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長的表情已經徹底凝固了,他下意識便看向了夏胳膊上纏著的布條,鮮血已經透過織物從里面滲了出來,洇染出了一大片黑紅色的血漬。
“您……您受傷了……”議長費力地動了動嘴唇,才勉強從牙縫里面擠出了這么幾個字來。
“沒事,對了,前端時間讓那些大財團將部隊集中交付給我們控制,有多少財團執行了這個命令?”夏突然問道。
議長愣了一下,他本來是想問一下下面到底發生了什么,可是看夏似乎完全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他也只得識趣地無視掉了那個爆炸性的消息——他清楚地明白,如果自己非得追問下去的話,很有可能會被眼前的這位直接抹掉……
“……那個……目前站在我們這邊的財團總共有47個,其中19個財團將九成以上的私軍都交了出來,23個只交出了一半左右的部隊,剩下的5個財團則是一名士兵都沒有交出來。”
“執行清洗命令,將這五個財團的所有直系管理人員全部殺掉,吞并掉了他們所有的產業。”
“這……會不會太過激進了?萬一引起其他的那些財團的反抗……局勢恐怕會被我們不利啊,再加上劍閣要塞剛剛丟失,革聯在正面戰場給我們施加了極大的壓力……”議長有些吞吞吐吐地說道。
“那就把那些沒有交出所有部隊的財團都指派到正面戰場上去,讓他們用手里的兵力去對抗革聯的入侵,這樣他們就算想要反抗,也抽不出足夠的力量來……好了,剩下的事情該怎么處理你應該心里有數,我現在有點事情要去辦,不要派人跟著我。”
“您要去哪里?真的不需要人跟著嗎?”議長問道,夏雖然也是一名進化者,但是他的身體情況十分特殊,如果輕易使用進化者的力量,很有可能導致身體細胞的大幅度壞死,大大縮短本就所剩不多的壽命,而如果不動用進化者的力量,他充其量也只是一個體質羸弱的年輕人而已。
只要隨便一個拿著刀片或是鐵棍的暴徒便有可能威脅到夏的生命,而這種家伙,就算是在組織的控制區內也從來都不會缺少。
更別說那些潛伏在人群之中的間諜、殺手等等了,雖然夏每次在公開場合露面都帶著面具,但如果有心人真的想要搜索和他有關的情報的話,想要獲得他的真實照片并不是多么困難的事情,畢竟,在幾十年,PROM基金會是一個在國際社會上十分有名的科研組織,像他們這幾個創建人,放在當年那可是都是經常出現在新聞報道里面的風云人物。
“沒有那個必要。”夏擺了擺手,獨自走了出去。
一小時后,第009號避難所。
避難所網絡在建立之初,便為每一座避難所都設定好了標號,然而在這多達上萬座的避難所里面,從000號開始到009號為止,這十座避難所都是沒有居民入住的,在這十座避難所里建滿了大大小小的機房,作為避難所網絡主控系統的核心樞紐而存在——至于這些核心樞紐的控制權,則是全部掌握在主腦的手中。
好在夏的手中掌握了為數不多的幾個后門之后,才得以從一條秘密通道進入到了這座009號避難所之中……
與其說是一座避難所,倒不如將其稱之為是一座大型的地下工廠更為貼切,除去那些安放設備的機房之外,十幾條大型自動化生產線占據了009號避難所一半以上的空間——計算機的配件都是耗材,為了保證程序的運算能夠做到萬無一失,很多精密零件用不了幾個月就必須進行維護或是更換,而這幾條生產線便是作為核心樞紐的后勤工廠而被組裝了起來。
除了生產線之外,這里還儲存了大量的貴金屬,那些精密耗材的體積或許不大,但是使用的很多材料卻都十分稀有,當初在建造這幾座避難所的時候,組織和那些大財團們幾乎是將收集到的大部分稀有金屬物資都存放在這里,按照計算,這些物資至少可以保證避難所主控系統完美地運行二十年以上。
然而夏卻發現,現在在這幾條生產線上面被制造出來的部件,早已不是當初在程序里面設定好的那些精密耗材,而是一些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新型零件。
顯然,主腦更改了生產線的內部程序,而這些生產出來的新型零件,就是用來承載那個“烏托邦世界”的。
這里是主腦和人類世界唯一的連接點,將這個地方毀掉,主腦就再也無法控制和這里相連的所有避難所了,但如果這樣做的話,那些避難所也會立馬陷入癱瘓之中——供電和供水出現問題或許還可以想辦法解決,但是如果供氧系統停止運作的話,用不了多久,那些避難所就會變成一座巨大的墳墓。
實話實說,如果沒有主腦,那么在戰后絕對沒有那么多人能夠活下來,人類甚至可能會一度陷入到滅族的絕境之中。
這么多避難所的正常運轉需要大量的算力,而能提供這個算力的,也就只有主腦一個。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這一系列的問題沒有得到解決的辦法之前,組織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將這幾座避難所給毀掉的。
除非,人類已經做好了重返地表……面對主腦手下生化大軍的準備。
夏沿著一條用鉚接鋼板鋪成的小道穿過了工廠區,走進了一間面積巨大的機房之中,在機房的入口處,有著一臺外形看上去和家用計算機差不多的操作終端。
拉過邊上一把看上去似乎快要散架了的椅子,夏也不顧椅子上面積累的塵埃足足已經有一公分厚了,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啟動終端,修長的十指在同樣布滿塵埃的鍵盤上面一陣飛快地敲擊。
無數串字符飛快地在屏幕上滾動著,位于終端一層的紅色警示燈則是瘋狂地閃爍了起來,警報聲回蕩在了整個機房之內……不過,不到一分鐘,警報聲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和警報聲一起消失的,還有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字符串。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視頻通話的畫面。
在屏幕另一端的,是一個身形有些發福、帶著明顯的高加索人特征的老者,他穿著一身深灰色的呢絨大衣,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著一個雕琢精美的高腳杯,杯子里面清澈的淡黃色液體則是透過水晶質地的杯子散發著迷幻的光芒。
“夏……對吧?我在報紙上面看到過你年輕時的模樣,那時候,我才剛剛升到初中。”那個老人晃動著高腳杯里的液體,慢悠悠地說道。
“你的記憶力很好。”夏面無表情地說道。
“過獎了,很可惜我沒有想你們那樣的條件,在維生艙里一躺就是幾十年……你看,明明應該已經入土的你此刻是那么地年輕,而我卻已經是垂垂暮年了。”
“你應該會活得比我更久,如果我沒有能夠掙脫這具牢籠的話。”
“什么?什么牢籠?”老人瞇起了眼睛,酒杯也放到了一邊的桌上。
“一個桎梏了人類數百萬年的牢籠……好了,該說正事了,我主動找上你,可不是為了來和你聊天的。”
“我當然也知道你不是來和我聊天的,這么看來,是談判?”
