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這夫妻之情且是如此,更勿圇是君君臣臣了。南宋已經危如累卵,非是那徐徽言出人意料的拒絕了齊軍的招降,且與之連連血戰不休,力保貴州不失。南宋早就涼了!
牛皋帶兵席卷了桂西北路,貴州城下的李彥仙倒是與徐徽言斗的不分勝負。
二人都是武力超群之輩,徐徽言作戰經驗更為豐富,可困于手中兵力孱弱,又無火炮犀利,之前與陸齊交鋒,是連吃敗仗。
李彥仙正史上成就非凡,那是有成為一代名將的資本的,但眼下還缺少些歷練。可他兵強馬壯,身邊又有李永奇、王琪、張用等得力干將輔助,那場面上始終是壓過徐徽言一頭。
后者手下說到有得力之人,除了大哥徐昌言,就是呼延慶了。其他的如劉正彥、苗傅二人,還有病危危的種師道的親孫種彥崇,這都是可用之人。甚至是那劉延慶若真心效力,也能起到不俗的作用。
可惜,耿南仲先前收權的行為讓劉正彥和苗傅此刻都選擇了作壁上觀,種師道再是忠誠趙宋,都到如今這個境地兒了,他也要為自己的孫子留條后路不是?而劉延慶,人老早就高高掛起了。
所以,南宋真的要涼了。
徐徽言奪取了貴州之后,按照陸皇帝的示意,給這座城池來了一場大手術,這也是到現下,徐徽言依舊能守住貴州的最大根本。
這絕不是李彥仙在放水,而是徐徽言真的守住了貴州。
但是,徐徽言他原先的地盤,柳州、象州,包括更北邊的桂州,卻都已經被牛皋率軍拿下。同時南洋水師也在著手進入珠母海,也就是后世的北部灣,準備在欽州、廉州登陸。屆時兵鋒直指邕州!
南寧府邕州城,府衙后書房。
一雙圈椅上端坐著兩個年齡相近的中年人,二人都是容貌不俗,身材高大。其中一人,留有三縷美髯長須,正是邕州知州上官衡。而他手邊的這人則就是他兄弟上官平。
與走仕途之路的兄長不同,上官平沒那讀書的資質,早年就專門打理家中庶務。等到上官衡發達了,上官平就自然也水漲船高。手中的庶務直接擴展到了邕州全境,接著又很快滲透進了周遭州縣,為上官家贏得了豐厚的利潤。
他都不需要去干些違法亂紀的沒品之事,就是老老實實做生意,當二手販子,就足以讓上官家賺的盆滿缽滿,吃的肥腸滿肚。
然而上官平身上卻半點也無商賈的油滑奸詐氣息,而是一身的書卷氣,又容姿不凡,看起來更叫人感覺是一飽學之士。
年齡上上官平要差上官衡好幾歲,但現在也年過四十,有兒有女。上官家的一些后輩還是有出息的,雖然也有些害群之馬,但總的來說還是上進的。至少對比著他們老家那些沒落中的書香門第,兄弟倆都是極為滿意。
“大哥,瑞文先前的舉動可是你授意?那一隊物資倒還不算甚,可打通了欽廉二州卻實是做的好大勾當。”此時的上官平正低聲向上官衡詢問著。
自從與南越軍那場拼殺過后,邕州便被升格為南寧府,但是轄地卻沒半點變化。倒也有人建議給上官衡這個新鮮出爐的府尹大人更大的權利,比如把欽州、廉州并入南寧府,卻被貴州干凈利索的否決了。
不然,上官衡此番能做出更大的手筆來。
上官平心中感慨著,這商賈錢財再多也不及當官啊。上官家大業大,光是邕州地界的產業,就已經遍地開花,不用說桂西的其他地方了。
在桂西這一畝三分地,上官家雖然是一個新興的家族,卻已經超越了很多本土存在了百多年,甚至是更長久古老的大戶巨室了。尤其是邕州升格之后,即便上官家再如何低調,也遮掩不住他們身上的光彩。
這樣的一份家業,上官平縱然有著功勞,但顯然他們家能風生水起,原因更在于上官衡。
同時也是擔憂上官平平日里交往的人多,應酬多,免得酒后失言,上官衡秘密與諜報司有聯系的事,真就一個字都沒對他說過。
現在猛地聽說上官瑞文親自押著一批物資送往了欽州、廉州,心中的震驚就可想而知了。
事到如今,誰還不知道欽州、廉州不久后就要為齊軍攻取么?他大哥若是沒在其中有手筆,把物質糧秣和自己的大兒子送去欽、廉二州,豈不是拿著肉包子打狗?自己找死?
正因為如此,上官平這才跑到大哥的書房,向他詢問此事。然后就聽到他大哥說,自己不僅跟陸齊早有接觸,此番還為欽州、廉州二地的州官牽線搭橋,叫他們也勾搭了上。上官平拍手叫好!
