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魚溫暖,魚清淡,就像是中辣的火鍋,乍吃起來并不覺得辣,吃一會兒,不知哪個瞬間,突然會覺得辣了。
左慈典哆嗦著腿,坐在陽光最盛的椅子上,默默的靠著背,如同一只被滋養的老龜似的。
“怎么樣,跟凌然做手術,有意思吧。”周醫生晃蕩晃蕩的進來了,刷了一只豬蹄,拿了一杯贈送的牛奶,就坐在左慈典對面,美滋滋的吃了起來。
“還行。”左慈典不愿意示弱,輕聲回了一句,然后問:“您是進來等手術的?”
“我?我不用,我進來歇會。”周醫生笑笑。
左慈典表情一凝,到手術區來休息的醫生,莫非又是一尊手術狂魔?
“凌然呢?”周醫生好奇的問了一句。
“還在做手術。”左慈典莫名的羞愧。
他本來是應該跟著領導的步伐的,沒想到領導還在工作,自己竟然是出來休息了。
周醫生就覺得理所當然了,樂道:“沒跟完?跟了幾臺?”。
左慈典小聲道:“三臺,今早好像一共4臺手術。”
“然后呢?”
“凌醫生認為我精力不濟了,就讓我出來了。”左慈典吁了一口氣。他確實是精力不濟了,但是,以這種方式離開手術室,他的心理上是有些過不去的。
周醫生嘿嘿的笑兩聲:“凌然精力好的很,動不動就做二三十個斜的連續手術,你不要和他比了,依我看,他也就是仗著年輕,要不然”
左慈典心里認同,臉上可不敢表現出來。
他今天討好凌然都沒成功,哪里能再把人給得罪了。
“那個周醫生,你們中午一般是怎么就餐的?”左慈典看著周醫生挺好說話的樣子,就順勢問了出來。
“點外賣,吃手術室,吃豬蹄,或者就去吃大食堂,怎么了?你要請客?”周醫生的性子是懶散的很,眼神卻是銳利的很,瞅了左慈典一眼,就道:“我建議你別折騰了,當然,你要是想試試看,我也不反對。”
“那個請客是有忌諱的?”左慈典奇怪的問。
周醫生曳:“不存在忌諱不忌諱,不過,凌然要是嘴饞了,他都是點外賣的,平時也有人給送食物過來,沒空去外面吃飯的。”
“就在醫院里吃?那他也是不喝酒的?”
“不喝。”
左慈典悶悶的“恩”了一聲,感覺自己被斬斷了七成功力似的。
在鎮衛生所里面,左慈典的最強戰績是兩斤酒,雖然那兩斤就只在肚子里堅持了10分鐘,但那也是2斤。而在平時,若給他一個座位,允許他吃點菜的話,左慈典能陪酒一斤半而不倒。
左慈典能成為股級干部,就有賴于這份喝酒擋酒的功力。
周醫生笑呵呵的繼續啃豬蹄。
呂文斌去了一趟滬市回來,豬蹄的制作又有了進步,口感方面,豬蹄固然還是要追求韌性與軟糯的共存,尋求高于入口即化與堅硬之間的平衡點。而在鹵汁與口味方面,呂文斌卻是吸收了些許的南方風味,對糖的使用,提高了兩個檔次——少量的甜味,不僅不會讓豬蹄的味道變甜,反而會讓鮮味加重,極其難得。
左慈典看著周醫生吃的如此歡暢,心中更是涌起了重重疊疊的想法。
“叫外賣或者在醫院里吃,怎么都不會有外面好吃吧。”左慈典笑呵呵的道。
周醫生微笑不語,甚至不做解釋。
左慈典皺皺眉,決定還是按照自己一貫的風格。
他出了門,找了家酒店,就進去找了經理,且刷了信用卡。
為了能順利離開鎮衛生院,他最終瘍了凈身出戶——40歲的男人,不講公平,只談現實——信用卡的額度,就是他最后的一筆資本了。
借著常年搞接待的本事,左慈典點了幾個好吃不貴又好看的菜式,裝入漂亮的食盒,再打一輛車,匆匆趕回醫院。
到了手術區的休息室,沒等多久,凌然就從手術通道內,走了出來。
左慈典馬上起身,迎了上去,笑道:“凌醫生辛苦了。”
“恩,今天魚超時了。”凌然摸著肚子說話。
左慈典心里叫了一身好,連忙道:“凌醫生,如果手術做完了,咱們不如去外面用餐?”
所謂禮多人不怪,凌然如果同意去外面用餐的話,左慈典自然更能發揮所長。
凌然身穿洗手服,可以說是超簡陋版的T恤,依舊帥的腳脖子都在發光似的。
他向幾名路過了借機自拍的肖士笑笑,轉身干凈利落的對左慈典道:“不去。”
左慈典的反應算是快的,語氣助詞沒出口間,先是彎下腰來,道:“那我弄一點外賣,咱們一起吃?”
“我自己點。”凌然沒有給左慈典多做解釋的機會,找了個角落的椅子坐下來,再掏出手機,就打開了外賣軟件。
左慈典拿不準他的態度,心道:那不如等等,他準備的幾樣菜原本就不是要急食的,等凌然買了外賣過來,他再取出來也好。
20分鐘后,一輛全身涂成黃色,并左右各畫了一只丑袋鼠的奔馳商務車,駛入醫院。
凌然接了個電話,“恩恩”兩聲,就道:“中了二等錦鯉套餐,到外面休息室去吃吧。”
周醫生、呂文斌和余媛毫不猶豫的跟隨。
左慈典遲疑了一下,也乖乖的跟了上去,并小聲周醫生:“這個二等錦鯉套餐,是個啥?”
周醫生想起別人給自己講的故事,故作深沉的道:“左醫生,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個問題假如有一名農夫,每天都會看到一只兔子,撞死在自家門前的樹樁上,他的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會不會發生改變啊?”
“這我倒是聽說,幽地方有魚井,就是家里的井里面過段時間會冒出魚來。”失去想象力的中年人努力的想要跟上周醫生的節奏。
周醫生呵呵一笑,對左慈典露出一個“你少見多怪”的表情,快走兩步,緊跟著凌然,邁步進入休息室。
“凌醫生!”三名身穿黃衫的騎手中間,田柒赫然站在中間。
只見她身穿一條極其合身的修身黃衫,一只大大的袋鼠圖案蹲在胸前,黑色露指手套,更是顯出幾分調皮來。
“你好。”凌然拿出一個輕輕的微笑。
“我在美團打工哈,實習!”田柒笑的眼睛都成月牙形了,得到身后的騎手的提醒,才拍拍腦袋,道:“稍等,今天的錦鯉套餐是鮑汁撈飯和杭椒炒肉。”
接著,就見另外兩名騎手,熟練的脫下黃帽子,帶上白色的高腳帽,打開煤氣爐,展開素色案板,將一只瓦罐架上煤氣爐,將一票手掌大的鮑魚撒出來,當酬出并改花刀,然后煮起來,準備澆入高湯。
另一邊,一整條約莫四五斤重的棚脊,被鋪開來,擇其優者,割塊切條,并將一口能裝四只兔子的大鐵鍋燒熱倒油,啦啦啦的吵了起來。
左慈典望著這一切,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都要顛覆了,40年的人生經歷匯聚成一句話,令左慈典脫口而出:橋豆麻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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