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未曾改道南下,兩淮水網也未遭受到滾滾黃沙的侵蝕,可以說陸齊朝所面臨的水患治理情況較之歷史上的元明清三朝是好上天了。
同樣,這些年陸齊朝每每的財政預算開支里,也皆有大筆的資金花費在河務上。對于治河,陸謙和其手下大臣們從不敢有半點松懈。
但即便如此,即便是在現今時代里,陸齊朝已經把河務事宜做到了最好,然對比今歲盛夏時候的日復一日的瓢潑大雨,兀自也抵擋不住。
從梅雨時節開始,直到現下,江南地區連綿淫雨漫天飄落,老天爺像發了瘋似的,一個勁兒地下雨。長江、湘江、贛江等多條重要水道的水位猛漲,大小已經小十處決口。運河以及小河支流,都變了舊日的模樣,渾濁的河水怒吼著,咆哮著,呼嘯而來,奔騰而去,卷著泥沙、枝葉和一具具人畜尸體,沖擊拍打著河岸,河面上還不時打著令人心驚膽寒的漩渦。
陸謙都已經準備著對天方世界動手了,雖然不是陸路戰爭,而只是水路上的攻勢——要先在天方世界建立起幾個鞏固的橋頭堡,好震懾整個天方世界,而不是立刻對塞爾柱帝國和法蒂瑪王朝動手。
濱海聯盟那幫子人還依舊在醞釀發酵之中。雖然與西克普恰克汗國,與塞爾柱人有了暗中聯系,一些人私下里多有活躍,但顯然那些人還沒有徹底忘記陸齊大軍的厲害。
陸謙手中有一份很詳細的資料,已經把那兒的數十個部族頭人分做了三六九等,誰個該死,誰個又被陸謙任何,都清楚地很。未來大軍掃蕩天方后,那么大的地盤總是要有人去填補的,正好可著這些個本分的去!空出的地盤也正好讓他安頓自己的兒子。
但現在他最關心的事情不是這些了,而是中原南北的災情。北旱南澇,而旱災之后是否還可能存有蝗災的隱患,洪災之后是否還存有病疫的可能,整個陸齊朝的精力都聚集在內里。
深夜里,金陵皇城還燈火通明,宣德閣外戰立著一排排值夜的宮中宿衛,內里更是人頭攢動。一支支兒臂粗細的蠟燭照的宣德閣亮如白晝。
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頭傳來,陸謙頭都不抬,眼睛繼續看著蘇州剛剛呈上的奏折,心情惡劣。
蘇州那地方地處長江、太湖下游,境內地勢平坦,水網密布,河道縱橫交錯,境內有各級河道數萬之多;湖泊星羅棋布,大小湖蕩三百多個。
可以說是這次江南水患最為嚴重的地區之一,境內許多房屋都已經在水里浸泡了半月,甚至是更久,即使這一代的經濟基礎較好,百姓房屋卻也不可能完全告別土坯房,來個清一水的磚瓦房。如此被大水一浸泡,土坯房早就塌了,就是一些磚瓦房也沒人敢住。
大批的百姓涌入城中,以蘇州城為例,城內的大小學校早已經住滿,就是寺廟道觀也都塞滿了難民。城內的糧食倒是足夠,干凈的飲用水和預防病疫的藥物這個時代水準也算充足,社會秩序保持的挺不錯,可這卻不意味著地方官的任務就是輕松的。
大災之后必有大疫。陸謙不是神仙,他再是大力發展醫學,安道全能力再是bug,眼下陸齊朝的醫學從業者和醫療水平也遠不足以媲美前世。
洪澇中人畜死后的尸體,根本沒法去及時的掩埋處理,加之這個時節天氣炎熱,濕度亦很高,引發病疫乃是必然的。而比起尸體的危害,水源的污染更為惡劣。而且大量人口聚集在一起,污水、糞便、垃圾等生活污物堆積成山,引得蚊蟲肆虐,傳播疾病。百姓是很容易出現腸炎、痢疾、霍亂等病疫的。這在如今時代里,那就是要命的事兒!
再則,身為地方官又怎可能只著眼于城內呢?城外廣袤的農村鄉村,受災群眾的轉移、安置,人口、財物、房屋等等的損失,那都是要統計要費勁心神的。
陸謙現在看的就是蘇州送來的初步統計數據,里頭的損失那么大,他心情能有高興才怪!
“什么事,說!”
樂和應上去與來者一番交耳細語,陸謙聽得不真切,卻不意味著他不關心。
“陛下,是睦州的折子。當地大雨如瓢潑,連日不止。以至于境內蘭溪、安江皆河水猛漲,二水日升三寸,匯流處更是每天漲出兩尺有余……”
樂和話音一落,整個宣德閣一片寂靜。
睦州,睦州城就在蘭溪與安江的交匯處,二水合而為一就是富春江,再下就是錢塘江。
“睦州太守是?”
“回陛下,乃是陸仁。”
“他怎么說?”陸謙接著發問。這道折子被直接遞到宣德閣,絕不是單單說一聲睦州險情。
“回稟陛下,睦州太守心憂這雨還要再下下去,危及到彼處河堤安全。那匯流處南岸的神泉鎮減水壩尚未完工,恐怕吃不住力。遂提議在安江上游扒開個決口,分水減洪。”
神泉鎮就是趙宋時期的神泉監,是趙宋時期的銅、鐵錢監之一。陸齊建立后便廢棄了彼處鑄錢之用,如是就有了神泉鎮。
而所謂的減水壩,就是分洪壩。即在河道一側另外建造的溢流設施。當洪水上漲時,用減水壩以分洪使江河之水溢流他處,保護下游堤防,防止或減輕險情。
“什么?決口分洪,這就是睦州太守的主張嗎?”陸謙臉皮有些發黑。
半月前荊州一段水面高漲,當時就有人提議在別處決口分洪,雖最終局勢并沒惡化到那個地步,然,此事一出卻叫整個南國都人心發毛,都怕這大水持續不下,有朝一日如此難局就也落到他們的頭上。叫陸謙通過《新聞報》昭告天下,再三保證此事絕不可能發生。朝廷絕不會為一地之安危,而棄他處生民于不顧……
可現在這睦州太守陸仁卻要反其道而行之。
陸謙眼睛在下頭一干人中巡視著,定格在時任工部尚書程萬里身上,并沒給自己這位便宜岳丈客氣,直言喝道“程萬里。”
“臣在。”
“你是工部尚書,你說,睦州太守決策如何?”陶宗旺等很多一批當年的梁山舊人此刻都去了天竺,陸謙給他們一個摟錢的機會。程萬里也在轉任多地巡撫后,成功的殺入內閣中。
“我記得你們工部曾吹噓說江南水治可抵抗得住百年洪水,怎么,現在睦州一段的河堤就扛不住了?地方官都已經打主意要分流泄洪了,你怎么看?”
閉口不言自己曾經在新聞報上放出的話來,可他不說其他人就想不到么?不然為甚區區一睦州太守的折子卻能一路遞到宣德閣?
程萬里能怎么說?他心里也正p呢。那睦州的分水壩是他上任后的第一批承建工程,原因就是為了確保睦州的安全,可誰知道這雨來的那么急呢。這要等到明年多好?
從側面上說,這也突出了他的‘正確’么。但現在皇帝面臨被打臉的事情,他賊膽‘正確’又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