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皇帝此次北巡,帶有很明顯的震懾意義。這是他早早叫人放出去的消息。原因很簡單,女真人方下中京即入南京,在齊金密約且沒有公開的情況下,世人乃至是契丹人都認為此舉無有不妥。這是在震懾女真人么。省的那群野人在拿下了契丹之后,兀自對中原生出野望!
那謠言中還舉著例子,比如率契丹鐵騎殺入中原的耶律德光。
而后百姓們眾口相傳,以訛傳訛,待到陸皇帝鹵薄抵達河間府的時候,冀北大地上都傳起了陸皇帝是帶兵巡視北疆,以震懾宵小的話來。不少北地青壯,那或是那豪強子弟,或是慣于耍槍弄棒的,都自帶干糧,乃至騾馬兵刃的奔來河間。
而后就便看到帝王威儀,車駕浩蕩。文臣大臣隨行人員數十百位;宮廷內衛、侍衛班值上千;還有過三萬正軍步騎,人人衣著鮮亮,個個虎背熊腰。
那些個自帶干糧者與本處的百姓分列兩旁,看著天子巡幸,威儀赫赫,車駕隨從,浩浩蕩蕩、甲胄蹭亮,殺氣騰騰,心中不由得敬畏。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陸皇帝騎著白馬,一身明光金鎧的進入河間城時候,那一瞬間真是山呼海嘯,聲動雷霆。
身上除了仁君,且還有個當世名將印戳的陸皇帝,那號召力且是極強的。此時一身戎裝,配著威武的步騎大軍,不知叫多少青少熱血沸騰。
事實上此刻熱血沸騰的還有郭藥師等輩。陸謙頒下的詔書與官告經過幾番周折,終于被拼命三郎送入了屯駐于景州遵化城內他們手中。
“皇帝詔曰:郭將軍歸心國朝,忠亮之節,同功佐命,當為中國將軍。特授行遼東招討之職,望耳再接再厲,再著功勛。”
“皇帝詔曰:德懋懋官,功懋懋賞,皇王盛則,所謂元龜。今遼東招討郭公藥師,志懷夤亮,風度弘遠,體文經武,明允篤誠,曩者率塞北之強兵,誅夷蠻之讎敵,固以勒功彝鼎,書勛太常,……爰納朕躬,思所以敬答忠勛,用申朝典,可進爵為延津子。”
陸謙的封賞如是不要錢一樣,把郭藥師、張令徽等人,從官職到爵位,一個不拉的封賞個遍。那凌錦黃綢,祥云瑞鶴,上面蓋著陸皇帝國印,看的郭藥師等人個個恍如吸了阿片一般如墜云里霧里。清醒過來后再抱著官告,都要喜極而涕了,一個二個的皆是打了雞血,一掃連吃敗仗的晦氣。
稍后時分金兵進軍灤河,此處卻是在中京轄下,非是甚個緊要之處,位置在后世的承德東南,灤河之東,為景州遵化的外圍屏障也。駐守此地的甄五臣卻抵抗堅決,為郭藥師加固景州城防,贏得了不少的時間。
金軍席卷了中京道,也順利奪取了錦西走廊,卻沒能趁勢拿下榆關山海關。只能改走他路以便進逼析津府。那景州就是一個突破口。
就像后世崇禎二年的皇太極引兵破關而入,首先要奪取遵化一樣,現下里景州也是一個要地。
如此要地能被契丹人放給郭藥師留守,這已經足可以說明他的身份變化了。
自從錦州死守,錦西走廊各城被金軍次第攻下,只有劉舜仁率兩千殘兵退守嚴州,也就是覺華島。郭藥師則引張令徽、甄五臣隨希望回離保、統軍耶律馬五南撤榆關。
現下他駐守景州,耶律馬五引兵守榆關,回離保則屯兵薊州。同時張覺回老家平州,受命招募兵勇,其堂弟張敦固跟隨前后,他兒子張鈞與家小則按規矩留在了析津府。
耶律彥光父子則引契丹南撤的主力軍屯駐檀州密云,以防備女真兵破入。耶律大石也第一次成為了方面重將,受命整頓南京道各漢州兵馬,李處溫則受命編整新丁,兩路人馬皆屯析津府。
一時間看來,這南京道各處倒也防守的不差。向北的各處要害之地都有重兵名將駐守。完顏阿骨打引兵打檀州,粘沒喝帶兵戰榆關,皆廝殺多日而不能得手。
那郭藥師更是來了次質的飛躍,手下統率兵馬一舉突破了‘怨軍’的限制,匯入了南京道的漢州兵將。除去那覺華島上的劉舜仁,兵力兀自恢復到了近萬規模。
這般多軍士守衛一座景州城,郭藥師本來就甚有信心。更不要說是現在時候,那一干高層軍將們,一個個只想城外的金軍早日發起攻勢,好與之大戰三日三夜。
張令徽都叫囂著出城偷襲,郭藥師熱血沖頭,剎那間也有著一絲心動,但旋即就冷靜了下來。否決道:“此事不可。”張令徽這是過于沖動了。
滿懷激蕩的張令徽被一盆冷水潑頭,心神鎮定了下來,想到適才自己的沖突,當即一陣后怕。自己這真的是要作死啊。那金兵豈是他們能戰的過的?說是偷襲,實是去送人頭才對。
然這事兒若僅僅就郭藥師與張令徽二人商議,已然是作罷了。偏偏兩人邊上還有一甄五臣。
“且是我等兀的要這般計較,那金賊莫不是更要始料不到么?”這打仗么,要的就是一個措手不及。“城下金兵再是強橫,卻不知內中有幾成是真女真。余者怕盡是遼東漢兒、契丹與渤海人。何足道也!”
