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剛是過半,便是江南之地,也春暖未見,冬寒猶在。然那大江南域卻已然是冷水入滾油,沸反盈天,好生的不熱鬧。
梁山軍忽的渡江,前劉光國麾下大將酈瓊造反,引亂兵驅除守將辛道宗,奪了潤州城,響應北軍南渡。
這般的,江南沿岸制置使劉延慶劉太尉,尚在懵懂中,上萬梁山軍精銳就已打潤州往西,沿途里勢如破竹,兵臨金陵城下了。
偌大的金陵城豈是劉延慶手下那幾千兵勢能守衛的?何況金陵城防破敗,根本無法堅守。當下其就引兵退入太平州。欒廷玉自不去追擊,只一意固守金陵城。由右軍都督府右副都督武松引軍,自潤州東取常州,稍后他留陳益在此駐守,自帶淮南行省兵馬左副總管單廷珪南下攻伐宜興。
他部兵力匱乏,合同淮南守備軍,也方才五萬有余。且張順引水師駐扎江上,還要留一定兵馬屯駐江北。那南下軍兵也只三萬左右。右軍都督府所屬正兵來了三分之二。
奪取了金陵、潤州、常州就是一大功,可不敢想南下宜興、長興,從西路包抄湖州,切斷其部與西軍主力之聯系。
可即便如此也叫西軍痛入骨髓,叫蘇州城內的方臘暴跳如雷。
蘇州城內,一處裝飾頗為華麗壯觀的大殿上,方圣公怒氣勃發,四十五歲正值壯年的他,一聲怒吼震動了整個蘇州城。他可不是那愚蠢之人,以為這是女婿來幫老丈人撐腰呢,怎的看不出梁山軍南下對摩尼教的害處?今后這江南之地的主人,還能是他們么?這般進行下去的后果又是甚個?
所以方臘在自己的宮殿中的雷霆大怒,卻沒有沖動的頒下圣旨,要摩尼教軍去攻打常州。
雙方以芙蓉湖為節點,東面的無錫歸摩尼教軍,而往西則歸梁山軍。至于北路的江陰,因為有劉夢龍引水師屯駐于此地,倒也被梁山軍劃拉進自家的范疇里。
“稟圣公,梁山軍兵精糧足,且養精蓄銳已久,如今大軍南下,我軍與之廝殺縱然以多敵少,能得個先手,也必然軍勢大損,于后期謀取極為不利。且那陸謙坐擁數十萬大軍,兵多將廣……”人家可不是只有這么點人的,吃掉了就不用擔憂再來了。
祖士遠并沒將話說透,“臣且以為,我軍當調轉矛頭,先殺敗嶺南宋軍為上。”那休說是江北之地不敢奢望了,便是金陵這形式之地,長江這天塹所在,也一并丟了。如此摩尼教就徹底斷掉了向北的希望。現今還是朝南為上。技不如人,無可奈何啊。
就是怒氣勃發下的方臘,也不能不說祖士遠這是老成謀國之言!
可是這老成之言從來就沒有多順人心的,聽了祖士遠的話,方臘雖認為是正確的,可心理面也依舊發堵。
這才幾年光景?摩尼教與梁山軍之間的差距,就已然大的不可彌補了。
甚至他們還要巴望著梁山軍過活,方臘心中憋屈也。
那本已經跟楊志一時離開益都的方毫,半道上聽聞消息后,氣的一蹦三尺高,當天就快馬加鞭的返回益都去了,而楊志卻是快馬加鞭,晝夜疾馳的趕去揚州。
然而沒甚個卵用。陸謙對他避而不見,便是方金芝也無個奈何。使人去說:“二國舅且要體諒娘娘一二。這爺們定下的事兒,豈是弱女子所能動的?”
陸謙下定決心要往南,方金芝的話有個屁用。莫不是有人還會以為陸大王是個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主兒么?
是以,甭管先前是否有著欺騙了,事實才是最重要的。
過年過的并不怎的痛快的種師道此刻也不敢再疏忽大意了,一邊招呼劉夢龍部趕緊回援,阻斷長江南北通道,而后將親率兵馬抵到當涂。數萬西軍馬不停蹄的就向著金陵城殺去。
后者如今的規模并不能跟后世的明南京城相比,而是襲楊吳、南唐舊址,其周長、形制及范圍等,殆與之同。其略云:城墻周長二十五里四十四步,城墻頂部有女墻和雉堞。
如果是城防完好的話,金陵城當是一座堅城無疑。然可惜的是,西軍與摩尼教的廝殺已經把如今的金陵城毀了個七七八八。
欒廷玉引兵抵到后,就揮灑錢糧號召丁壯,協助梁山軍修補城防,浚通城壕。但偌大的城池根本不是短時間里就能修好的。
他也只是把幾處塌陷處大致修補一番,羊馬墻都沒修,城頭上依舊到處是殘跡。然即便如此,梁山軍仍舊要堅守城中。
高聳的金陵城頭,寬闊的城墻頂之上,梁山軍右軍都督府下屬上萬將士嚴陣以待。弓弩手們早排好了隊列,各馬面木女墻后更陳列著一架架床弩,都已放箭入槽了。藏城內的砲車群也都已經準備完全,所欠缺的,不過是一聲令下。
這大戰之前,戰場上總是顯得出奇地寧靜,早前還奔走呼喝的軍官們已經各就各位,警惕地注視著城外的西軍。
而西軍顯然也已經作好了準備。黑壓壓的人群就弓弩砲石射程之外,數以千計的西軍士兵圍一架架盾車壕橋四周,但凡攻城,他們總是第一批部隊。壕橋之后,是十輛沖車,只看這些沖車的位置,所對應處必然是那城墻薄弱之地。那些新修補的城墻自然不如老城墻堅實。
再后,就是一排云梯車,其后列著數陣步軍,俱都身披鐵甲,防護堅固,尤其讓人側目的是他們手中的兵器。沒有單刀,也沒有長槍掉刀,而是清一色的鈍器!
