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現在的時間已經是晚上的二十三點多了。
但是，在那凡爾納島的PDC總部大樓之內，很多辦公室的燈光仍舊亮著，包括那秘書長的辦公室也是一樣，依舊燈火通明的。
很顯然，那位秘書長薩伊閣下此時也仍舊還在自愿加班著。
密閉的巨大落地窗外，是一片黑黝黝的無垠大海，雖然吧，外邊的海風完全就吹不進來，但是，空氣過濾和環境摹擬系統就還是模擬著外邊海風的大小，讓那微風輕輕拂過辦公室內的窗簾，讓辦公室里掛著的那兩張輕紗織就的簾子輕輕地隨風擺動著，憑空增添了幾分詩意。
而此時，辦公室內的兩人卻沒空去在意那些。
伽爾寧，那個PDC行星防御理事會的輪值主席，此刻就那么正站在秘書長辦公室的那巨大落地窗前，雙手背在身后，看了一會夜景后便開始煩悶地扭身走了回來。
不過他卻并不急著落座，而在辦公室內不停地來回踱步轉悠著，臉上也充滿著那種復雜的情緒和怎么都化不開的愁云，眉頭更是時而緊鎖、時而松開、時而眼神閃爍，也不知道具體是在想些什么，或者是被什么事情給煩擾著。
但毫無疑問，他心下肯定有事情，要不然也不會這樣。
至于這個辦公室的主人，也就是那薩伊秘書長，她則正端坐在她那寬大的辦公桌后，就那么慢條斯理且安靜地閱覽著她面前堆了厚厚一疊的各類緊急文件和報告。
她沒有去多管伽爾寧的反常行為，只是握著簽字筆的手快速而有力的在每一份需要她閱覽和簽字確認的文件上簽署著她的名字，并偶爾會抬頭看向伽爾寧幾眼，但自始至終她卻并沒有多說什么。
她知道對方為什么會表現得這般煩躁，還不是因為今天丁儀博士他們的那個關鍵行動？
PDC總部已經在下午的時候派出了以丁儀博士為主的一個地球目前最頂尖的科學家團隊并到了面壁者安妮的住處，原本按計劃是打算在安妮那里呆一段時間直到將‘質量效應’給學到手再離開的，可哪想…..
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他們獲悉，據說，那個面壁者安妮，那個外星來的小家伙竟突然打開一個傳送門，并將那些科學家們給不知道傳送到了什么地方？
對此，伽爾寧在獲悉了事情的經過后就當然是感到非常地擔憂，并第一時間就來找她商量了。
畢竟，那個科研團隊已經可以說是PDC，甚至是地球人類目前所能拿得出手的最頂尖的一個團隊了，一旦那些科學家們出了任何的問題，那對他們地球和地球人類來說都將是無比巨大的損失，特別是現在他們對抗三體文明本就非常艱難和處于絕對劣勢的這個關鍵時候？
但對于伽爾寧的擔憂，薩伊自己卻有著不同的看法。
她覺得吧，現在她們地球其實已經沒有選擇了，除了無條件信任安妮那個外星人面壁者之外，她們別無選擇。
再就是，就跟她以前說過的，她認為眼下她們地球和地球人的情況已經很糟糕了，再怎樣也不會變得更加糟糕，所以，她剛剛勸了伽爾寧不要去想太多，也不要庸人自擾，既然選擇了完全相信，那就姑且將信任繼續維持下去并耐心地等待結果就行了。
就像她現在這樣，雖然心下也很是焦慮、彷徨和無助，但是，至少她知道的，想再多也沒用，還不如靜下心來多去處理一些公務，然后默默地等著時間的審判也就是了，即便她心底下可能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地從容自若？
“秘書長！”
“我真的不知道我們當初的選擇是否正確……”
“這太瘋狂了！”
終于，不知道踱了幾個圈后，伽爾寧忽地停下了腳步，然后目光直視著坐在辦公桌后的秘書長薩伊，聲音中帶著一種難以掩飾的焦慮和煩躁：
“她終究只是一個小女孩，而且還是個外星人……”
“她真的有能力去承擔起那樣的重任，真的能幫助我們嗎？”
“要是她亂來的話，那些最頂尖的科學家，他們可是我們地球目前最寶貴的財富了啊！”
“萬一……”
萬一怎樣，伽爾寧沒有繼續往下說，只是有些煩悶地再一次走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然后煩躁地看著窗外的城市夜景和黝黑的無垠海面，臉上有些欲言又止，但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行了。”
“請稍安勿躁。”
聞言，不得已，薩伊緩緩放下自己手中的簽字筆，抬起頭，目光溫和地看向了對方并開口輕嘆著說道：
