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城里,數萬軍民正翹首以盼著前線戰報。這么多日子都過去了,也不知道奪占了綏德軍的梁山賊有沒有被擊敗?前一陣子就有傳言,陸謙親到了陜北,隨后西賊就出動了三十萬大軍,與官軍合伙,南北夾擊梁山賊軍。
這按照道理,應該已經出結果了啊,何以直至此時仍無消息傳回?
難道遭遇不測?又或是戰事膠著?
他們也沒看到城內的駐軍著急啊,三兩萬人馬呢。前線真是吃緊,何以不拉上去?橫豎也是一大助力。
他們頂多看到李回這位樞密相公在留守諸將的陪同下,在城內轉一轉城墻,在城外看一看營壘,甚個異動都沒有。倒是有人聽說是“誰誰誰”親眼看到李樞密上馬的時候精神恍惚,險些沒摔下來。如果不是前線有變,安能如此?
但這種傳言誰也無法證實。那誰誰誰,完全就是扯淡。就好比西街的張五郎,東街的劉二哥,那西街住的姓張的多,東街住的姓劉的多,同族兄弟里排老五喚二哥的人多了去,你根本就尋不出這個人來。
“是福不是禍,是禍也躲不過。想要安穩,回去把祖宗牌位一收,細軟一提,投川蜀去吧。”人潮之中,有人像是賭氣一般嘀咕道。
“川蜀?川蜀就安全了?關中關西一丟,這陸大王可真就是北地之主了。朝廷在南面卻還有方臘這個棘手的未能拿下,到時如何能抵擋的住南下的梁山軍?我看啊,這天下早晚都要姓陸,就不用逃。”
“就是。梁山軍好著呢,人家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
“端的可笑。這等的無妄謠言也能信?那般好的隊伍,老漢我活了五十年,都未曾聽聞過。”
“要我說,你等盡是那咸吃蘿卜淡操心。那西賊有三十萬大軍,劉經略相公在延安也集兵馬數萬,豈能真的敗在幾萬梁山軍之手?”一群人心惶惶的人中,豈能沒有趙宋的擁護者?這不,就跳出了一個來。
結果這話剛一說完,立即有人反駁:“哼哼,劉相公的本事,咱們是信得過的;可西賊們的能耐就可掂量了。何況這官軍與西賊間的間隙可不是胡一把泥就能抹掉的,那隔閡深著呢。安能保證兩軍就是會精誠合作,并力以對?”
“就是。這心不齊啊,且不如各打各的。”
心急如焚的延安軍民,一面發著牢騷,一面望向城門。城內外的宋軍則全都像木頭樁子一般杵那里,一動不動。但今天是延安百姓的幸運日,正當此時,就看城頭上匆匆奔來一軍官來,大聲吼道:“開城門,快開城門!”
士卒聞風而動,十數人上前開了城門,就看數騎飛馳而入,那馬周身是灰塵,如是在土堆里滾過一樣,已看不出本色。入得城后,見街市皆為百姓所堵,內有一人高舉一手喝道:“速速讓道,前線報捷!”
這“報捷”二字一出口,可算是熱油鍋里澆了一勺水了。當即那北城就炸開了。
可是他們又怎會知道,這個詞匯僅僅是為了糊弄他們呢。
報捷報捷,給誰報捷啊?這是梁山軍的捷。
李回穿著緋色官袍,戴紗帽,此時臉上已無有半點血色。雙眼發直,嘴唇泛白,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恍惚的狀態,眼神都變得空洞起來。
然此時的延安府衙中,如此狀態的又何止是他一個,那聽到了戰報的一干文武,此時一個個都搖搖晃晃。
太不可思議了。
梁山軍竟然大敗三十萬西賊,斬獲無數,更擒拿、斬殺了西夏多員重將,晉王李察哥是丟盔棄甲而逃。
李回的腦子都要炸開了。心中直有一種嘩了狗的感覺有木有?
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這李察哥……”先前明明很能打的么。怎的跟梁山軍一碰就稀里嘩啦的成了泥捏的了?
然而事情已經出來了,他還能怎么辦?除了將消息迅速報給劉法,李回腦子里真想不出第二個法子了。
那臨灃寨的張深也一樣束手無策,這北頭的梁山軍打出旗號來,號稱二十萬大軍。這數字配合著他們剛剛擊潰了西夏三十萬大軍的戰績,真個是嚇死人咧。
眾所周知,西夏軍的數量水分不小,梁山軍的數字也必然水分大大的。陸謙所有的人馬加在一起,那五軍都督府與各省的守備軍,合在一起也才三十萬上下。如何就能起兵二十萬如陜北?
當河洛的兵力是假的啊。
眼下劉法倒騰了五萬人在潼關、同州,又集結了五萬人在延安,可以說能是把他自己的潛力,發掘干凈了。
這潛力自然還不是西軍的極限,后者早前可是號稱有二十萬大軍呢。現在才出現十萬!倒是熙河路的家底兒,被劉法是掏干了。據說那邊的青塘羌人已有些不安分了,西夏人在背后搗鬼的么。
但沒奈何,兩害相權取其輕,劉法只能忍看青塘羌人逐漸活躍起來,而繼續將兵馬向東調入,他或許已經心頭在流血,可不這般又能如何呢?
接到急報的劉法心中只要吐血,腦子里直與李回想的一般,察哥沒那么蠢啊。怎地就一下變的不堪一擊了?
那陸賊真就如此厲害?
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李回將急報送到他這兒,他又能如何?
撤掉潼關、同州的守軍去增援延安么?這不可能!
潼關城內,李彥仙正教人準備器甲馬匹,他部要增援同州了。雖說他手下盡只三千人。
臨行之際他與奉命前來勞軍的李彌大見了一次面,二人早已經知根知底,可這半私密的坐在一處還是頭一次。
“李將軍,此行責任重大,且務珍重。”臨別之際,李彌大舉起酒盞敬了李彥仙。長安府的團練使,往日時候這種人在他眼里就是一粗魯的匹夫。可現在……
時局不同了。
梁山軍興起也非一日兩日,那陸大王行的是甚個章法,他還能不知么?在什么山頭唱什么歌。那老趙家重文抑武,把文人士大夫捧上了天,將武將踩進了地里。漢唐時文武不分家的規格到了我大慫是徹底的文武分兩開。可陸謙這邊呢?
文武照舊分家。可人家文武兼重,不僅有國子監,還有武略院。各地方官學、武學之風大勝,又以近乎于先秦軍功爵制樣的制度,練出了一支威武雄壯之師。
敗契丹,破黨項。展望陸齊將來事,恐怕真要是恢復漢唐雄風,吊打周遭一切異族了。
這般情況下,李彌大怎會去蔑視武將?
縱然這陸齊制度會變更,那也定不會是現下時候。怎么說不把周遭蠻夷掃蕩,展我漢家威儀,那陸大王是不可能過河拆橋,‘杯酒釋兵權’的。
李彥仙就沒想這么多,在他眼中,李彌大除了是一名文官士大夫外,更多是他的‘同袍’。
自己此行同州,未來是可以預期的。然而李彌大盤恒潼關,那不僅危險更大,日后更難說結果……
“李相公亦是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