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選定此人,一是因徐徽言武藝高強。近幾年中,他與李珙在閩浙邊境與方臘軍多有廝殺,勝多敗少,其人在嶺南、江南一帶名頭響亮,民間多有風傳。”朱貴一邊踱著步,一邊向身側的陸謙稟道。
陸皇帝這是又到濟州來了,原因暫且按下不提。眼下他與朱貴商討的是嶺南事宜,還別說,朱貴的法子雖有些不光彩,但用的好了,端的還會有大效用。陸皇帝腦子靈活,一往深處里想,就覺得此事大有可為。
“臣所謀劃之事,就該如徐將軍如此人物,才最適宜。”按照朱貴的打算,那徐徽言確實更是合適。因為他名氣大!
“其與李珙二人,過往數年中,堪稱宋室于南國的兩根支柱。披肝瀝膽,沖鋒陷陣,可謂是忠心耿耿,天人可鑒。”
“我朝大軍向南,破閩地如劈朽木,各地文武官員紛紛請降。獨李徐二將軍,連連力戰不屈,更有李珙為唐恪所累,死守潮州而罹難……”這都好幾年了,南國之人都習慣性的將李珙與徐徽言綁在一起。現在李珙寧死不屈,徐徽言身上可不也套上了一層大忠臣的光環?
這樣的人做起妖來,才會對趙宋的制度與影響,所起到的破壞力與顛覆性更大。
“陛下,諜報司聯系徐將軍前,其人已經率千余閩軍殘部逃入粵東一帶。此軍為趙宋之干城,當好生撫慰。”可都是不離不棄的忠良。“粵東的地方州縣卻困于當下局面,不說不好生侍奉著,反倒首鼠兩端,一個個皆將閩軍拒之城外。真是一群鳥人。所給之錢糧且還不夠糊口,可叫閩軍眾將士傷透了心。”
“軍中將士遂起怨懟。”這要是再不起怨恨,閩軍一個個都是棒槌了。
當然,那粵東各州縣官吏之所以如此,那最大的原因且在于閩地戰局rì漸明顯之后,諜報司就暗中于廣南各州縣的官員展開聯系,其中粵東州縣官員中已不乏已投效陸齊者。所以啊,這粵東州縣的庫存錢糧,那是這些官兒們準備交給陸齊的‘進身之資’,豈能在閩軍身上破費?
如此一來兩邊就矛盾激化,本來閩軍上下就火氣旺盛,徐徽言滿心怨怒。如此檔口又正趕上王定六親自上山,拉攏了徐徽言,那真是一拍即合,水到渠成了。
只是徐徽言依王定六之計,并未將消息徹底公開來,閩軍中所知道的也緊就是他哥徐昌言了。
這樣才好打著紅旗反紅旗啊。
當然,朱貴、王定六他們是總結不出這句話的,但意思是這么個意思。
“臣以為趙宋之制度,重文抑武,對針對者,乃唐末藩鎮武臣跋扈兼五代之局。究根結底,便是武將弄權之弊端。且就以為著徐徽言沖州破府,行那藩鎮軍閥之策,卷裹廣南山地之兵,越廣州城,行至廣西也。且看彼時趙宋朝廷又如何處置?”
徐徽言部有千多閩軍舊部,拉起一支隊伍,固然不能抵趙桓御營兵馬,卻也不是凡俗。非是尋常團練可能及的。只需叫其再立下些功勞,橫豎正白旗多的是人頭,叫南宋看清其價值所在,就趙桓那個軟骨頭蟲,真的還能顧及‘祖制’,堅決鏟除之么?恐怕是封之高官貴爵,尤嫌不及。
那所能連帶起的影響力,恐是連川中也要有觸動。更會叫天下人震動。
那百多年來文貴武賤的傳統,怕是會被攔腰重重的砍上一刀。
“有道理,有道理。”只要是大局所需,陸皇帝不介意叫南宋多活幾天。橫豎他們是秋天的螞蚱活不長。
即便他們拿出團練這一招來,陸謙也不以為然。太晚了!
如是陸謙還在水泊時候,他們能真正放開團練,那時候趙宋還有挽救的可能。然而那時候的大藝術家,只叫地方組建鄉兵民勇,其調配權利和作訓錢糧都握在地方官手中。還能真的得好么?
