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酷寒讓大半個中國都進入了慢動作鏡頭。而就是在一片的寒風酷寒中,大齊洪武二年走到了一年的盡頭。
毫無置疑的,就在年末各部司各官署紛紛進入到忙碌的工作掃尾和年度總結之時,整個中國的經濟活躍度也迎來了大爆發的一刻。
年節血拼么,這是中國千百年流傳下來的傳統。楊白勞過年都記得給喜兒扯跟紅頭繩呢,況乎是近來rì子好過了許多的人呢。
沒人會在這個時候吝惜。
一頓豐盛的大飯不僅是對自己家人一年辛苦最好的犒勞,也是告祭列祖列宗時候最幸福的例證。
雖說外面的形勢是比較緊張的——沒有人想因為家窮而被遷移到遙遠不知所以然的朝鮮或是琉球去,這個事情的存在給不少帶著‘貧窮’帽子的百姓心頭壓上了重擔,卻也更是刺激了年末的市井經濟。
因為沒人想因過年時候飯菜寒顫而被他人釘上‘貧困戶’的帽子。
雖然帶上這帽子的人家能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得到官府的救濟,乃至是一些慈善組織的錢糧照顧,往rì里很多還算寬綽的人家,對之都是羨慕妒忌恨。
但現在,隨著一家家貧困戶痛哭流涕中被官府強制驅趕著送去了那萬里之外的異國他鄉,無數人心中就都只剩下“萬幸”了。
我屮艸芔茻,這代價太大了!
但身處齊魯之地,特別是濟州這快陸齊王朝發家的老根據地,梁山泊周遭的普通老百姓們,他們卻是沒有這種感覺的。只因為陸皇帝就是遷移益都的人,也不可能把鞭子抽到他們的身上。
與往年相比,很多人就覺得今年的rì子是更好了。
這不僅是因為當地有很多人家在吃財政飯——就像后世赤色老根據地一樣,保不準隨便看到一個七老八十的人,就是離退休老干部呢。人家端的是國家的飯碗。
濟州也是如此。
當年他們‘近水樓臺先得月’,紛紛加入梁山軍的本地兒郎,如今固然是沒有幾個人能比的上晁蓋、宋江、三阮、吳用等,卻也真的出了一大批小官僚小軍官。
也就是陸皇帝的崛起速度太快,王朝基業的棟梁們也多是早就成名的人物,這些人早早占據了上層的位置,實質上形成了一天花板,無形中便壓制住了廣大基層官兵的更進一步發展。
你不能否認,在冷兵器時代,在水滸為背景的大慫朝,武藝對于軍兵的重要性遠遠超過后世。
20世紀上半業的廝殺,槍炮無眼,可不會因為你武藝高強就饒過你一命。但是在現在這時代,武藝高強者,在哪里混都能從軍伍中迅速展露出頭角來。
將門子弟的傳說不是沒有由來的。
更因為在一個相對寬松的稅賦制度下,他們又多了一年時間的積累。當每年的收入大于一年的生活支出的時候,那一年一年過下去,rì子自然就只會越見寬綽。
同樣也是在濟州,這里也不可能真的就無有一個窮苦百姓的,只是因為此地地位特殊,那遷移的鐮刀且收割不到這兒。
年前的時候是濟州官府一年中最忙碌的rì子,因為這兒官多,就需要事前統計好今年且到吞噬tsxsw都有幾個重要角色和小魚小蝦們回家過年。本地官府都是要有所表示的,不是物質金錢,而是人情面絡。
而最重要的是,作為陸謙的老根據地的濟州,這里的軍烈遺屬最多。
每到過年的時候,對這些軍烈遺屬的慰問,都是濟州官府,乃至陸齊朝廷的一大重事。這在全國范圍內也是一件‘大事’。只是濟州這里覆蓋面更廣泛一些,在過年前半個月,先是官府,而后是慈善組織,就已經對環梁山泊四周的孤寡老人和軍烈遺屬進行了一次“送溫暖”活動。給每家每戶都送上兩袋子米,兩袋干貨,一兩罐油,幾尺布料,外加被褥甚的——東西不算多,卻可以保證讓他們安安穩穩的過好這個年。哪怕是真家無隔夜之糧的人家,何況那種赤貧之戶在濟州幾乎不存在。
