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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
此刻,陳應這才恍然大悟。
明明知道前面有個坑,正常的人都不會跳進去,也許只有瞎子或腦袋有問題的人才會跳進去,陳應的眼睛不瞎,腦袋不也蠢,所以他絕對不會明知是一個火坑,一躍而入。
一直以來,陳應一直在規避風險,極少犯錯。在李秀寧看來,這不正常。
在李淵看來,恐怕是陳應所圖甚大。
現在,陳應終于找出了病結所在。可是他就算知道了真正的根結所在,他除了苦笑,還是苦笑。
唐初的政治相對比較清明,但是,這只是相對而言,貪腐依舊存在,而且數量非常觸目驚心,許敬宗身為比部郎中,他掌握著大唐三百余名大小官員在核算賬目里出現了問題,或大或小,或多或少,如果把這三百多名官員放在全部大唐官員之中對比,就會發現這個比例居然高達三分之一。
許敬宗接受了陳應后世會記學的培訓,可以說在這個時代,任何假賬都不逃不過他的法眼,比如程知節的酒精冒領賬目中,報損的名目也層出不窮,車輛側翻出現過一次,被土匪打動出現過一次,渡船沉覆出現一次,倉庫走水一次……
這些報損的名目也是成立的,損失的酒精也多達上千或兩千斤不等。可是只要對比普通時節酒精的消耗,就一眼可以發現其中的問題。
陳應在后世痛恨貪官污吏,而且他更不缺錢,如果陳應需要用錢,他有大唐通利錢莊,有諸多產業為他日賺斗金,陳應根本就沒有必要貪污,也沒有必要受賄。用句毫不夸張的話說,陳應是長安城里少數可以數得著的有錢人。
至于欺男霸女,陳應更加做不出來,就憑陳應的那張臉,只要他需要女人,恐怕會讓長安城里的大閨女小媳婦,趨之若鶩。至于尋釁滋事,自從陳應升為梁國公、鎮國大將軍,東宮李建成的大紅人,除非腦袋進水了,才有人去惹陳應,陳應就算跋扈,也找不到可以施威的對象,放眼整個長安城,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庶民百姓,還真沒有人不長眼的去找陳應的不痛快。
陳應捂著腦袋,痛苦的呻吟的道:“三娘,你說我該怎么辦?要不,我去強搶誰家閨女…”
話沒有說完,李秀寧咬牙切齒的道:“你敢……”
“女人啊……都是口不對心!”陳應笑道:“你也說我沒犯錯,這是不對的,要不這樣,明天,我抽空把齊王殿下揍一頓,讓他去向陛下告狀?”
李秀寧盯著陳應看了一會兒道:“那就不知道是誰揍誰了!”
“哎……”陳應嘆了口氣,李秀寧所言不虛。
論身手,李元吉還真強過他不少,單打獨斗,陳應肯定斗不過李元吉。就連李元吉的馬槊,陳應拎著都費勁。
李秀寧看著陳應眉頭不展,一時間也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做壞人,做壞事,其實需要天賦的,比如面對一個無助的可憐人,陳應真下不去手。
想不到合適的辦法,陳應郁悶的躺在床上。
李秀寧望著煩惱的陳應。
陳應瞬間想到了后世可以讓人天怒人怨的事情,他腦袋一轉,頓時有了主意。陳應起身,笑道:“我有辦法了!”
李秀寧道:“什么辦法?”
陳應笑而不答。
陳應望著李秀寧道:“三娘,你好好在家休息,我去去就來!”
陳應起身披著厚厚的披風,剛剛走到門口,郭洛迎上來道:“主上,有什么吩咐?”
陳應道:“現在武侯坊里應該宵禁了吧?”
郭洛點點頭道:“半個時辰前已經禁坊!”
陳應想了想道:“讓兄弟們起來,每個騎兩匹馬,隨我去梁國公府!”
陳應也想著犯一個不大的錯誤,讓御史去彈劾。無視宵禁,縱馬夜奔,這就可以給御史一個彈劾的理由了,反正這種錯,無傷大雅。
了不起,下旨申斥,罰銅了事。關鍵是陳應不缺錢,也不怕罰!
一百余名親衛甲士,三百余匹戰馬,很快集起進來。陳應跨上戰馬,沿著坊道,朝著昌仁坊的梁國公府行去。
然而,剛剛走到曲江坊的坊門口時,十數名正在值守的武侯步弓手探出身子,其中一名武侯上前喝令道:“什么人,站住!”
陳應手中的馬鞭子炸開一個鞭花,大喝道:“滾開!”
那十數名武侯腦袋一縮,退回坊門洞內,反而打開了坊門!