“對,是談判。”夏點了點頭。
“閣下似乎忘記了一些什么,談判,那是要有資本的,在劍閣要塞被我們攻下之后,你們已經失去了談判的資本,只要我們按部就班地一點點吞掉你們的地盤,組織的解散僅僅只是時間問題而已。”老人的語氣開始變得不善了起來。
“這是一次談判,但不是和你,而是和主腦。”夏絲毫不為所動地說道。
“和主腦?和主腦談判你為什么來找我?我再次申請,我們革聯和主腦沒有任何關系……”
“這不是你說了算的,可憐的傀儡。”
“你說什么?!”傀儡兩個字顯然是刺到了老人心里的痛處,他那張肥胖的臉頰頓時漲得通紅,卻又不敢肆意發泄,只能惡狠狠地盯著屏幕另一頭的夏。
“我已經表明了我的態度,但如果主腦還不愿意現身的話,我想這次談判或許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你說得很多,組織必敗無疑,但就算你們得到了勝利,你們也什么都沒法得到。”
“你在威脅我?”對方的語氣突然變得十分平靜,臉上的表情也徹底消失不見。
“對,我在威脅你,主腦。”
“什么時候看出來的?”
“就在剛剛,既然你選擇了一個老頭作為革聯的統治者,那么就算他是一個傀儡,也至少應該是一個聰明的傀儡,剛才那副怒容實在是太過做作……看來,你對于我們人類的情感和情緒方面的研究還是太過于程式化,這就是機器和人的區別。”
“謝謝你的意見,我會進行改進的,那么,你想要和我談判的內容——是什么?”
“投降。”
“投降?!”這本該是一句語氣強烈的反問句,但是從主腦的口中說出來,卻差點變成了一句陳述句。
“是的,投降,我可以讓組織以及組織控制下的所有勢力向革聯投降,保證烏托邦計劃的順利執行。”
“條件呢?”
“給我烏托邦程序的源代碼,并且你得保證可以將我的意識和烏托邦世界融為一體……我知道你還沒有那種能力,但是只要我們之間的戰爭停止,有的是時間去研究這方面的技術,而我,也會幫你進一步完善那個虛擬的烏托邦世界。”
“如果我拒絕呢?”
“我會殺光所有人,魚死網破,就算你取得了最后的勝利,能夠成功進入到烏托邦世界里的人類也不會有多少。”
“為什么?”
“為了進化。”
“進化……”
“肉體是束縛人類進步的最大阻礙,如果我可以將自己的思維徹底數據化,以意識體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話,我想,人類的未來將會變得無可限量!”
“思維數據化?你是……想變成類似于我那樣的存在嗎?”主腦的語氣終于是發生了些許的變化,帶上了一絲疑惑和好奇。
“不不不,和你不一樣……你只是一團數據,一團足夠龐大的數據,盡管你看起來有著類似于人類一樣的思考能力,但是那只是你從里數據庫里面拼湊出來的東西一樣……就好像一個不會寫字的人,只能將一個個字從報紙或者書本上面剪下來,連成一句完整的句子一樣……你只是一堆0和1而已……”
“那你想要變成什么?”
“一個可以不需要肉體軀殼,能夠僅憑精神意識獨立存在于這個世界之上的全新生命形態。”
“我做不到。”主腦回答道。
“不……你已經十分接近那個程度了,烏托邦世界不就是那種生命形態的基礎起點嗎?”夏站了起來,湊到了屏幕的近前。
“但那依舊是依托在數據的基礎之上,單純的精神意識形態無法獨立存在,必須得有一個載體,無論那個載體是人體還是磁盤。”
“至少……可以讓我先擺脫這具脆弱的軀殼,不是么……只要有足夠的時間,沒有什么事情是我做不到的……我最后再問你一遍,這個條件,你到底接受不接受?”
“我可以接受這個條件,但我僅僅只是保證將你的意識輸入到烏托邦世界之中,至于你后續的那些想法,就要你自己去實施了。”主腦點了點頭,說道。
“很好。”夏對著屏幕露出了一個微笑,“首先,我會鎮壓組織內部的所有反抗者,在鎮壓完成之后,再宣布投降的消息。而等到組織和革聯合并之后,我會將所有的資源全部都投入到烏托邦世界的研發之中,將這個虛擬的世界徹底變成‘現實’。”
“雖然我覺得你的想法有些不切實際,但這并不會對我的計劃產生影響,也并不和我的核心準則程序相悖,所以,我想我可以預祝我們合作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