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啊……”
七月下旬,北地早已經降下寒霜。秋高氣爽,草茂馬肥,正是大舉廝殺的好時候。奪取了上京道后安靜了些時日的女真兵,再次舉兵殺入了遼國的中京道。
已經是契丹東北路統軍使的郭藥師,自然率手下軍將奮戰拼殺在第一線。幾個月時間里,他手下兵馬已經有了新的擴充。契丹朝廷是不給兵甲補充的,招兵買馬都是自家人管自家事。非是有耶律彥光的看重,郭藥師部實難以恢復到七八千軍規模的。
但有得就有失。郭藥師得到了耶律彥光的信任,所部兵馬恢復到了一定實力,此番金軍再來廝殺就也只能硬著頭皮頂上。唯一叫他們慶幸的就是,這些仗,不是白打的。中原的陸皇帝看著呢。
金兵幾個月時間,可是養的兵強馬壯。在上京道時候,遼軍且打不過,現在實力更弱了三分,又如何能戰的過?
更不要說就在這個時候,其高層又發生了一次殘酷的傾軋。
那主角就是素有遼國‘蔡京’之稱的蕭奉先,配角是遼軍有數的大將耶律余睹。
前文有述,蕭奉先是被天祚帝元妃之兄長,而那耶律余睹則不僅是契丹宗室出身的大將,更是天祚帝文妃之妹婿。
此番因為太子之位,蕭奉先誣告耶律余睹勾結駙馬蕭昱——其妻為文妃之謀扶立晉王耶律敖盧斡上位,這是文妃之子,也是天祚帝的長子。這可是一顆天字號的大地雷,爆炸后的威力叫整個契丹都為之震蕩。
文妃蕭瑟瑟為之自縊,駙馬蕭昱被處死,最被蕭奉先除之而后快的晉王耶律敖盧斡倒是沒死。這人是天祚帝的長子,為人寬厚,深得眾望,在朝廷內外都很得人心。天祚帝可不能隨便的殺人,且天祚帝也不愿意輕易殺掉自己的兒子,他女兒都沒殺呢。但這般就已經足夠,整個南京道為此震蕩南岸,契丹高層人心惶惶。
當時耶律余睹尚在軍中,聽聞消息后是驚懼難安,即引兵千余,并骨肉軍帳叛歸女真。
也許耶律余睹更愿意投效中原,然無奈何,其身在中京,與中國間隔千里,且沿途關壘重重,如何能南投中原?可以說,環看四周,那女真金國就是他唯一的選擇。
“莫不是天祚帝要立太子了?”這樣的矛盾,不可能突然間迸發出來,必然是要有個由頭的。陸謙看著杜興問道。
“稟陛下,那天祚帝縱然昏庸,于君權卻把握的嚴謹,并無立太子之意。若說那矛盾,許是因為蕭奉先之弟蕭嗣先。”
“早前上京道一戰,蕭嗣先為東北路統軍使……”
杜興說道這兒,陸謙插了一句,“就是郭藥師現任之職?”
“正是。”杜興心里為楊林、石秀發愁。這二人現如今在郭藥師面前是好不風光,可一旦過了明路,就郭藥師現下份量,怕是只能以一省兵馬總管之位酬勞。到時候,楊林與石秀就難做了。
鬼臉兒心中想著,口中半點不慢:“上京一戰,遼軍大敗。蕭嗣先更在戰事中犯下大錯。他為統軍使,麾下番、漢軍隊過萬人,屯駐龍化州,位置甚是關鍵。可為人志大才疏,叫金兵輕易覷得空隙,乘遼軍不備前來襲擊。蕭嗣先兵敗潰散,將士損失慘重。蕭奉先害怕蕭嗣先遭罪,便搶奏稱“潰敗之軍帶罪逃亡,所到之處便四處搶劫,如果不赦免他們,恐怕會結伙為盜,成為禍患”。天祚帝聽從其意。蕭嗣先到宮中等候處罰判罪,只不過是免去官職而已。然不久前其蓄謀起復,為耶律余睹所阻……”
杜興已經沒必要再說下去了。
蕭奉先與耶律余睹的恩怨已經可以充分解釋現下的結果。那蕭嗣先定然也是蕭奉先一派的骨干人物,耶律余睹腦子傻了才會看著他重新復起。只是蕭奉先技高一籌,瞅準時機,一擊致命罷了。
如此,那耶律敖盧斡再是負有人望,他娘死了,他姐夫死了,他姨夫也跑了,失去了內外助力的他,在蕭奉先面前,就只能是那任人宰割的魚肉。
但那天祚帝既然能勃然大怒,這就證明蕭奉先的誣告是戳中了他的痛點。也就是說,他已經覺得自己皇位不穩了么?
