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散彈,三斤炮與虎蹲炮齊轟!”
兩輪炮擊過后,金軍也要奔到眼前了。箭雨已經在空中交織著錯落而下,慘叫聲此起彼伏。
齊軍這兒,陣列最前的各處炮車乃是金兵箭雨的重點招呼之地,堅實的棉甲對于刀槍劍棒等兵刃的防御力是遠不如鐵甲、皮甲的,但對于箭矢的防御力則甚是不錯。
尤其是他們身邊多少還有刀盾兵的照顧。
那為首的指揮官頭頂上便蓋了兩張手牌,這才能大刺刺的叉著腰,打望對面的金兵。對先前的炮擊成果很是滿意,只這兩輪射,他估計至少給對面的女真蠻子造成好百十好人的傷亡。
更沉重的打擊了對手的銳氣。
當然金軍前軍里只耿守忠部就有兩千人,雖然兩輪炮擊給他們造成一些混亂傷亡,讓他們向前的威勢略有減弱,但這點傷亡對于足足上萬人的金軍前軍來說,顯然是少了點。故而金兵前軍還是滾滾向來。
在炮兵指揮的喝令下。二十門三斤炮幾乎調到直射的角度,同時那些個虎蹲炮,也一樣是調到直射狀態。嚴格的訓練在這個時候體現出成果來,雖是幾千敵軍滾滾逼來,炮手的動作卻還是有條不紊。
至于此刻填裝的散彈,那就與先前的炮彈一般,都是炮子與彈托和藥包連成的一整體。至于說散彈的那諸多炮子是如何與彈托、藥包連成一體的,卻是只需一絲袋就可也。
絲袋裝呈,麻繩束縛,一葡萄彈便就定型了。而絲袋與麻繩都是極容易自燃的。
所有的火炮全都整齊放平,幾十個黑幽幽的炮口對著金軍。
齊軍陣上可不止有強弓,更有無數的勁弩,但現在后者全都引而不發。因為對面金軍一個個舉著厚盾向前,便是勁弩齊發,也難給敵以重創。
倒不如放得更近一些,一遭炮發,任憑盾牌厚實也要堅持不住。再趁著前軍混亂之際,一遭勁弩攢射去,更具有效果。
楊志也是這般想的,一切就也都如他們想的一樣來施行的。
金軍沖到近前,大小五十門火炮一同迸發,大股硝煙與火光暴起的同時,無數炮子已經鋪天蓋地的朝著進到三十步內的金兵前軍打去了。
這些個炮子只是拇指大小碎鐵彈丸,再或是圓圓的小石子,只勝在一眾多,滿天疾飛的炮子籠罩了整個陣前。
一片凄厲的慘叫嗷嚎聲響起,就如被狂風掃過的麥海,一支支麥穗齊齊的倒在地方,金兵前軍一大波士兵整齊的倒在齊軍陣前,尤其是前列的幾排刀盾兵,更是直被一掃而空。
五十門大小火炮,這數量不算少了,近距離齊射散彈,威力是極可怕的。恐是能比得過上千桿火槍的近距離齊射,密密麻麻的鐵丸撲面而來。但凡被籠罩住的,不論身上披著多厚的甲衣,手中持著多厚的盾牌,那便沒有能躲過去的。齊軍步陣前齊齊倒下了幾百個金兵,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著拇指粗大的血洞。
“放!”
不理前方的一片哭嚎喊叫,齊軍陣內冷酷無情的聲音接著響起,一排排勁弩分段射擊,那可是百步內能洞穿重甲的神臂弓。金兵所有的尖叫哭喊,都被瞬間淹沒在了一片死亡陰云之下。
耿守忠哭了。
作為遼將,他是知道神臂弓的,很明白神臂弓的厲害。故而,他是頭也不回的就向后逃竄。
時至現下還能如何?前方的刀盾兵被一掃而光了,接下的神臂弓那便是不可阻擋的利器,更休說齊軍的強弓攢射。
這一戰別的怎樣不提,只說前軍進攻,那已經是敗了。
剛剛只是炮響,就叫他兩股戰戰,猶豫之際,突聞破空之聲呼嘯而來!身旁一親信軍將只一聲慘號,就栽落馬下!胸前直插入一弩矢!
“神臂弓!”
那是當下就知道不好,急忙下馬,兀的覺得頭頂上有嗖嗖的弩矢掠過。便就再顧不得部將士卒,拔腿就往回跑!驚慌之中連頭盔都落下了!
耿守忠好歹是個將軍,他這一跑,其結果就是,身后士卒同聲發喊,一齊回逃!
金兵整個前軍都已經被打的暈頭轉向了,此刻忽的見有人一發吶喊的向后奔逃,那還不是有樣學樣。須知道,整個前軍本就是女真人打進西京道后收攏的降兵,那背后壓陣的數百鐵騎,才是他們自己人。
金軍這么一逃,齊軍是大受激勵,當下就覺得渾身都是力氣,拉弩上弦似都輕快了許多。一時間,弦如霹靂,箭似飛蝗,只聽得厲嘯之聲不絕于耳,露出后背逃命去的金兵是紛紛倒地,哀號之聲,響徹桑干河畔……
耿守忠雖然逃的最早,可他并沒沖在最前,這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本來在前軍的前軍,所處位置叫他被敗軍卷裹在了中間。
事實證明,他卻是幸運的。當逃兵最前的一撥人,被對面金軍騎兵忽的飛出的箭矢釘在地上的時候,叫已經沖到逃兵前列的耿守忠駭了一大跳。
所有的敗軍都駭了一跳,再看前方的金軍鐵騎,已然擺出一副要沖鋒的勢頭,所有人都僵住了。
一名金環騎將揚刀躍馬而來,歇斯底里地狂吼著。耿守忠不用聽翻譯解釋也知道他說什么,但不等他跑到最前,一名降將就先上前去,大聲稟道:“好叫將軍知道,漢軍陣上的火器實在犀利。前軍雖已奮勇前行,數百健勇之士卻被那火器瞬間打翻在地,以至于死傷慘重,軍心大亂,急切之間軍卒再難向前!”
