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什么?找始畢可汗要?”楊則膛目結舌的道:“始畢可汗?這怎么可能?咱要是私自與始畢可汗聯系,朝廷御史肯定會彈劾的!”
外交權,是一個國家主權的象征。大唐雖然初立,卻是不是民國,藩鎮可沒有外交權力。況且陳應只是一個普通將領,只要李淵一旨詔書,他唯有乖乖交權。
既然知道這不是自己份內的事情,陳應是務實的,不會隨便將這些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只要牽扯到朝廷的問題,能不碰就不碰,這叫政治正確。
不過,陳應也不是哪種肯吃虧的主。他想了想道:“私通敵國的帽子太大,我的腦袋太小,承受不起,不過呢,現在咱們不用急,要急的應該是突厥始畢可汗!”
“始畢可汗?”楊則疑惑的問道:“他急什么?”
“咱們現在俘虜了他們小三萬人,如果他不管不問,人心就散了!”陳應陰陰的笑道:“人心只要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咱們的糧食現在還夠吃,繳獲的馬匹又那么多,三五個月內不會出現糧荒。”
楊則點點頭:“聽說這個始畢可汗可不是一個寬厚的主!”
“始畢可汗不是,李淵就是了嗎?”這話陳應當然只能想想,絕對不能說出來,否則就是滅門之禍。陳應道:“其實我還真怕他花錢贖回這些俘虜呢!”
“怕贖回去?”楊則對陳應此時有點無語:“這些蠻子,留著有何用?”
“何用?用處大著呢!”陳應莫名奇妙的問道:“楊長史,這靈州六縣如今有多少人口?”
楊則沉默半晌道:“此時靈州六縣共計七千四百一十四戶,共一萬八千余丁,三萬五千余口。”
陳應又問道:“那前朝時期,靈州有多少人?”
楊則道:“前朝有六萬四千七百四十六戶,二十一萬又六千三百余口。”
“短短幾年,靈州人口下降了八成!”陳應感嘆道:“近十八萬人啊,這些人都去哪里了?”
這是一個非常深奧的問題,楊則其實清楚,卻不敢直面回答,因為太犯忌諱。然而,陳應卻道:“靈州胡漢雜居,居靈州不易,有部分人逃回關內,也有人死了,更多的人,其實是化胡為漢!”
楊則點點頭,這種類似的現象,他也發現了。
事實上造成這種局面的問題,主要朝廷當局有關。大業末年,隋朝遍地狼煙,朝廷對地方,漸漸失去控制。中原內陸州境,殺官造反,或者進山躲避。
可是在靈州,卻是平原,而且還是邊境平原。局勢遠比關內更加惡劣。朝廷威懾力漸弱,胡族則趁勢亂起,沖州撞府,殺人越禍,無惡不作。
在靈州生活的漢民大多是下層百姓,自身缺乏強大的靠山。當朝廷不能保護他們的時候,他們為了活下去,只能依附的周邊胡蠻部落,成為他們奴工。當然,要說胡化,其實并不能說胡化就胡化,可是天長日久之后,就會久假成真。
陳應道:“靈州是自古是華夏的領地,不容有失,否則愧對列祖列宗,但是,要想守住靈州,沒有人口不行!”
“總管是要?”楊則有點明白陳應的意思了:“總管是要化胡為漢?”
“非是如此!”陳應搖搖頭道:“咱們華夏人是世界上最優勢的民族,無論是沙漠、戈壁還是草原,只要有土地的地方,都可以落地生根,生存下去。靈州沃土千里,灌溉便利,若是開荒,便可以墾殖數十萬傾良田。只有有田在手,不愁內地百姓不遷來靈州。只要有糧,有人,區區突厥有什么可怕的?”
楊則苦著臉道:“可眼下這天氣,也墾不了荒!”
“當然沒有那么急,眼下咱們需要做的是把靈州周邊的散兵游勇剿滅干凈,恢復秩序!”陳應道:“等來年開春,咱們再利用這些俘虜去墾荒。”
自靈州城被包圍以來,政令出不了靈州城。更別提靈州下轄回樂、弘靜、懷遠、靈武、鳴沙、豐安六縣。
如今懷遠成了始畢可汗的王帳駐地,別說陳應手中只有四千余兵力,就算是給他四萬兵馬,他也沒有能力收復懷遠。
按說,陳應只是行軍總管,不是靈州總管,清繳地方,恢復治安,這是靈州總管的職責。可是陳應卻暫時不想回長安城。對于陳應而言,來自突厥的明槍真槍,遠比來自長安城內的暗箭更加難防。
雖然靈州總管郭子和因傷不能視事,而楊則則順位行使靈州總管的權力。他手中無兵無將,對付那些零散的突厥潰兵,或地方土匪,也是有心無力。
清繳突厥散兵游勇的擔子并不輕,陳應手中的兵力實在是太少了。好在由于靈州之圍,真正打破,靈州周邊并沒有發現突厥軍隊,而且突厥人被俘虜,靈州百姓也盡情的歡呼。
時至深夜,整個靈州絲毫沒有安穩下來的意思。整個城池內到處時不時的響起爆竹,這個時代的爆竹,并不是后世的那種形式。而是將竹鋸開,中間塞入硝石,丟入火盆中燃燒,會發出嘭嘭的聲音。
直到這個時候,陳應這才想起,今天居然是武德元年的最后一天。身披甲胄,陳應與梁贊巡視軍營,此時無論將士還是俘虜,人心都相當穩定。
從戰場上繳獲的傷兵或死馬,陳應把馬肉分割下去,靈州普通百姓每人十斤,因守衛靈州受傷的分二十斤,那些死在守城戰事的家中,將分放兩只羊。
沒有辦法,戰場上的繳獲,陳應不能獨吞,必須交割給朝廷兵部的職方司勘驗軍功,所以在職權之內,動點小手腳還是可以的。
此時靈州燈火璀璨,陳應頗有興致的望著城內百姓盡情的歡呼。看著眾軍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陳應有一種成就感。
然而就在陳應走到街口一家門中,這家燈火全無,在舉城歡慶的時節,異常顯眼。隱隱約約,陳應還聽到屋里傳來陣陣哽咽。
“難道,是官府貪污了他賞賜的馬肉?這戶人家無柴可燒,無肉可吃?”
兩世為人的陳應非常痛恨貪官,在前世他無官無職,無可奈何。此時他可以帶著李建成給他請來的尚方寶劍,若真是官吏貪污,他不介意讓這個除夕之夜,出現一些血腥。
“叫門!”
還沒有等梁贊去叫門,房門卻突然從里面打開,堂層里坐著一名破衣爛衫的老翁,老翁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因為苦悶,更像一塊枯樹皮。
陳應俯身問道:“敢問老人家,靈州不是下發馬肉,怎么還在家里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