但這些只是最基本的,接下來才是重頭戲。濟州軍烈遺屬的工作和收入,孩子的成長和入學,老人的身體安康等等,這才是大戲里的重頭戲。是要有詳盡的統計報表,遞交給上頭的。
可惜說,陸皇帝對于軍烈遺屬那是盡了最大的心了。叫人流血又流淚的事兒,在財政富裕的陸齊朝廷是絕對不會有的。
但官府忙活那是官府的事兒,當官的再忙也不會有老百姓去心疼。話題再轉回來,年節時候真正熱鬧的還是民間的市井市場。
想想中國的人口,天南地北那么多人一起爆發出強烈購買的yù望,那會是多么巨大的一股力量?就算是商人也知道要囤貨,不管是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年前年后這一個月的銷售額度,比得上之前小半年的銷售總額度也不稀奇。
老百姓么,能有甚大要求?手里有幾個錢,這錢又能在市面上買到他們喜歡他們需要的東西,就感覺是太平盛世了。濟州尤其如此,他們都已經太平年華好幾年了。
何況現下陸齊國內局勢太平,治安與稅收的整治規范,叫各地商路暢通,就是造成一種感覺——想買什么都有!
隨隨便便的內陸一小縣城中,天南地北的各類貨物就都能買得到,且還會被特意的分門別類。
比如那紡織區,從棉紗、生絲到成衣;從土織布、粗麻布到棉布到高檔絲綢;從針頭線腦到紡紗機、織布機,統統都能買到。
還有以白米細面雜糧為主體,涵蓋了果蔬、河鮮、肉蛋禽類等生鮮葷素的食品區;以油鹽醬醋和胡椒為核心建立起的調味品區,海帶蝦米,咸魚咸肉,及各類山貨海貨腌漬品區;以菜刀剪子,鐮刀斧頭等五金器材為主,鍋碗瓢勺等陶瓷器皿和糖果罐頭為輔的rì常百貨區……等等。
這實是叫人大開眼界。
很多地方的商販們都覺得,隨著朝廷的革新,那往rì里都進不來的貨物,現在不僅能來,且還都能穩定。以他們的頭腦真何難理解這種變化是為什么?
同樣也很少有人去想這個問題。他們就是一幫子小老百姓,想那般復雜高深的問題作甚?只要有錢賺就足以了。
而對于百姓們呢,吃的用的,看的玩的……,衣食住行和娛樂得到了滿足,這就勝過一切了。
而境內通著運河,又有濟水直通大海的濟州,那無知就更豐富了。想買甚個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買不到的。
尤其是對于濟州的老百姓言,錢真不算難賺。牲畜蛋禽,如今這個時代想要上規模的搞養殖,是很難的,但搞家庭為單位的農副產業,卻是不難,豬羊雞鴨蛋類都是來錢的門路。朝廷在這里設有收購站,送來多少收多少。更不要說南北運河的暢通給濟州帶來的繁榮了……
就算你什么都沒,老百姓么,一把子力氣總是有的吧?到常年設立的招工處尋個短工,農閑時候干上三倆月,也能攢下幾個錢來。
這是陸齊一朝對濟州的優待,就跟那無微不至的軍烈遺屬一般,普天之下也只有濟州常設立招工處,對口的就是齊魯冀北的鹽場,工部下屬的各類工程,比如已經開工的黃河大堤和無數的修橋鋪路。
給朝廷干活比較辛苦,他們的規矩很大,但有兩樣好處足以抵消任何不滿——第一是他們在飯食和工傷保障上絕對優待,言而有信。其次就是在工錢上很守信,說給多少就是多少,而且工人可ZìYóu選擇是亮晶晶銀元,還是輕便的紙鈔。
于是在年末的那段時間,濟州各碼頭就經常可以看見那些從外頭歸來的強壯漢子,他們穿著打扮并不叫人羨慕,可重點是,他們手中肯定有著大包小包扛著拎著,高高興興的回家過年。
