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船頭的幾個人,都穿著得體,衣衫整潔,難得的是,幾個人年紀都不大,且長的眉清目秀,身上有著一股書卷之氣。
一看便知是來金陵應考的士子。
陸謙遷都金陵始不過三載,算上第一年時候的恩科,今日也方才是第二屆——賀陸皇帝五十圣壽么。如此一科,兀自也是恩科。
金陵的大姑娘小媳婦對外地來的士子可沒習以為常,一個個目光灼灼的看著船頭士子,指指點點。
“那個穿青衣的郎君,生的好不俊俏。”
“任哪個都是俊秀郎君。我倒是最看重那個穿白衫的,瞧著兒有股子英氣。”
“真不害臊,這話也能出口。讓你當家的聽到,可非打爛你的嘴。”
“哈,王家嫂嫂卻是想差了。人二娘子是想自家漢子了。”
“想又如何?才走小半年,探親假都無。”
秦淮河風光秀麗,那秀麗的風情實不止在秦淮清澈的河水上,更在于秦淮河畔的人身上。
更重要的是,陸皇帝自登基稱帝以來,多次發兵向外,大齊天兵橫掃四方,打壓一切不服。東北的女真,北方的契丹、蒙古,西北的回鶻、天方,兵威赫赫,讓在趙宋統治下挨了百多年窩囊氣的中原百姓好不揚眉吐氣。
有道是身懷利器殺心自起。
在齊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兵鋒所指,所向披靡的情況下,陸齊的百姓自然就也變得‘驕傲自大’起來。沒有誰會在自己的‘靠山’無人可以匹敵的時候,兀自自卑膽怯,唯唯諾諾。
就像中國會自稱天、朝上國,英吉利會自稱日不落帝國,美利堅會稱燈塔國,強盛的國勢鑄造臣民們強烈的自信心,這都是一樣的道理。
到了民間,這一情況衍化出的卻是陸齊社會“包容兼并”的風氣和胸懷。
這與李唐的兼容并蓄且是有不同的。如果說李唐是“拿來主義”,陸齊就是以我為主的兼并吞納。
前者是前溯數百年的胡風,早已經深入當時華夏社會的靈魂,故而兼容并蓄,華夷無別,胡漢一家,都顯得很‘順應時勢’。而后者你甭管怎么貶低趙宋,卻不能否認這是一個文華盛世,是一個以漢人為主導的社會。漢學昌盛繁榮,自無“胡風”的立足之地。所以從兼容并蓄,變成了包容兼并。
整個過程就很像‘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前后。
此前,天下思想百花齊放;此后就一家獨大,納百家精華歸于己身。
故而別為河畔小娘們的言辭而感到驚世駭俗,陸齊不是明清,北宋亦非明清。
承襲晚唐五代遺風的北宋在男女風氣上可甚是開放的。雖然理學是趙宋時代產生的,但宋時的風氣絕不古板。范仲淹的老娘是二婚,他的兒子范純祜早死,兒媳守寡,后來他的學生王陶死了妻子,他便把自己的兒媳嫁給了王陶。
再由,歷史上的李清照改嫁于張汝舟、唐婉再嫁趙士程,乃至宋真宗的獻明肅皇后劉娥……
紫禁城內,陸皇帝的目光根本沒有停留在即將開始的科舉之上。
“皇上,夏季水陸各關口進項已經統計與核實下來,計三百一十萬元。”時任戶部尚書宗穎念著折子。早在洪武七年始,陸齊水陸關隘稅費,也就是海關收益,便統一的只收銀錢。不管是糧食、布匹,珠寶珍玩,一律折算錢糧收納。
陸謙對海關的入項很是看重,因為在他的心目里,海關稅額的高低直接對應著中國的年進出口額度,而一個昂然向上的帝國,每年的進出口額度必然是一步一臺階才叫正確。
三百一十萬,較之去歲同期增長了近乎二十萬,在陸齊與各封國之間的交易只收取國內關稅,而非是對外貿易的情況之下,如此增幅讓他很是高興。“不錯不錯。夏季能上三百萬,今歲海關年稅額能達一千五百萬。”畢竟海路貿易多要靠天象,中國東南部的海岸線雖然廣闊,但卻有季風相助。每年十月至次年二月吹北風,四月至十月吹南風或東南風,十分有利于帆船航行。每年夏季,外國商船乘南風航行而來;秋天借北風返航而去,十分方便。并且如今時代是帆槳船的天下,東南沿海區域隨便尋一淺水港口即可成為這個時代里的良港,很是方便了貿易。不像近代時空,風帆船為蒸汽船取代,香江、滬市等深水港口向往發達。
五六月里雖然會有不少外商抵到,七八月里亦不會見少,更不要說冬季里一艘艘外貿海船乘風而去。
“各地商稅、農稅如何?”
“回稟陛下,各省商稅、農稅都有見長……”宗穎根本就不去看奏折,一連串的數字早爛熟于心。
整整一個時辰的時間過去,宗穎退出宣德閣,抬頭望了一眼藍天,一派氣定神閑,大步流星的去往宮外,整個人比之來時直若渾身輕減了三分。
留下殿內一臉“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陸皇帝。
國內各類稅賦相加,金額端的不少,今歲帝國并無大的軍事舉動,更因為多出了天竺這塊嘴邊的肥肉——雖然尚沒狠狠地咬上一口,卻也添得滿嘴冒油光,可即使如此,也只是讓“朝廷財政赤字”的增長速度同比減緩了55,而并沒有實現財政盈余。
只靠政策稅賦,只怕連維持當官的俸祿都不夠。陸皇帝心中好不悵然啊。尤其是這個時候,不久后便是秋闈,進士科一二百人及第,這一個個又都是官。
朝廷正常年歲三年一科,但及第士子的平均年齡可能超過三十,但能超過四十嗎?六十歲一個坎兒,至少隔著二十年,七屆人啊。從某種意義上言,朝廷的官兒在科舉正常化的那一年其,便只會越發增多!
陸謙從財政赤字想到自己手下的官員俸祿,再想到官員的數量,整個人都在發怔,直到朱貴進到來。
“揚州事如何了?可有眉目?”
“陛下,名單上的犯官皆已經落網,安保司追殺叛逆,一路誅賊黨二十一人,只罪魁禍首司馬光海、韓哲二人尚不見蹤影。臣已使人去追查,必查明二人背后之罪魁禍首。”
“那些犯官對二賊之背景就一無所知么?”
朱貴勾頭不言。
陸謙又道:“那被擊殺的二十一人呢?也看不出些蛛絲馬跡么?”
“臣無能。那二十一人盡是死士,個個反抗激烈,無能留下活口。觀其體表特征所顯,只盡是海上賊寇之流……”
陸謙捏了捏鼻子,竟然有人在金陵一江之隔的揚州做巢,真出乎他的預料。而就現在掌控的證據言,那些人的相貌和言行舉止,與中原士子無二。能做到這一點的本來范圍就不大。但是那范圍即便再是小,沒有其他的佐證,也不能斷定啊。
“繼續查。”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