金陵城已經下了兩天的春雨,昨夜里剛剛雨停。
而現在,在激烈的攻防戰開始之前,綿綿春雨又像那江南的女子,裊裊婷婷,緩緩飄落。
一望無際的西軍集群亦是消停下來,這表示他們已經全部就位。各部軍官躍馬陣前,做著最后的動員,借以鼓舞士氣。當盾車壕橋部隊發出齊聲吶喊之后,西軍沸騰了!震天的呼聲彼起彼伏,似要摧天崩地直入云霄!巨大的聲響在金陵城池上空久久回蕩,不絕于耳!
金陵西城,魏定國兩只眼睛微微瞇著,西軍的氣勢讓他甚感吃驚。到不愧是一支強兵,如今都這景兒了還有這般的聲勢。可西軍不弱,梁山軍就弱么?他們右軍都督府所屬的兵馬,那與西軍也不是沒交過手。當下深吸一口氣,右手搭上刀柄,緩緩拔出戰刀……
四周將士都是梁山軍精銳。右軍都督府很早時候就入了淮南坐鎮,但每一次兵馬擴充,陸謙可都沒有忘記了他們。所選軍兵皆守備軍之老兵勇卒。
當初隨從楊志入淮西時候,與西軍多有爭鋒,兵強將勇,端的精勇。
此時面對西軍大兵壓境,也無人膽顫心驚。不提那些個大道理,只說最本質的,這些軍兵個個知道自己吃的陸大王的飯,穿的是陸大王的衣,那自當要替陸大王效死賣命。他們身為軍兵,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營生!
號角聲驟起!
接著是震天的擂鼓聲。
許多士兵都感覺自己的心往下一沉!雙手不由自主地攥緊了兵器!因為除了身邊的同袍,只有這手里的家伙是他們最有力的依靠!
西軍的呼號聲瞬間到達了頂點!當前面的盾車、壕橋部隊像泄洪般蜂擁而來時,金陵城頭上所有人都知道,大戰開始了!
魏定國兩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洪水般沖過來的西軍。四百步、三百五十步、三百步!
“床弩射——!”
“神臂弓,射——”
根本不需要魏定國去高聲的叫吼,他手中的佩刀只猛地向下一劈,所有的指示就都有了。
一根根粗大的弩箭射了出去,那對準的盡是前頭的盾車,而后神臂弓一排排的射去,目標就覆蓋整個西軍的進攻部隊了。
后者陣列里縱然早有防備,當即仍舊響起了連連的慘叫聲。然而你就不得不佩服西軍的剽悍,明知城頭強弓硬弩遍布,還有看不到的砲車準備擊發,可他們仍舊高聲呼喊著向著金陵沖了過來!在前軍士卒的眼里,那些仿佛都不叫事!
大批的弩矢襲來,攻城西軍士兵成片的栽倒。待到他們近到二百步后,那些布置在城墻后的梁山砲就發作起來。一顆顆石彈向著盾車、壕橋、沖車打去。
神臂弓三百步外入榆木半箭,床子弩在這個距離上這能將人帶馬一起釘地上,威力很大,卻遠不能同石砲相比。后者一旦命中,可必然是把目標砸的粉身碎骨。哪怕它是塊頭最結實的沖車呢。城頭上的弦響西軍是聽不到的,但只聽他們的慘叫就能知道,西軍每進一步都將付出巨大的代價!
只不過床弩也好,神臂弓也罷,都是射速緩慢。即便間距拉近到了百步距離時候,城頭上的弓兵齊齊彎弓搭箭,對準了攢射連連,也不能阻擋盾車被推到城壕邊上,不能阻擋一架架壕橋被架設了城壕上!羊馬墻早就在金陵城下消失不見了。欒廷玉早前只顧著修補城墻,那里回去招呼羊馬墻。是以,現下也別怪人家這壕橋鋪的容易。
搭了壕橋,緊跟其后的自就是沖車。這種沖車也有丈余高,前后搭著擋箭牌,且覆蓋有頂棚,車內并不載人,速度也不快。但憑著高大的體量,依舊如是一座能移動的堡壘,成群的西軍士兵躲在車后,不時還向城頭還射!
在接近到城角下之前,那沖車是半點作用都沒。可一旦被它們接近到了城角,威力可就大了。
如今中國九成九的城墻都是土坯,那夯土再是堅實,被沖車一下一下的撞擊,亦不是個事兒。
西軍看到沖車接近了城墻,人人都興奮起來,可魏定國且不以為意,把手一揮,大捆的干柴枯草被扔到了城下,一桶桶熱油潑下,再投下幾支火把,熊熊大火立刻就在城下燃燒。
這沖著能防著箭矢,它也防不住大火。
守軍箭如雨下,城下的痛呼聲,哀號聲,呼喝聲卻始終不曾停止。一輛沖車被燒毀了,新的沖車就又補了過來,西軍打的很賣力!
想來那上下人等都該知道,梁山軍渡江南下站穩腳跟的壞處。種師道一百個想趁著梁山軍立足未穩的檔口,早點把他們趕回江北,或是趁機吃掉他們。而若被梁山軍的大部隊給后續跟進上來,以西軍現下的處境,可就堪憂。
一個接一個的西軍將士倒在地上,鮮紅的血液浸染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