兵的事……”梁山軍竟然從北邊打了進來,不問可知,定是契丹人給予了方便。也由此可見,陸賊對河東是蓄謀已久也。如此時候,井陘關出更重要也。因為他不信陸謙會真的發大軍從遼國境內灌入。那北路之敵,定是一支偏師。
重點還在井陘關!
故而,張灝認為,不當調遣兵將回援。太原城內多少也有幾千兵丁,再著急丁壯守城,賊軍急切間如何能夠拿下?
反倒是井陘西口,那才是重點,一旦放手,則必生大患。
張孝純搖頭苦笑,“你就認定梁山軍會強攻太原?如其留下一部在城外看守,另一部分直逼井陘西口,叫折仲古折彥質如何自處?”
南面自有折可求、折可存兄弟在軍中效力,折彥質便被派回府州老家,重整兵馬。現下隨河東安撫副使謝潛進駐平定軍,主持井陘西口布防。
張孝純心中先就存了敗意。自認為以河東軍之能,遠非梁山軍之敵手。就與那京畿路一般,這非是梁山軍能不能取的問題,而是人何時愿意來取之事。
心氣早敗,如何能成?
張灝也非將才,聽了父親之言,立刻無言以對。太原城內征召丁壯,自然可行,守城也可以,但要說能領著他們出城與梁山賊這般的強兵野戰,就呵呵了。
太行山對面的井陘東口,這幾日的天氣不錯,梁山軍到達這兒,連日里都晴朗。
藍天白云,太陽是高掛,三月中的太陽還不炎熱,陽光明媚,卻無多少熱度散播下來。
連綿的軍營連成一片白色的大海。營寨森嚴,旗幟招展,隨風飄動,都連成了片,隔遠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陸謙的主帥大營設在井陘縣,沒必要事事都要和將士們吃住一起,城中到底比營帳舒服。
此次陸謙大軍的人數更少了。
涿州、易州各留了五千軍守備,定州、保州等地也有零星兵馬駐扎,真定、趙州、深州、河間府就更不用說了。占領的地盤愈大,那地方上的守備軍力就需要越多。也是陸謙手筆大,那河北遍地的諸多軍州紛紛整合,就好比那保州,就領有之前的安肅軍、廣信軍之地。雄州、霸州、信安軍與保定軍、莫州合而為一,地盤也變得大了許多。陸謙必須分兵駐守,在地方守備軍未建立之前,這都是必須的。
且呼延灼、李應已經帶著兵馬南下,開始了河北的剿賊生涯。
加之魯智深、田虎部兩萬人,陸謙手下現有兵力,已經不足五萬了。
但如此這般,吃喝用度,每一日里也依舊不是小數目。也就是河北之地水運發達,若是全跟早前那般一樣,陸謙已經要拖不起了。
井陘對面就是河東,陸謙率領大軍聚集于此,眼下并未出兵,可目標已是不用再說,大家眼睛雪亮,都看的明白。
也無人覺得震驚。
河北空虛,河東如何就不空虛?不趁此機會拿下這兒,莫不是等著朝廷把西軍調回了,再來攻殺么?
張孝純自梁山軍殺奔趙州時候,就派出兵馬出井陘。張灝兵敗后,依舊匆忙調集著各地軍隊,積極布防井陘西口,準備抵御梁山軍入侵。
這消息沒過幾日就傳到了東京,叫此處一干文武心中大松了一口氣。早幾日提心吊膽的日子,當真難熬。
雖說他們逃過了一劫,可河東卻要災難,但如今時候,死道友不死貧道。
涿州城下。
“……各位鄉親父老,都且靜下,靜下!聽我說!今朝世上,天災人禍不斷,齊王仁義,知本處百姓疾苦,特撥下錢糧,賑濟災民。”
“從今日起,由各處鄉官帶領,按民冊發糧,沒個登記的,且速去記名。三日后,各鄉鎮公署前按戶籍發放,過時不侯,各位鄉親父老如是還未記名,就速去辦理!”
一處處在鄉間掛牌的公署前,已經張貼了大大的告示。一個個面相和緩、謙遜、嚴峻,等等不一的新任鄉官,操著齊魯的聲調,高聲的宣講著。
就在涿州、易州交接時候,大批的官吏已經從齊魯趕來。他們本是要充入河北的,現下卻是緊著易州涿州優先來。其中不少人在吏部的花名冊上,都還未更改來。
陸謙再也不愁沒人使喚了。
按照他的理念布置的齊魯大地,那每一處地方,每一個大小官職,就仿佛是培養槽一樣,每過個一年半載,就可以從容收割一波。
現在淮南之地也多已經布置完成,待到明年,可供選擇的對象就更是富裕。
忻州城下,井木犴郝思文領著一支兵馬向南挺進。前面還有一支田虎軍,乃是田彪引兵。
偌大的河東這才剛剛取得一角,可郝思文心里卻有一股火焰在燃燒,他早年在河東郁郁不得志,被梁山軍俘獲之初也只想著一死了之。哪里想到只是一念之差,身份變幻了下,現今他卻是這般的得意。
此番大軍席卷河東,亦當設立守備軍,他若能立下大功,那兵馬總管職位未必就定是唐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