陳應微微一怔,按照正常劇本,這些武侯難道不應該六親不認嗎?
可是這些武侯不攔不擋,陳應想借口找事也找不到借口,只好朝著昌仁坊飛奔。
就在陳應一行走后,其中一名武侯怯怯的頭:“鄭坊正,您怎么不攔?”
“攔個屁?你也不睜大你的狗眼瞧瞧!”鄭坊正氣憤的道:“那是陳大將軍,陳駙馬,你敢攔個試試?信不信他抽得屁股開花?”
“可是……咱們職責……”
“現在不比以往,宵禁早已名存實亡!”鄭隊望著遠處燈火璀璨的方向道:“咱們曲江坊苦啊,要不是陳大將軍仁慈,你們連西北風也喝不上!”
這話倒沒有水份,曲江坊是長安城東南角,再往南一點兒就是曲江池。以前都沒有人家,這些人家是最近兩年搬來的。有些是前朝散出去的,回到長安沒了落腳的地方。有些是家里破敗,賣了祖宅沒辦法來這里搭了個窩棚落腳。有錢人家,誰住這里啊。在前隋的時候,這里是楊玄感的產業,他買下來大半個曲江坊,后來楊玄感因為造反,被抄家滅族,曲江坊的百姓也大都失去了生計。
如果長安城也按幾環來劃分,曲江坊就是妥妥的六環外。
好不容易等來了李秀寧,李淵把芙蓉園賞給了李秀寧,陳應卻把芙蓉園改成了大唐博仁醫院,隨著這里開始對外營業,曲江坊這才慢慢繁榮起來。
博仁醫院需要消耗大量的糧食、蔬菜、肉食、也需要大量的人手從事雜役、粗使,比如打掃衛生,收拾垃圾,運輸補給,這些活計,大都被曲江坊的百姓,近水樓臺先得月。
可以毫不夸張的說,整個曲江坊都是陳應養活的,他們都跟著陳應吃飯。
陳應一行人沿著坊道狂奔,出乎意料,不僅僅是曲江坊,就連其他坊里也沒有人阻擋。陳應不知道的是,隨著大唐在關中立國越來越久,大唐也越來越安穩,唐朝長安城的宵禁政策就名存實亡了。
世族門閥子弟需要夜生活,他們需要喝花酒,聽歌謠,看舞蹈,就連紅袖招,幾乎通宵達旦營業,明天反而人跡罕見。
自從陳應建了清林里的陳家堡,這座梁國公府已經算是空了下來,平時都是由高文錦姐弟在這里看家。
高文錦看到陳應到來,非常意外,不過,她還是非常熱情的將陳應迎接進府里,奉上茶水。
陳應望著梁國公府,有點不滿意的道:“郭洛,這座府邸是不是在太小了?”
郭洛點點頭道:“有點小了,配不上主上的身份!”
“這倒也是!”陳應點點頭,一本正經的道:“在這個宅子左右十幾家,給他們一些錢,全部讓他們滾蛋,房子我買了!”
郭洛道:“馬三爺負責外院的事,明天讓他派出人去談!”
“擇日不如撞日!”陳應眉毛一挑道:“就現在吧!”
“現在?”郭洛望著外面寒風呼嘯,雪花稀稀拉拉的下來,一臉無奈的道:“現在恐怕不好吧?”
“就現在!”陳應知道昌仁坊靠近宮城,這里居住的人非富既貴,再不濟大小也是一個官員,一旦陳應在這個時候,強買強賣,他們自然有門路去彈劾他。
陳應望著高文錦道:“府里還有多少現錢?就按市價買房,讓他們拿錢走人!”
隨著陳應一聲令下,高文錦打開錢庫,眾親衛士兵進入錢庫,將一箱箱銅錢或銀判,抬出來挨家挨戶的敲門。
不一會兒,梁國公府周圍就出現一陣陣喝罵聲,小孩哭,大人叫嚷著,吵成一團。可是面對一群全副武裝的甲士,這些百姓,只能打碎了牙齒往肚里吞。
陳應聽著耳畔傳來的喝罵聲與吵鬧聲,仿佛如同仙音,恐怕天亮以后,就會有御史言官彈劾他仗勢欺人。
就在這個情況下,陳應反而走進浴室,美美的泡個熱水澡,尤其看著伺候他的高文錦,從頭到尾臉都紅到了脖子根,陳應就非常滿足。
一夜無夢,陳應直接睡到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時候。陳應睡到自然醒,一邊洗漱,一邊向著高文錦問道:“宮里來人了嗎?”
高文錦搖搖頭道:“回稟郎君,未見宮人到此!”