陸謙嘴角掛出一抹冷意。可不是么。丟了遼東,再丟上京,天祚帝的皇位要還跟十年前一樣牢固不可動搖,就有鬼了。
“陛下,時機到也。金軍之意圖很是明顯,就是要拿下臨潢。如此,契丹便只剩下南京道與西京道了。”那更西部的西北路招討司,是天祚帝逃跑都懶得逃過去的爛地方。可偏偏契丹的南京與西京,盡都是中原舊土。
宗澤雙目綻放著精光。陸皇帝久有心北上收復幽云十六州,如今看來,動手的時候就要到了。
他給宗澤劃下的大畫餅,那西夏已經是奄奄一息,即使楊志已經領兵轉入了河東,剩下的西北軍兵拿下西夏殘部也不在話下。
現在就要看遼國了。如果不能順利收回幽云十六州,這便就從根本上否定了陸皇帝的畫餅。
因為西夏并不是一個能叫人信任的對象,怯懦如趙宋且能把它摁在地上摩擦,那西夏還如何算得上一塊試金石?這只能算是塊墊腳石罷了。
只有幽云十六州才算是一個真正的標志。那殘破的契丹也不算甚,打趴下氣焰正盛的女真兵,徹底解決北部之邊患,這才是成功的第一步!
蓋因為誰都知道,中原的大敵只有北方。中原也只有徹底的壓服了北方少民,才能真正的稱霸東方。
而過去北方少民的代表是游牧民族出身的契丹人,現在就變成漁獵民族出身的女真人。
陸齊只有徹底的擊敗女真,如此才能放手的向西、向南進軍。
所以,大殿中不止是宗澤一人的眼睛發亮。那在場眾人,有一個算一個,十數雙眼睛這一刻全都在釋放著噼里啪啦的電花激流。
就是陸皇帝臉上也露出一抹興奮。那說一千道一萬,圓餅畫的再好也是虛的,也沒有真正看得到摸得著的利益喜人。
手下的臣工們都知道‘北伐’的意義,陸皇帝就更心知肚明。
知道這是要下真功夫的所在,卻也更希望能早日結束嶺南的廝殺。好把一部分精銳兵力被調。
“確實是要準備。那就派人傳話王慶、鐘相,叫他們殺入廣南西路,再破入南越。告訴他們,進到南越,朕允許彼輩肆意而為。”話音到那最后,一股凌厲之極的殺氣已噴薄而出。
小小的南越,現如今之大小且只相當后世安南的中北部。其南部大片地區還屬于占城!也就是在中國歷史上名頭響亮的‘占城稻’所生地。
是以,別把如今的南越與后世的安南畫上等號,更不要把后世安南的人口與現下南越的人口聯系在一起。
安南這個大名鼎鼎的白眼狼,后世足足有九千萬人口,全世界排名第十三位。
但是現在。整個王國,連同境內的蠻人算在一起,也就是200萬罷了。內里的華族,可能也才百十萬出頭。
陸皇帝并不把南越人當做華人看待,無論是后世的歷史因由,還是眼下這個時代的邕州血案,都讓他對之敵意森森。故而,要滅南越,陸謙甘愿放出兩頭豢養已久的獵犬。且不止鐘相與王慶,還有摩尼教。
方臘不入局,陸謙何以使人暗中拉攏楊幺?又怎么才能名正言順的挖王慶的墻角?
要知道鐘相軍也是以摩尼教起家,也是高喊著“均財富,等富貴”作為拉攏人心的口號,其軍與方臘軍先天上便有著互通之處。
南洋很大又很小,陸謙可不覺得多分封出去一個出身‘摩尼教’的藩國,對自己有何益處。
兼之他對鐘相的感官也非很好。這廝早起時候許也奮發圖強過,但待陸謙‘招攬’這人時候,那就像是打進了南京城的太平軍領袖,這鐘相也已經墮落了。
是以,在陸謙心中的政治版圖上,鐘相這個人,是毫無地位的。如果可以,他是很樂意犧牲掉一個微不足道的羅國公,而把鐘王兩軍中一些可用之人淘換出來的。
自然,此事且還需要細細籌劃。現在,陸皇帝只是叫他們三路兵馬蕩平一個小小的南越。
那貴州之事,經過一段時間的蔓延與發酵,講真的,這可說是傷透了士林的心了。因為安保司與諜報司在其內的插手,事情在口口相傳中早已經變了味道。
那發起政變的幕后黑手不再是行動力暴強的耿南仲,而是他的好學生趙桓。而暗下黑手,叫陳過庭他們一命嗚呼的主謀,也不是別個,還是趙桓。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么。把黑鍋全都壓到趙桓的頭上,這對于趙宋的打擊才是最重的。
更不要說徐徽言的影響也在泛濫中。他與種師道在脫離了齊軍的追擊后,就分道揚鑣。后者引殘兵趕去貴州,他則率軍徑直盤下了象州、柳州二地,且挫敗了齊軍后續發起的幾次進攻。有諜報司通風報信,還能有甚個差錯?
可外人不知道此中內情啊,且都以為徐徽言赤膽忠心呢。
他遂即再趁機向貴州小朝廷表功,并揮灑錢糧,招募當地丁勇,鎮壓地方少民,實力很快就漲回了五千人,甚至還多。
這已然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須知道,現今貴州城內也才五六千軍士,算上種師道帶回的千多人,總兵力也不會超過八千。如此兵力兀自要應對邕州處的求援。
那南越國在幾番等待,卻依舊不見貴州小朝廷有所反饋的情況下,終是耐不住燥性向邕州伸出了爪牙。他們這是想趁著齊軍未定廣南西路時候,盡可能的多撈取一些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