“我理解你的擔憂，但也請你相信，我們已經在盡最大的努力去做到最好了。”
“即便是真出了問題，也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
“況且……”
“你應該也記得，面壁者的計劃從一開始就說了的，他們的行為是高度保密且不可預測的。”
“雖然現在情況有變，在中子干擾器出來后，面壁計劃似乎已經變得有些雞肋……”
“但不管怎樣，我們既然選擇了安妮，我們就必須給予她足夠的信任和支持，再則，你也知道的，我們現在的情況其實跟以前也沒什么大的改變，已經容不得半點的猶豫和猜疑了。”
“既然賭注已上桌，你我只需要買定離手便可。”
“贏了，我們地球和地球人則都可以擁有一個未來；輸了，也不過是保持現狀而已？”
說完，看著轉過頭來的那臉色并沒有多少好轉的伽爾寧，看著對方眼神中怎么都藏不住的煩躁和緊張，秘書長薩伊只是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然后繼續低頭批閱起了她的那些文件來。
她不想跟對方那樣患得患失地去等待和抱怨，畢竟，既然今晚她選擇了加班和等待消息，那就姑且在等消息的同時，先將明天的一些工作給處理好，那樣的話，明天她或許可以稍稍輕松一些。
“咳——”
“您說的對，我也明白！”
“可是……”
伽爾寧再次嘆了口氣，想了想，又開始煩悶地踱步起來。
“我……”
“這么說吧，每當我想到那些科學家，想到丁儀博士他們可能面臨的危險，我的心就揪得生疼。”
“他們可以說是咱們地球最后和最寶貴的財富了！”
“您也知道的，最近咱們收到的對那小家伙面壁者的投訴信還有網絡上的發酵著的那些輿情，有時候看著看著，連我都忍不住懷疑起來，要是她真的是別有所圖，要是他們被她給害了或者是被給丟到某個宇宙的角落里……”
“他們本應該在實驗室里，用他們的智慧和學識為我們地球人類創造未來的，而不是被卷入這場未知的旋渦之中。”
“要是真發生那種事情的話……”
“我也知道，那種猜疑是無厘頭的，可是，她什么都沒說，也不是按照原計劃去授課，而是直接將人全都塞到了一個傳送門里，還說什么外邊幾小時，里邊就是幾年……”
“那種事情，我能不多想多疑嗎？”
說著說著，伽爾寧終于不再踱步了，而是悶悶地走回到了薩伊秘書長辦公桌前的那張椅子旁并側著身體黑著臉一股腦地坐了下去，直接讓他那不小的體重將椅子壓得‘嘎吱’響著。
心下輕嘆一下，剛想繼續批改文件的薩伊微微一笑抬起頭來，帶上了一種既理解而又略帶些許無奈的笑容。
“伽爾寧……”
“有時候，命運就是這樣殘酷而又不公。”
“信任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也需要有人去迎接挑戰，即便是死亡……”
繼續搖著頭，薩伊秘書長將她的想法給說了出來，并極力安撫著有些暴躁的伽爾寧。
“再說了，事情應該很快就要見分曉了，你急了沒用。”
“我的直覺告訴我，她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你想啊，有著那種技術和能力的外星人，能圖我們什么，有對我們地球進行陰謀詭計的必要嗎？”
是的！
在她看來，一個自報身份且擁有著先進科技和能打開那種只出現在地球人類科幻想象中的傳送門的外星人及其文明，其科技無疑是強過三體文明無數倍的，而既然連三體文明都視她們地球人類為蟲子，那對方又是如何看待她們地球人的？
反正，薩伊實在想象不出那個小女孩安妮到底圖她們地球和地球人什么，對方愿意幫助她們地球和地球人類，在她看來就已經是她們地球和地球人的僥天之大幸了，她又哪里還有資格去懷疑對方？
聽到薩伊秘書長那么說，伽爾寧抬起了頭，在沉思片刻后還是有些懊惱地繼續說道：
“但愿如此吧！”
“可我還是擔心，如果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了，我們……還能有什么別的備選方案嗎？”
苦笑著，雖然自己也知道是那樣沒錯，但伽爾寧還是用那種近乎祈求般的目光看向了安靜坐在辦公桌后，并又開始在批改文件的薩伊秘書長，希望對方能給自己一個不同的答案出來。
即便是騙他的也可以，他現在只想努力讓自己不那么緊張和煩悶，僅此而已。
“備用方案？”
“沒有。”
薩伊輕輕搖了搖頭，語氣中充滿了堅定。
“你不用去多想了，我們沒有退路了，也沒有什么備選方案。”
