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就這樣回到烏托邦了……看到外面的場景,文德爾竟莫名有了些釋然和放松的感覺,對自己選擇出庭作證再沒有疑慮。
要知道,他剛才所處的位置是軍情九處總部的盥洗室,就算有一支全副武裝的軍隊,都沒可能攻打得進來。
緩慢吐了口氣,文德爾走出盥洗室,向大廳入口行去。
他的背后,盥洗室無人關注的角落里,那只漆黑的烏鴉披上了幽影般的輕紗,失去了實質的存在感,即使直接注視它,也難以發現它。
接著,它的身體越來越透明,飛快消散,直至不見。
這個時候,文德爾已于大廳內走出好幾米,看見入口處進來位穿黑白格制服的警察。
這正是請他出庭作證的那位年輕警官拜爾斯。
“我知道你肯定會來,因為你是一個善良的人。”拜爾斯笑著迎向了文德爾。
聽到這句贊語,文德爾一顆心終于落回了原位,然后,他本能地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自己出來的那個盥洗室已變了副模樣,不再讓他感覺熟悉。
諸多心靈拼湊成的夢境迷宮里,那只人立行走的巨大白兔硬生生擠過敞開的門口,進入了聳立著一根根灰白巨柱和一座座宏偉宮殿的曠野。
“暴怒”先生……雖然對方沒有戴那副人格面具,但那讓人難以忘懷的特征還是幫助奧黛麗一眼就認出了是誰。
這有些出乎她的預料,但又沒讓她覺得太過意外。
在她看來,要想對付艾瑞霍格這條古老的心靈巨龍,僅憑“暴怒”先生應該是不夠的,哪怕“愚者”先生提醒過她要提防這位。
畢竟,心理煉金會幕后的首領,曾經的那位天使之王,已成為序列0的真神,按照塔羅會內分享的知識,現實世界中不該也不會有另外的“作家”。這樣一來,即使“暴怒”先生再怎么厲害,只要它還在“觀眾”途徑內,那就頂多和艾瑞霍格位于同一層次,僅在戰斗經驗、心理研究、自我修養方面有一定的高低之分。
這一刻,隨著那只巨型白兔的進入,鱗片碩大而灰白的艾瑞霍格嘩啦一聲張開了自己覆蓋皮膜的翅膀,讓周圍區域瞬間籠罩上了一層陰影。
白兔雙腳一蹬,猛然變得極為巨大,如同一座小丘。
與此同時,祂的正上方,晦暗的天空一下明亮,祂的腳底,大地裂開了一道又一道縫隙,噴薄出赤紅的巖漿。
緊接著,它的背后凸顯出了一道模糊而扭曲的身影。
這身影套著簡單的白袍,容貌難以看清,年齡無法分辨,只能依稀看出是位男性。
他的腦后,懸掛著一輪散發燦爛輝芒的光暈,就像是微縮的太陽;他的腳下,有一個分成十二格的虛幻鐘表,每一格內都有象征不同時間的符號;他的背后,垂著一片仿佛帷幕的陰影,陰影之內,似乎有一只眼睛正無聲地窺視外面。
這人影只是剛出現一個輪廓,就讓整個夢境迷宮劇烈搖晃,不斷有灰蒙蒙的碎片從虛空中掉落。
污穢墮落與純凈陽光兩種截然相反的感覺急速往巨型白兔的四周蔓延,侵蝕或同化著這片區域。
不過,那道套著簡單白袍的人影總是難以真正成形,沒法從歷史與虛幻中走入現實。
每當他的輪廓將要清晰,身影就會一陣扭曲,如同被干擾了信號的機器。
此時此刻,奧黛麗本能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直視巨型白兔那邊。
或許是因為身在夢境,與心靈島嶼、集體潛意識海洋密切相連,不需要別人做出解釋,她就直觀地知道了“暴怒”先生在做什么。
對方洞悉了艾瑞霍格這條古龍潛在的心靈問題,知道了祂最恐懼的是什么東西,然后,據此編織出了包含具體影像的噩夢。
——在“觀眾”途徑高序列的戰斗里,雙方如果處在同一層次,各種手段都很難產生真正的效果:一個可以潛入意識島嶼,進行深層次催眠,一個可以緊守心智體之門,不讓任何外來的意識進入,一個可以散播精神瘟疫,利用集體潛意識大海不知不覺侵蝕敵人,一個則能安撫自己,治療心理層面的疾病,保持精神的健康……
所以,同一序列“觀眾”圣者的戰斗往往呈現固定化的三種風格:一,提前設下陷阱,做好各方面的準備,然后,隱蔽誘導,步步經營,一舉擊潰對方的心靈防線,完成催眠;二,自身偏重于防御和輔助,依靠強大的封印物擊敗敵人;三,在“精神瘟疫”、“心智剝奪”、“巨龍吐息”、“意識操縱”等非凡能力都難以奈何彼此時,自我催眠,進行“龍化”,展開你一爪我一尾的激烈肉搏。