當時的宋公明,就是靠著鄉兵民勇展露的頭角。若是能叫他放手發展去,未嘗不能變成一股礙手礙腳的力量,可惜,趙宋的官兒自身為推卸罪責,而把宋公明白白逼到了陸謙麾下。
等到趙桓倉惶逃竄入福州時候,再來說甚個團練,就已經太遲了。
且不說此時的趙宋士大夫里有沒有韃子的‘曾胡左李’,而就說時局也與正史上的太平天國大有不同啊。陸皇帝治下可沒人敢內訌,齊軍實力也遠遠強過太平軍,兩邊的戰力相差懸殊,眼下齊軍與宋軍差距之巨大更勝晚清時的清軍與太平軍。南宋的士大夫既沒有與陸齊周旋的空間,也沒有與陸齊反復糾纏的時間。那曾胡左李能出頭,靠的是江忠源等先去趟雷,再從一場場的敗仗做起,如此才積累起的叫他們轉敗為勝的寶貴經驗,而眼下的南宋士大夫有那么多的資本去交學費嗎?故而,趙宋注定是要涼了的。
陸謙本是要迅速拿下南宋的,但諜報司的這一計劃,叫他都生出了他意。因為這計劃若能順利實施,趙家就會親手把他們立下的‘文貴武賤’之‘鐵律’,當著全國百姓的面,砸的丁點不剩。這似乎比單純的擒拿趙桓更有效用。
就在梁山泊上的陸皇帝在考量著徐徽言的時候,人徐徽言已經再接再厲,即長樂縣后,又“拿下”了循州。后者可是一個州啊。這消息傳到廣州城后,那種師道也好,陳佑也罷,一個個驚愕中嘴巴都長到耳朵后了。
“他,他……,真好大膽子!”種師道可是聰明人,從粵東各州縣的反應,如何看不出真相?故而心中對徐徽言之舉措,雖是震驚,但也就只是震驚。
至少人徐徽言還是忠于大宋朝的。之所以如此,實乃那些鳥官們欺人太甚。
可他也更加清楚,這消息在種彥崇、陳佑等年輕人心中則會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而此時的循州城里。一場好戲正在上演,徐徽言正一臉驕橫的看著循州知州徐泰,虧得這鳥廝與他一個姓氏,恁地敗人胃口。與徐泰站在一處的不是別個,正是循州團練使周煌言。這人名字也與他重了一字,但徐徽言視之如草芥。
循州是下州,并沒設立兵馬都監。畢竟趙宋治下,整個長江以南也就十三將兵一將引四五千人,朝廷建制。整個廣南,東西兩路合在一處,也只廣州設有兵馬都監一職。
徐徽言現下正與徐泰和周煌言對峙。
他畢竟沒有起兵造反,而是早早叫人混入了循州城中,一遭發難,里應外合,一舉奪占城門。而后閩軍涌入城中,以實實在在的武力,造成既定事實。
實則徐泰依舊在州衙里好好地待著的。周煌言也在自家府邸里安住。
只是那循州的tsxsw州庫,再也不能一毛不拔了。徐徽言甚至縱兵搶掠了幾家民憤較大的富戶巨室,所得錢糧皆用以養兵。以至于短短時rì內,其部下已經從最初的千余殘兵擴張到現下的小三千人。
“徐將軍,縱兵搶掠州庫,乃是重罪。徐某人念在同姓之誼,奉勸將軍一句,休要自誤。”
徐泰也是一臉正氣,旁邊的周煌言身披戰甲,起一匹劣馬,手中攥著一口大桿刀,橫眉怒視。
徐徽言呵呵一聲笑,“徐爺爺搶了又怎么著?弟兄們眼看就要斷糧,你循州州庫存著錢糧卻無動于衷,這又是何道理?”
“來人啊,給我前去搬來。爺爺倒是要看,誰家活的不耐煩了,兀的敢擋?”
徐泰臉色頓時一變。忙扭頭去看周煌言。后者倒也有兩分膽氣,催馬上前,橫刀放在馬背,叫道:“將軍息怒,萬不可因置一時之氣,而壞了一世清名。”絮絮叨叨的卻是要來與徐徽言說教。
徐徽言那個愿意聽這個,就向左右一干人道:“哪個愿上前去,把這撮鳥拿下?”
話音剛落,就聽左手有人高叫道:“將軍稍待,看我來拿這鳥人。”后者身長六尺過半,面如鍋底,兩道濃眉直豎,頦下生一部鋼針短須,頭戴鑌鐵盔,身穿烏油鎧,正是其手下猛將呼延通。
這廝據說也是呼延贊后人,但那呼延灼、呼延慶叔侄投效陸齊,早大名鼎鼎,卻也不見他前去投奔。始終都在閩軍中混跡,跟隨徐徽言鞍前馬后,倒是忠義。
此刻一聲大吼,邁起雙腿,奔勢如駿馬,兀不帶兵刃,赤手空拳直沖那周煌言而去。
周煌言哪里想到徐徽言會突然發難,看到呼延通這條大漢飛奔而來,慌忙抓起大桿刀便要揮舞抵擋。
但小孩子拿一把菜刀也不會叫成年壯漢畏懼,呼延通來勢快捷,更眼疾手快,身子一側就讓過了周煌言掃出來的大桿刀,人就到了周煌言馬前。
后者來不及多想,只是反應之間,就要驅使劣馬前沖,想要撞開這員黑臉鋼髯大漢。
呼延通那里會這般輕易就被解決,腳步一錯,身形輕輕一避,閃開了馬頭,再伸手往旁一抓,周煌言整個人便就被凌空抓起,大刀遠遠拋飛了去,接著被呼延通挾在肋下,大步向回奔去。
兩者間并沒隔多遠,呼延通到了徐徽言馬前,直把人投到馬下。后者自覺渾身都已散架,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呻吟不止。
徐徽言兀自冷笑,把手中馬鞭向呼延通一丟,后者接過來就對著周煌言左右抽打,后者雖穿著甲胄,但胳膊、腿上卻沒遮掩,被抽的鮮血淋淋的。
別看周煌言披甲橫刀的,徐徽言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身著便裝,手中握著馬鞭,只腰間配著一口單刀。
看到呼延通這一幕,徐昌言嗷嚎一聲喊,打馬沖向了循州州兵。那些個老弱病殘,眼看到團練使都被人一合拿去,扔到馬下鞭打,團練副使又早早不見影子,如何還有反抗的膽氣?當下就紛紛向后奔逃潰去。
只留下一個臉皮都僵硬住的徐泰,一動不動的坐在馬背上,如同一塊木質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