樹倒猢猻散,這就這么個理兒。那趙宋且都要沉船了,還不許他們跳船自救么?至于忠孝節義之說,那趙宋自己先就得國不正,就不須去多言了。橫豎盡是借口來。
“為兄皇榜高中時候,且是在崇寧年間,彼時官家剛繼位無多時,聰明睿智,心懷凌云壯志,再掀起新法之事,一心繼承父兄未盡之偉業。大宋朝亦是國勢安定太平,國庫充盈,百姓凈平,豈是有一絲半毫的破國亡天下之跡象?”現在二十年過去了,上官衡想了又想,真覺得是冰火兩重天啊。“時也命也。”
“官家雖非若晉惠之愚、孫皓之暴,亦非有曹、馬之篡奪,然其恃私智小慧,用心一偏,疏斥正士,狎近奸諛。叫蔡京之流以獧薄巧佞之資,濟其驕奢淫佚之志。溺信虛無,崇飾游觀,困竭民力。君臣逸豫,相為誕謾,怠棄國政,日行無稽。自古人君玩物而喪志,縱欲而敗度,鮮不亡者,今趙家天子甚焉。”
上官平知道,這趙官家指的是大藝術家,而不是貴州的小皇帝。
“為兄非頑固不化之輩,大勢當前,豈能不為我上官一脈留一條后路?”
“既是如此,小弟就再無擔憂了。”上官平松了口氣。上官家能有今日,全是他大哥的庇護,若是沒了上官衡這身官皮,再富可敵國也非是長久。想想前段時日老家來信所述的內容,故鄉那一個個或是消失或是沒落的書香門第,心中是只有慶幸。
上官衡站起來,隔著窗臺望著外邊,喃喃說:“這雨是更大了,看這樣兒,也不知齊軍何時能來。”齊軍來了,他心里也就穩當了。
上官衡這里感嘆雨水多,卻是真給說中了。桂西夏季雨水的充裕,叫不少江北來的履新官員都覺得身子都要發霉。
可桂西的百姓卻很高興。
數年來的動蕩生涯叫他們無比懷念曾經的安寧日子。
今朝陸家天子平定了桂西,雖然非是華夏大一統,可橫豎他們桂西是被統了。被統了也就沒戰亂了,沒有戰爭了,再沒有比這更叫桂西的百姓高興的了,能擁有一個平靜祥和的生活,就是他們所愿啊。
這幾年,南越進犯不去說,那是外敵入侵。就只說南宋小朝廷給他們帶來的變化,第一,稅賦徭役都有加強,還加強的力度都挺大;第二,當地少民牛氣起來,極大地侵害了漢民的利益;第三,民族間的紛爭和小朝廷之間的內斗,還有徐徽言舞著大刀鎮壓一切的廝殺,這都叫桂西的百姓品嘗到了戰亂的痛苦。
天下興亡百姓苦,這可不是說笑的。
現在這一切終于要結束了。自然是普天同慶,欣喜若狂啊。何況人陸皇帝早就宣布免稅免賦免徭役,一年兩年時間就能叫他們緩過一口氣來。而且還丈地分田,還清楚地方上的劣紳惡霸,讓他們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如此多如此大的好處,桂西的百姓若還不期盼著被統,他們腦子就進水了。
益都紫禁城,宣德閣內。
陸謙端坐自己的位置上,面前的案幾上,擺著的是記錄著桂西之事的各類賬目,以及幾份密報。
宗澤、聞煥章等人此刻就坐陸謙的下首。
再下面就是涉及到的一些部門官員,都在宣德閣外忙碌著,準備著,因為距離遠,這些人也不敢大聲的言語,聲音傳到宣德閣里已經微乎其微了。
“這么說,梧州、潯州、桂州、柳州等地的事宜,辦的且是順利?”看著面前的內閣匯總記要,陸謙暗暗點頭,同時也高聲詢問道。
這上面的數字若都是真的,那陳文昭是沒有辜負他的信任,將桂西境內的安撫事宜辦的甚好,蕭嘉穗作為幫襯,同樣功不可沒。
想要在短短倆月時間里就把數州之地的重點事宜清理干凈,又豈是容易事?
雖然都是善事,但各地都有影響深重的世家大戶巨室,這些人又是陸齊朝的重點清理對象,一個個明面上家風清白,實質里藏污納垢都是尋常事,惡貫滿盈也不稀罕。沒人會束手就斃,哪怕他們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小螞蟻,而他們要抵抗的目標則是一頭大象。卻也不會有人甘愿就戮。一個處理不當,就極可能引起民變。
桂西,也就是先前的廣南西路,在中原百姓眼中哪兒只是個鳥不拉屎的窮地方。也確實,對比中原,對比江南,桂西的確是窮地方。
這里山多路險,這里交通不便,因而這里的“社會”都不大,這兒的環境很閉塞。而如此的地方也最容易催生出集群抱團的民風。
那些個大戶巨室若是掀動起民亂來,還真會有麻煩。就像湘南和贛西,到現在了,大山溝溝里還有少民的反抗武裝。
這是一件聽不容易完成的任務,現在陳文昭、蕭嘉穗二人將這件事情辦的甚是妥當,陸謙對此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