第三種戰斗中,誰對心靈領域研究的更深入,誰的意志更為強大和堅定,誰就能依靠更長的“龍化”時間來取得優勢,積累起勝勢,當然,前提是對方沒找機會逃掉。
而到了天使層面,大家都是真正的神話生物,“龍化”時間的長短已沒有意義,這個時候,主要依賴的是“洞察”,誰能更好地找到對手的心靈漏洞,誰就可以編織出相應的噩夢,直接攻擊敵人的精神薄弱處,一步步摧毀心靈防線,達到“嚇瘋”或者“嚇死”的效果。
由于奧黛麗身處同一個“夢”中,哪怕這場噩夢針對的不是她,她也會遭受波及,被相應的情緒、特質、位格影響,甚至污染。
就像現在,她明確地知道,“暴怒”先生編織出的噩夢代表遠古太陽神,這是艾瑞霍格心底最恐懼的存在,而同時,遠古太陽神的影響會不受控制地污染周圍,直至整個夢境。
到時候,奧黛麗一覺醒來,不是成為了沒有治療本能的精神病患者,就是化身不完整的神話生物,徹底失去理智,瘋狂地攻擊周圍的生靈。
當然,也還有另外一個可能,那就是她毫無自知地墮落了,不知不覺變得冷酷,殘忍,嗜血,仿佛被另一個人取代。
這個時候,蹲在灰白巨柱頂端的艾瑞霍格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嘶吼。
巨龍吼聲回蕩之中,祂的頭頂變得幽暗,浮現了一片包容所有顏色所有秘密,難以用語言描述的“海洋”。
海洋之中,一條幾百上千米長,甚至更為龐大的灰白巨龍騰了起來,祂豎直的眼眸一只淡金,一只鮮紅。
這條巨龍的額頭,還有第三只眼睛,里面仿佛藏著濃郁的陰影。
同樣的,不需要別人解釋,奧黛麗借助當前狀態的特殊,第一時間就知道了艾瑞霍格編織的噩夢代表什么。
這是在巨型白兔心中留下了深刻陰影的事物,這是被“地底”侵蝕后的“安格爾威德”,這是那位古神分割出來的,封印于青銅大門后的一個虛擬人格、一段精神污染。
此時,奧黛麗位于兩個恐怖到難以形容的噩夢之間,雖然還未受到侵蝕,但精神狀態已出現了波動,仿佛受到了震懾。
她當即給了自己一個“安撫”,毫不猶豫就依靠本身的清醒,強行脫離了夢境迷宮。
這個過程中,因為她不是艾瑞霍格和“暴怒”先生的目標,沒有遭遇阻攔,而本身也達到了序列4,擁有一定的神性,所以,很快就從夢中醒轉。
奧黛麗猛地睜開眼睛,看見了染上淡淡緋紅的水晶吊燈,看見了彌漫于房間中的深沉夜色。
她沒有耽擱,翻身下床,奔到窗邊,望向了外面。
整個莊園一片安靜,如在沉睡,毫無異常。
奧黛麗眉頭一皺,當即分化出一個“虛擬人格”,讓它進入了一位巡夜者的心靈島嶼內。
她記得很清楚,那夢境迷宮是由多個心靈拼湊成的,一旦兩個噩夢的污染蔓延開來,結果不堪想象。
所以,她要搶在這之前,喚醒莊園內所有人。
下一秒,那個巡夜的守衛突然抬手,取下懸掛于腰帶上的手雷,拔掉引信,將它扔向了無人的花園。
轟隆!
爆炸聲猛烈傳開,驚動了沉睡的人們。
緊接著,那名守衛扯開嗓子,高聲喊道:
“敵襲!
“敵襲!”
霍爾伯爵和他的夫人都已年過五十,睡眠本就較淺,此時一下就驚醒了過來;希伯特再是睡眠質量不錯,面對那樣的爆炸聲,也迷迷糊糊醒轉;阿爾弗雷德更是在手雷扔出時就自動睜開了眼睛。
其余的管家、女仆、男傭、保鏢、衛隊成員相繼醒來,表情又茫然又驚愕,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
而在距離莊園主建筑最遠的地方,幾名仆人聽到的動靜較小,未能及時醒來。
也就是幾秒后,他們在床上痛苦地掙扎,如蛇蛻皮般將外層皮膚全部掙脫了下來,變成了一個猙獰的血人。
而直到死去,他們都沒有醒來。
此時,奧黛麗看見集體潛意識大海內,一條灰白色的巨龍展開翅膀,急速遠去,一只巨型的白兔緊隨其后。
轉瞬之間,那巨龍的聲音回蕩在了虛幻的大海中:
“亞當不一定就是亞當,就像我不一定就是艾瑞霍格。”
巨型白兔的身影驟然放緩,逐漸停止。
所有的異常隨之中斷,整片區域又恢復了正常。
灰霧之上,古老宮殿內。
亞當沒有出手?“愚者”克萊恩眉頭微皺,將注意力放回了烏托邦,取代了“靈之蟲”們的本能監控。
他仔細審查了一遍自己的秘偶城鎮,沒發現什么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