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
郭孝恪的雙腿夾緊了馬腹,活動著手腕,做著最后的準備。阿史那思摩挑釁的望著郭孝恪,用著略帶怪異的聲調的道:“下馬棄降吧,我,留你一條命,哪怕沒有箭鏃,射殺你也易如反掌。投降吧,你娘養你這么大不容易……”
郭孝恪聽到這話,非常生氣,他的額頭青筋凸起,脖子上的血管開始暴起,然而就當郭孝恪的臉色由紅轉向黑的時候,他臉上的紅潮慢慢退卻。
盡管他沒發一言,陳應也看出,郭孝恪在關鍵時刻,想通了阿史那思摩在故意激動他。
陳應淡淡的笑道:“有點意思啊!”
“這個郭孝恪該讓他吃點苦頭,年輕人目中無人,那怎么行!”段志感臉上的笑容,很快就定格在了臉上。
郭孝恪也是一個聰明人,他看著周圍河北籍的將士袍澤在給他鼓勁,大喊著干掉他……軍營內的氣氛,熱烈且昂然,郭孝恪特別喜歡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
就在這時,陳應擺擺手。
渾厚而雄壯的戰鼓號響起。
阿史那思摩與郭孝恪幾乎與此同時,摘下強弓,抽箭,搭箭上弦,一氣呵成。二人徑直朝著對方沖去。
“咻咻咻!”
“咻咻咻”……
幾乎在十息之內,弓弦震蕩的聲音響起。郭孝恪在瞬間射出九只箭,三只箭一組,逞品字形向阿史那思摩飛去。
阿史那思摩自然還以顏色,十息之內阿史那思摩也同樣還了九箭。
不過,阿史那思摩射的是郭孝恪的身體要害,而郭孝恪卻射的是阿史那思摩跨下的戰馬。
阿史那思摩看到這一幕,氣得虎目欲裂,戰馬不同人,戰馬縱然再怎么通靈性,也是一個畜生。畜生趨利避害而是本能。看到九只箭朝戰馬的前胸和眼睛飛來,戰馬自然而然的騰挪閃避,絲毫沒有顧忌阿史那思摩這個主人。
于是,騎術精通如阿史那思摩也不得收起弓箭,雙手抱緊馬脖子,否則阿史那思摩就會被戰馬甩出去。
失去戰馬,阿史那思摩就輸了。
郭孝恪卻緊貼著戰馬一側,一個異常漂亮的鐙里藏身,避開這前面六箭連環的射擊,后面三箭采取吊射的方式射擊,很顯然阿史那思摩早已預料到郭孝恪會采取鐙里藏身躲箭,所以這種吊射,就是采取拋物線式的射擊方式,從上往下射。
鐵胎弓的弓臂在郭孝恪的暴喝中飛起,斜斜的劈在飛來的羽箭上,兩支箭跌落塵埃,第三枝速度稍微慢一些的羽箭卻重重的刺在郭孝恪的臂盾鐵甲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鳴響之后,跌落塵埃……
于此同時,郭孝恪的鐵胎弓綽在手上,緩緩地拉開弓弦,三只羽箭搭在嘎嘎作響的弓弦上。
再是三箭逞品字式飛向在馬背上手忙腳亂的阿史那思摩。
阿史那思摩避無可避,只好學著郭孝恪的樣子,伸手臂盾,磕飛其中兩箭,至于第三箭,只能用前胸的胸甲硬接,好在這是沒有箭鏃的箭矢,然而,巨大的震蕩讓阿史那思摩的胸口一熱,嗓子眼發甜,差點吐出一口血來。
阿史那思摩就像一只受傷的野獸般怒吼一聲,再一次揚起弓,只是非常可惜,郭孝恪卻先發制人,最后三箭,逞一線連珠的方向,直逼阿史那思摩的馬首。
段志感目瞪口呆,他實在沒有想過居然會是如此結果,阿史那思摩的箭術他是清楚的,論拳腳功夫,他確實是不如羅士信,但是在馬背上張弓射箭,就連張士貴也要弱上三分。
可以說,阿史那思摩是陳應麾下騎射第一人,放眼整個大唐,阿史那思摩也可以妥妥的排進前十,然而排進前十的阿史那思摩居然這么落敗了。
阿史那思摩垂頭喪氣的跌落在地上,良久沒有爬起來。摔傷倒不至于,只是這個結果,讓阿史那思摩非常沮喪。
良久,阿史那思摩走到陳應面前,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嚎嚎大哭,這個八尺高的大漢,哭得像一個孩子。
陳應拍拍阿史那思摩的肩膀,道:“知道你敗在哪里嗎?”
阿史那思摩伸手指向郭孝恪吼道:“他卑鄙無恥……”
“哎……”陳應嘆了口氣道:“計利以聽,乃為之勢,以佐其外。勢者,因利而制權也。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
阿史那思摩滿頭霧水的道:“主上,這是什么意思。”
陳應指著段志感道:“讓段將軍解釋給你聽吧!”
陳應饒有興致的望著郭孝恪笑道:“你很不錯,狹路相逢勇者勝,兩軍對陣智者贏,有勇有謀,很不錯!”
郭孝恪有點不好意思的道:“末將只是取巧!”