“現在，我們必須也只能全力以赴，支持安妮，相信安妮，而且還是無條件信任的那種……同時，我們也加強我們自身的防御與相關研究，只有那樣，地球和人類才能在這場與三體文明的較量中，爭取到那一絲勝算。”
“不早了……”
“應該已經快到時間了吧？”
“且耐心等著吧，無論如何，很快就要有結果了。”
說完，瞥了一眼桌上的那個小座鐘，接著再次深深地看了伽爾寧一下后，秘書長薩伊便又重新將她的注意力給放到了她面前的那些似乎怎么都處理不完的文件上。
不過……
從她那桌上已經涼了都一口沒喝的咖啡，以及簽字時變得有些不太圓潤順暢的筆跡就能知道，此時此刻，她的心情，就肯定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么鎮定自若。
“好吧！”
“你說得對，希望待會兒真的能有好消息傳來吧？”
“但愿吧？”
再次嘆息了一聲，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多想也沒用，眼下確實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的伽爾寧便點了點頭，可臉上的憂慮并未完全消散多少。
就這樣，接下來的近半小時的等待時間里，兩人就沒有繼續著剛剛那個沒有多少意義的交談，他們就只是這么在這間寬敞且略顯冷清的辦公室內以一種微妙的默契并各自或沉默、或忙碌著自己的工作。
秘書長薩伊仍舊坐在她的辦公桌后，明亮的燈光灑在她的身上和桌面上，而她那張專注以及有些眉頭微皺的臉正仔細端詳著一份份的文件，筆尖時不時在紙張上窸窸窣窣地劃過，然后再在聲音過后留下一個個有些控制不太好力度的簽名。
雖然她此時的心情肯定不太好，但是，不再談論剛剛那種話題的她，銳利的眼神中便不自覺地透露出的一股子沉穩與堅決，再加上那一直很平靜的表情，仿佛是無論面對多大的挑戰和艱難，她都能保持冷靜與理智那般。
而伽爾寧，則在坐了一會后干脆又起身站到了那面寬大的落地窗前，然后就那么背對著薩伊秘書長，也不去打擾她的工作，他就那么臉色凝重地站在那并凝視著窗外的夜景。
爾納島的海風雖然沒法透過完全封閉的窗戶吹進來，但上方的通風系統卻還是有模擬的海風拂面而來，帶著一絲絲的海腥味和涼意，但即便是那樣，卻也并不能吹散他心中的焦慮。
緊鎖眉頭的他，就那么微抿著嘴唇眺望著遠方那片深邃的夜空，就那么一動不動地站在窗前，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兒怔怔出神著。
十幾分鐘后……
篤！篤！篤！
終于，隨著三聲急促的敲門聲響起，等到薩伊秘書長抬頭和伽爾寧猛地轉過身來，然后兩人看到了，是秘書處的一個新秘書開門并快步走了進來。
“報告！”
“薩伊秘書長，還有伽爾寧閣下！”
接著，在兩人期待的目光下，那個作為秘書處的新秘書，但因為中子干擾器的緣故，早就接觸到了一些機密，然后也隱約大概知道一些情況，知道眼前的兩個PDC頂級高官今晚到底是在等什么的她，便有些激動和興奮地大聲匯報著道：
“就在剛剛！”
“丁儀博士他們發來了通訊，他說，他們現在已經回來了，他還說，他們幸不辱命，已經拿到了所有的東西，是所有的！”
“甚至，好像還有某些意外的收獲？”
說完，看到薩伊秘書長和那位伽爾寧閣下兩人的表情立即從凝重和緊張變成輕松后，那個新秘書就知道，她第一時間親自跑來匯報算是做對了。
想必現在，眼前的兩個PDC行星防御理事會的高層就一定已經對她另眼相待，或者至少是應該有很大的好感和存在感了的。
“到底怎么回事？”
“他們具體都說了些什么？”
“你快好好說說！”
伽爾寧臉上也出現了那種名為欣喜和放松的表情，然后，他還有些迫不及待地上前兩步并繼續問著。
“不知道……”
“丁儀博士沒有說太多，只說了剛剛的那些就掛斷了。”
“不過，他們的樣子，好像有些奇怪……”
“就像是……”
“像是變老了好幾歲那樣，而且穿著的衣服跟咱們的都不太一樣，但是精神倒是挺好的？”
認真的想了想，雖然很想再去說一些并再PDC的領導跟前好好獻個媚刷點存在感什么的，但奈何剛剛那通訊的時長真的不長，對方說的內容也很有限，所以她真的說不出更多的事情出來了。
“好吧！”
“一切順利就好！”
聽到沒有別的，伽爾寧也沒有太過于為難，只得點點頭，然后看向了薩伊秘書長，看看對方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像是變老了好幾歲那樣，而且穿著的衣服跟咱們的都不太一樣？”