那金環騎將聽了身后漢官的解釋,嘴角一陣扯動,忽的催動戰馬,在所有人都不及反應前,疾馳到那降將身前,手起刀落,只見人頭墜地,噴薄而起的血霧驚得嘈雜的兵群立時死一般寂靜!
便是耿守忠心頭也大肆悸動,他認得這人,往日里同在大同府做軍將,也是前軍中的一軍頭。從本質上言,與他耿守忠無甚個兩樣的。只就是手下的兵少了一些。就這樣的一個人,眨眼間就被金人一刀砍了腦袋。這人且還不是完顏斜也、完顏蒲魯虎這樣的大人物,而只是一女真謀克。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耿守忠心頭忽的有種自己就是那小蝦米,不被女真人當人看的感覺。
看著那金環騎將帶血的刀,后背一陣發寒。同時明白今天無論如何,女真人都是不會放過他這般降兵的,若回過頭去沖鋒,那是自尋死路。自己降金后能得優待,所倚仗的不過就是手下的軍兵。若都是給賠在陣前了,那以后自己且又算得哪根鳥毛?
耿守忠心里發苦。深深后悔自己當日怎么就想著投降了,但自己選的路,便就是跪著也只能走下去。
可這個念頭只腦袋里轉了轉,立刻就消失不見了。眼前的南兒有如此神兵利器,女真人縱然也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可他們兀自是血肉之軀,焉能得勝?
那數百重甲健勇齊齊撲倒的一幕太嚇人了。便就是女真人,金軍鐵騎,沖殺之勢如若雷霆,縱橫睥睨無人可當,但也沒有適才那一幕給耿守忠造成的沖擊力更強勁。中原朝廷有如此之利器,普天之下,誰還是他們的對手?那自己一撮敗兵去硬撼齊軍,那是唯恐死的不夠干脆啊。
罷了罷了,一切以保命為上。
耿守忠忽的在亂軍中狂吼:“弟兄們,都散了罷。休要去送死,保命第一!”錯不是知道手下的人沒那個膽量臨陣反正,反戈一擊,耿守忠是真像給金軍一下子的。
可他知道,他手下的那些人,以及同在前軍的那些西京道降兵,沒誰會有膽量對著金軍反戈一擊的。
既然這樣,那便索性叫散去。如此也是幫對面一把,日后也好將功贖罪不是?
當下周遭的軍士便都騷亂起來。
早前就有說,一場廝殺,真正死在兩軍交戰中的遠沒有追擊時候被殺的多。原因就在于一軍之骨干極少。正常情況下的封建軍隊,往往傷亡到一成就會崩潰,傷亡兩成才崩潰的就是強軍,傷亡三成乃至更多才崩潰的就是國之柱石,能夠一軍橫掃天下的了。就是如現下的齊軍,一支單獨作戰的軍隊若損失了三成兵力,那也會喪失戰斗力的。
因為一軍當中的勇士是有數的,你不能奢望自己手下的軍兵個個都不怕死,且看到別人戰死后,自己兀自悍不畏死。
這些作戰英勇的軍兵就是一支軍隊的主心骨。
而尋常的封建軍隊,全軍傷亡一成,怕那些敢打敢殺的,就差不多損耗光了,剩下的自然不堪一擊。
就如眼下的金兵前軍,上萬人的隊伍在前列數百的健勇之士紛紛撲街后,一遭崩潰而逃,這很正常。更不要說中間還有耿守忠這個扯后腿的。
金軍南下追擊的三萬多人,忽的一下就沒了一萬,可是把后陣的完顏斜也閃了個大爬。萬沒想到這等不可思議之荒唐事竟會發生在他面前!更可恨的是,他都不能分出兵馬去追擊那等無恥小人。
他手中倒是還有不少人馬,尤其是馬軍,足有萬人之多。這可是一股強大的力量,雖然內里有不少的契丹降兵,可是有金軍鐵騎鎮壓倒也顯得‘安定’。至于步陣,沒了前軍后,剩下的萬多步甲,七八成都是完顏斜也和完顏蒲魯虎帶來的金軍,此刻雖驚悸,但倒也站得住陣腳。
但士氣必已低落不少,銳氣更不剩下幾分。
完顏斜也的不高興就是楊志的振奮。
青面獸向后吩咐一聲,卻是叫左右兩翼的步軍齊齊上前。身后的旗手連連晃動大旗。
欒廷玉與武松二將,接到軍令后,半點也不遲疑,大軍兩翼齊飛,踏著鼓點直撲金軍去。就仿佛是一大鉗子,從左右兩邊狠狠地夾來。
眼看著上萬金兵在自己面前‘作鳥獸散’,齊軍上下的士氣已經不知道高漲至幾何了。無論是兵還是將,那就沒人害怕接戰的。
“咚咚咚……”戰鼓聲如雷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