“蠻牛才會蠻力!”陳應笑道:“打仗能用智謀取勝的時候,就不要用蠻力,好好干,建功立業,就在今朝!”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當然。郭孝恪作為全軍第一個憑著個人武功,成功從一個小兵在短短一天之內連升十二級的人,這也極大的鼓舞了全軍士氣。
只是陳應的訓練方式,絕對是這個世界最坑的訓練方法,沒有之一。
次日一早,天剛剛蒙蒙亮,起床號就烏拉烏拉的吹響了。然而就是整隊,全副武裝二十里越野。
這點訓練量雖然大,可是對于河北軍將士也說,他們本身身體素質就不錯,幾乎全部按完成了訓練任務。可是還沒有等郭孝恪他的這個折沖都尉的椅子坐穩,麻煩終于來了。
“向左轉!”
“向右轉!”
“向后轉!”
“原地踏步——走!”
“記住軍姿的要訣:收腹,挺胸,十指并攏分別放在大腿外側,目不斜視,別弄得跟個駝背的老太婆一樣,拿出點當兵的精氣神來!”
三大步法四面轉法,蹲下起立,這是后世中學生開始為期一個月的軍事訓練,郭孝恪對此深惡痛絕,把他整得暈頭轉向。
作為折沖都尉,郭孝恪必須跟著全府將士訓練,他連左右都分不清楚,老是弄錯,氣得軍官往他腳趾狠狠踩了一腳:“疼不疼?知道疼好了,疼的這只腳是右腳,不疼的那只是左腳,叫你往右轉往疼的這邊轉,叫你往左轉往不疼的那邊轉!”
列隊踢正步他也老是出錯,人家出左腳他出右腳,人家出右腳他出左腳,走著走著不是走到隊列的前面是走到后面,出盡了洋相;
至于軍姿……他想起來頭皮發麻,整個人像支標槍那樣釘在那里,一站是四刻甚至半個時辰,沒有命令,一根小指頭都不能動,而萬惡的教官專門把他們帶到草地去站軍姿,蚊子啊牛虻啊落在他們臉,脖子,貪婪的吸著他們的血,癢得要命還不能動一下,那感覺不酷刑好受多少,而教官則看著他那張苦瓜臉,一副陰謀得逞的得意。
不光是郭孝恪,就連全軍將士全部叫苦連天,怨聲載道。可是沒有辦法,段志感的時間有限,他必須在十天之內,將全軍訓練得似模似樣,否則他將會吃不了兜著走。
“嗚嗚……”
天亮了,讓全軍將士深惡痛絕的起床號響起了。
這些新軍將士叫罵著,詛咒著,紛紛起床,他們即將展開每天六個時辰的瘋狂訓練,別看簡單的三大步法四面轉法蹲下起立,這簡單的軍事動作,讓這些新軍將士連死的心都有。
久攻不下的涼州城,這讓統葉護可汗心急如焚,十數萬大軍只要多在這里停留一天,消耗的糧秣和銀錢就是一個巨大的數字。
就在昨天夜里,他看到帳外的馬廄上出現報冰渣子,雖然這個時代沒有溫度計,憑借著習慣經驗,統葉護也知道大雪快要來了。
如果不拿下涼州城,沒有涼州城里的繳獲,這一仗就打虧了。
俟利發(突厥語,大體意思相當于總督)巴圖爾嘆了口氣道:“不甘心啊,如果就這么退回伊吾(既今哈密),只會讓阿史那咄苾嘲笑。”
統葉護可汗一拳重重的砸在一拳砸在桌子上道:“該死的唐人,怎么還不來議和?”
統葉護原本力主西攻薩珊王朝呼羅珊地區,由于薩珊王朝的主要精力都在對付拜占庭帝國,所以統葉護占到了不少便宜。然而這個局面,隨著去年既(武德二年)的時候,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薩珊帝國軍隊在沙赫爾巴拉茲(Shahrbaraz)的率領下,所向披靡,耶路撤冷及亞歷山大港先后淪陷,整個埃及也落入薩珊王朝手中。此時的薩珊王朝人口和版圖均達到極盛,隨著沙赫爾巴拉茲率領薩珊帝國二十萬騎軍東進,與西突厥在呼羅珊大打出手。
西突厥統葉護吃了一個非常大的敗仗,損失大量的軍隊和地盤,以及數百萬附庸部隊倒戈,可以說這一仗為西突厥敗亡埋下了禍根。
在西線戰役的失利,讓統葉護陷入了窘迫的局面,在這個情況下,頡利可汗聯合他,準備進攻大唐。
經過初步打探,統葉護知道大唐部分情報,大唐如今在與王世充爭奪中原,根本無暇他顧,一旦他兵臨涼州城下,唐朝肯定會卑微求和,他就可以趁機向李唐進行勒索錢糧,彌補他在西線戰爭中的損失。
然而,讓統葉護可汗沒有想到的是,李唐朝廷比他想象的更加堅韌,涼州城被圍了將近兩個月,就算信使是爬也應該爬到了長安。
想到這里,統葉護可汗憤憤的道:“唐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們的攻勢必須加強!”
巴圖爾指指涼州城道:“涼州城城高壕深,人家居高臨下,唐人又擅射擅守,想要突破這里很難。”
統葉護笑道:“總有辦法的,用希臘火。”
巴圖爾皺眉道:“希臘火?我們已經試過了,現在回旋風太大,濃煙只會從城墻上漂過,我們已將燒了三天,效果不好,敵人沒有燒死多少,我們反而受傷了不少將士。”
統葉護道:“給那些拜占庭人下死命令,若是不怕涼州城給本可汗打下來,我就把他們當成石彈,砸到涼州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