“真的過去了好幾年？”
而薩伊沒有急著去追問別的，而是在小聲嘀咕和沉吟琢磨著些什么。
“雖然聽著還是有些匪夷所思……”
“但既然完成了，那就派人接他們回來吧，一切按照原計劃行事！”
“去吧！”
但很快，她就釋然了，然后就一邊站起來準備下班回去休息，一邊朝著那個秘書擺擺手，示意對方可以去傳達命令了。
“唔？”
“怎么？”
“你還有什么事情嗎？”
然而，當看到對方剛剛轉身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下并猛地轉過身來，正準備拿自己的外套的薩伊也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丁儀博士還打算向您親自報告！”
“當面報告。”
“而且還是越快越好，您打算什么時候見他？”
原本這件事情，秘書處打算是明天等薩伊秘書長上班后再說的，畢竟對方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但考慮到那個丁儀博士的事情很重要，考慮到對方即便是第一時間飛來PDC總部這里也都至少需要好幾個小時，所以，她便咬咬牙提前將事情給匯報了出來。
畢竟在來的時候，秘書處的主任跟她說了酌情處置，可說可不說，還給了她自由裁量權，那她就自然是不會客氣的。
“越快越好？”
“還當面？”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微微一怔，接著薩伊便開始沉吟起來，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真的要立刻等著去見對方。
“嗯哼！”
然而，沒等薩伊考慮完，旁邊的伽爾寧卻有些不滿地瞪了那個新來的秘書一眼，然后有些擔心地勸道：
“秘書長……”
“您該休息了，既然他們沒事，不妨等明天吧？”
雖然剛剛他也很擔心，甚至還疑神疑鬼著，但是，既然現在聽到了丁儀博士他們都沒事，且還順利拿到了東西，甚至似乎還遠超原本的期望，那他伽爾寧今晚就可以睡個好覺了，然后同時也希望秘書長也是。
而至于會面什么的，安排道明天中午或者下午也就是了，沒必要現在就做決定或者連夜等著對方到來什么的。
“唔……”
“我知道了，一切還繼續按照計劃進行！”
“至于丁儀博士的會面請求，我同意了！不過他已經不宜再來總部這里，讓他跟他們的團隊直接去澳洲開辟出來給他們的那新城區吧！”
“秘書處立即安排飛機，我明天一早去見他。”
“不……”
“不用等明天，現在就安排飛機，我立即連夜趕去見他！”
說著，想到些什么的薩伊秘書長干脆又坐了回去，然后就那么在她的位置上耐心等了起來，準備等飛機準備妥當就立即出發前往機場。
“可是……”
那個秘書有些遲疑，因為她也知道的，薩伊秘書長已經快一天一夜沒有合眼了，而她將事情說出來的時候顯然也沒想到秘書長會這么拼，竟然要大半夜搭乘飛機去見那個丁儀博士？
“沒有可是！”
這時，不等那個冒冒失失的女秘書說點什么，知道秘書長薩伊是個什么性子的人的伽爾寧直接開口了，并直接代替薩伊對那個新來的秘書命令道：
“出動一號機吧，讓乘務將單間和床鋪整理好，秘書長和我可以在飛機上休息。”
“好有！”
“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讓機務員們記得準備好宵夜以及明早的早餐！”
PDC的一號機是特殊情況下的專機，上邊有完備的指揮和通訊體系，同時還有沐浴間和休息室，幾乎和末日堡壘一樣，一般情況下它很少出動，但是，鑒于現在情況特殊，伽爾寧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再就是，從他剛剛的命令就不難知道，他自己似乎也要跟著去？
“是！”
“我立即去辦！”
聽到伽爾寧那么說，再看看薩伊秘書長一臉不容置疑地坐在座位上的那可怕樣子，那個新來的女秘書再不敢有絲毫怠慢，趕忙轉身出去并小心地給兩人關上了辦公室的大門。
約莫半個小時后，一架巨型飛機便從PDC的某個軍用機場呼嘯著起飛，然后還有一個小隊的最先進五代機在前后護航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