陳應聽到這話,心中暗暗奇怪。
“不對勁啊!”現在已經快要午時,大唐的官員沒有這么低效吧?彈劾權貴,樹立自己不畏強權的高貴形象,這不是御史最喜歡干的事情嗎?
陳應有些想不通,不過他還是該吃飯就吃飯,就在陳應剛剛拿起筷子的時候,郭洛進來稟告道:“主上,張道源求見!”
“張道源?”陳應想了想,感覺腦袋里不記得有這個人,疑惑的問道:“我與他有交情嗎?”
郭洛訕訕的道:“主上,咱們左側相鄰的這個宅子就是他的,昨天夜里被趕……”
陳應恍然大悟。
恐怕是這個張道源昨天夜里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今天專門來找自己理論。
張道源其實也不是無名小卒,李淵在太原舉義,召授張道源為大將軍府戶曹參軍。克定長安,定都后,遣道源隨李神通撫慰山東,燕、趙之地爭來款附。李淵下書褒美,累封范陽郡公,后拜大理卿。時何稠、士澄有罪,家口籍沒,仍以賜之。張道源嘆曰:“人有否泰,蓋亦是常。安可因己之泰,利人之否,取其子女以為仆妾,豈近仁者之心乎”皆舍之,一無所取。
此時,張道源已經累遷至九寺五監之一的太仆寺卿,如果在秦漢時期,他就是九卿之一。李唐武德朝大牛之一。
陳應道:“告訴他,本大將軍忙著呢,他那個宅子已經姓陳,今天就去衙門過戶,不服的話,盡管去告!”
就在這時,一名須發皆白,身穿緋色官服,頭戴著玄色軟角幞頭,腰間掛著銀魚袋的老者在一名年輕人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緩緩朝著陳應走來。
面對這樣的老人家,陳府的親兵還真不敢阻攔,萬一磕著碰著,陳應可說不清了。
陳應無奈之下放下筷子,朝著老官員襝祍而禮,道:“不知閣下是!”
“老夫張道源,添為太仆寺卿!”別看這個老人家年紀不小,聲音卻非常洪亮,中氣實足,張道源居然一推攙扶他的年輕人道:“逸兒,給恩公磕頭!”
陳應此刻還真是迷惑起來,他朝著張道源道:“張太仆,您是不是搞錯了?本大將軍可從來沒有與張家施恩,恩公之名,贖陳應不敢當!”
張道源躬身道:“錯不了,昨夜大將軍麾下虎賁,將張家老小四十七口從家中請出來,避免張家遭受滅門之禍,如此恩情,當值一跪!”
陳應目瞪口呆。
明明自己想做惡人,做一個欺壓良善的惡人,實在沒有想到,昨夜強買宅子的行為,反而是為了救人。張道源的宅子居然塌了,七間主屋無一幸免,如果當時他張道源依舊住在屋中,恐怕首當其沖,就連張道源最寵愛的孫子張逸之,恐怕也難逃一死。
張逸之是張道源的唯一的希望,如果他死,張家也就是沒有希望了。
陳應這才恍然大悟。
張道源在昌仁坊內,德高望重。如果不是他家的主屋突然塌了,恐怕不用別人彈劾,他就可以直接彈劾到李淵面前,關鍵是昨天他們走后,張家的宅子就被積雪壓塌了,陳應此舉非但無過,反而有功。
在張道源看來,陳應肯定是擔心與自己沒有交情,說話的時候,勸說沒有效果,所以才不得不以粗暴的形式,將張家老小請出家門。雖然說在夜風吹了一夜,家中也有好幾個人得了風寒,可是和人命相比,得點風寒又算得了什么?
隨著張道源的宅子塌了,眾鄰里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陳應昨天夜里是在救人,他們手中拿著陳應給的錢,該找新房子的找新房子,該投奔親友的就投奔親友。
反而沒有人去向官府狀告陳應了,畢竟陳應是在救人。
如果將自己的恩公給告了,那還是人嗎?
陳應此時是欲哭無淚:“想做點壞事,怎么這么難?”
就在陳應哭笑不得的時候,突然一隊騎士如同飛馳電掣般抵達陳府府邸門前,高聲道:“駙馬都尉、梁國公、鎮國大將軍何在?”
陳應急忙同列道:“某在此,所為何事?”
騎士高喝道:“陛下有旨,請陳駙馬入宮見駕!”
陳應急忙換裝一番,隨著騎士前往太極宮。
不過,當陳應走出梁國公府邸的時候,突然發現門口居然站了密密麻麻足足上百號人,這些人看到陳應出來,趕緊下跪,高喝道:“我等多謝恩公活命之恩!”
聽到這話,陳應的臉瞬間紅了。
尷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