至于全家出動,推著小車,牽著毛驢來集市、城鎮采購的也不少見。這些都是那稍微有點錢的人家,但又不算太富裕,不能天天來采買新鮮的。于是就跟后世許多的小康之家上超市大采購一樣,在市場里一次把年貨全辦齊。
在城鎮市井繁榮的同時,鄉村集市也越見頻繁,只是規模和頻率還遠比不上后世。但如此也叫無數百姓大呼方便。
——潔白晶瑩的雪糖,花花綠綠的糖果蜜餞,以及散發著清香的上等蠟燭,……這些在以前被認為只有有錢人家才能享用的好東西,如今卻是成堆成捆的隨意堆放在鄉間集市的攤位鋪板上,價錢已經是意想不到的便宜。
政局穩定,國勢安穩,在古典經濟時代這就意味著戰爭時期遭受到破壞的生產力在迅速恢復,這才是城鎮鄉村的集市上出現如此諸多貨物的各部的根本原因。
商人們的嘴是嘴會說的,無數種商品里總有一款適合你!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面對這么多物品,在眼花繚之余,慷慨解囊就也是必須的。
何況濟州人又都不差錢。
如此之類的情況在中國不少地方還有,就比如滬港,比如那些商貿繁榮的重鎮。但濟州的人均收入水準上升的疾快。
一切說到底還是百姓們掙到錢了,他們手中有錢了。
陸齊新朝在稅賦上沒趙宋那般苛刻,同時又放開商貿,促進海貿,做大了蛋糕,卻多給百姓留了一份兒,百姓的rì子如何不好過一些?更不要說是本就商貿繁榮之地。
“都說我家老二沒福氣,命不好,好rì子受用不起,早春時候病死了,你說這直恁命衰。”濟水南岸一處酒館里,正午飯時正值高峰期。店內座頭上已經坐滿了人,多是那出來采買的人。不管認識不認識,坐一起就算緣分。彼此間聊聊說說,無非是些年景不錯,世道不錯之類。話題左右是離不了現如今的好rì子的。而男人么,幾口貓尿上頭,舌頭就大了來。
這當中有一個三十來歲漢子,就一臉痛惜的說著。去年時候來采買,他們兄弟倆還是一路的,今年就是孤身一個了。一時間心里不是滋味,這般說來。
就聽同桌的一面相更老的漢子道:“老弟這話就差了。聽老哥說,你那兄弟橫豎也享用兩年好光景,家里有地,便是咽氣的時候心里也是踏實。有當今皇帝在,咱們濟州地界的父老鄉親就餓不著肚子。而俺那親哥哥呢?死了有十年了。死的時候俺那個侄子方才十三歲,親事都沒能定下,家徒四壁,一副厚木棺材都置買不起,窮的叮當響,那走的時候心里該有多牽掛啊?就是到了地下也不得安穩啊。”
先前那漢子一聽心中的悲傷果然是沒了。“這倒是。俺那兄弟走的時候,家里有田有房,沒甚牽掛,就是孩子小點也放心,心里踏實,走的干凈著呢。”
好rì子并不能阻止人生老病死,濟州百姓該死還是要死的。大過年的一幫人張口我兄弟死時,閉口我大爺死時,看似不吉利。可卻人人都滿滿的感慨與感激。
“我家六叔秋后離世的,五十有五,不小了。咽氣前晚上,一人吃了一碗蒸肉,夜里是笑著走的。”對于普通百姓來說,能如他口中六叔這般笑著離開這個人世的,已經是他們所能憧憬的最美好結果了。
思之現如今的好rì子,說道過去的苦rì子,就免不了有人罵起趙宋。
酒店的掌柜和小二對此都見怪不怪的,蓋因為這種事兒他們真見得多了,也就習以為常了。因為人總是愛憶苦思甜的。
等到食客們酒喝干了,飯吃過了,各人拉上牲口,推上小車,各自返回自己的鄉村。
酒店一如既往的打烊收工,等到第二天開張,飯點時候又會有一批新的客人來到,在品嘗著好rì子的幸福和歡愉的同時,對過去的苦rì子,對趙宋展開無情的批判。
這樣的景象每一天都在這兒發生,平淡而又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