誰都清楚女真人的體量。純粹的真女真,真是沒有多少。金軍更多的還是遼東漢兒與投降的契丹兵、渤海兵。
看他們的作為,可算是把“一頭獅子帶領的綿羊”發揮到淋漓盡致了。“便是要據城而守,保住景州,也要先戰上一陣,好歹激勵將士斗志,振奮士氣。”甄五臣說著。
郭藥師與張令徽對視了一眼,四目發出閃光:“言之有理。”更幸運的是,到申時過半,忽然起了大霧,接近酉時,霧氣愈加彌漫,對面數步不見人。郭藥師大喜:“此天助我也!”遂安排甄五臣:“嚴守城門。待我回來,方才接應。”再叫張令徽引軍為后應,石秀也想著上陣歷練,自愿歸在其處,而后分郭昌引一支馬軍在側翼埋伏,自己領精兵五百,輕裝銜枚,到戌時潛出景州城,往金兵營地抄來。
那城外的金軍大將正是完顏闍母,在金軍一干人物當中,只能是二流。雖然身份不低,是完顏阿骨打的異母弟。
此番引兵來打景州,阿骨打為他配備了一個豪華的班底,兩員副將分別是完顏銀術可與完顏蒲家奴。那都是女真宗室大將。
內里要說誰在正史上的名頭更加響亮,就必然是完顏銀術可了。只是眼下時候這位還未成名。
所部也有上萬兵馬,內里除了兩千真女真兵外,便是遼東漢兒、渤海人與契丹降兵了。
景州城內的遼軍雖然安分,可今夜起了大霧,完顏闍母兀不會半點不假防備。
事實上郭藥師只是才燒了一處金兵的分寨,就不得不帶人向后跑了。無奈何,女真人的反應著實迅速,迷霧中點點火把隱現,更響起了雷霆一樣的馬蹄聲,郭藥師傻了才會在這分寨糾纏到底。
亂軍之中郭藥師坐下棗紅馬半立而起,一雙前蹄重重的踏向眼前這個被嚇得有些傻懵的渤海小卒胸口。且都來不及為這個小兵感到悲哀,郭藥師手持刀槍左劈右砍,已經把圍上來了的三五個小兵砍翻在地。
策馬從那小兵尸體上穿過,落下的少許距離隨著棗紅馬的飛奔而起轉眼間消失不見。
“石先生當真是好身手!”策馬趕上的郭藥師眼前似還閃現著適才的一幕——正見拼命三郎一棒把一個金軍將校打落馬下,而后舞起鐵棒將攔在前面的百十個渤海兵打散了去。
故而,石秀面對的局勢比他還嚴峻,但卻比他更早脫出身來。
石秀一夾馬腹,坐下黃驃馬立刻前竄兩步,把郭藥師拉下了兩個馬身,明朗的聲音從前方飄過來:“郭將軍身手且也不差!”
他石秀也就是走錯了一步,沒能聽楊林勸說,上的水泊梁山去。不然以他一身好武藝,如何不能在沙場上搏下聲名?
以至于現下只能在諜報司中行走。
咧了下嘴,郭藥師不由得鄙視道,這石三郎忒不會講話。雙邊交往久了,一些事兒也就都有了耳聞。這石秀啊,那是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啊。
“追,給我追——”完顏闍母大怒。這老虎還未去吃人,人先來摸老虎的屁股,真欺人太甚。
想都不想,便帶著一支軍馬就沖入了濃霧黑夜之中。
完顏銀術可擔憂出事,便讓蒲家奴留守營壘,自己引兵跟進。
完顏闍母帶隊跟在撤退的郭藥師部后頭追去,這一步一騎,那追趕可是迅速。完顏闍母看到前方打著火把的敵軍,哈哈大笑,只管要催促戰馬沖殺去,定然是能把敵人撞得四分五裂。
如此的一幕已經在女真起家的過程中,不間斷的出現無數次了。
但卻不想,濃霧中忽的四下鼓點不斷,郭昌引著伏兵猛的突來,金兵大亂。完顏闍母急急分兵四下抵擋,看到郭藥師背后亮起無數火把,又有人大聲的吶喊過來,心中如何不知道中了算計。
“快撤,快撤。”當下再顧不得其他,殺開路往回奔,背后殺聲不絕,有軍馬緊緊追來。
萬幸銀術可領兵前來接應,叫闍母心頭稍安。此時一派大霧,漆黑一片,背后殺聲忽然斷絕。銀術可雖覺得后者多是在虛張聲勢,卻也不愿再冒險。說道:“敵情不明,還是先回營寨為好。”
郭藥師這邊,軍兵上下具都喜氣洋洋,一路打著火把,歡喜歸來。帶著三四十具闍母丟下的女真兵尸首,就仿佛是獵戶獵得了大蟲,與民除害了樣,只差沒吹吹打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