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中心。
1號手術室。
經過改造以后的手術室,面積寬敞,動線合理,總計8個人站在里面,還有人來回走動,也不顯的擁擠。
同樣寬敞的參觀室,卻因為來的人太多,而略顯空氣污濁。
老資格的韋清副主任醫師有心趕走幾只住院醫,或者實習生,卻是嘴皮子顫了顫,最后也沒說出口。
外科醫生雖然粗糙,還是要臉面的,另外一個,給年輕醫生提供較好的學習環境是政治正確,不能因為他們看不懂就趕人,看不懂有看不懂的學習方法,總沒有人是看一眼就學會某某技術的,大家都得有一個過渡和習慣。
再者,要說趕人的話,趴在窗戶上死命拍照的幾位女士,才是應該趕走的對象吧。
在云醫呆了快30年的韋清甚至有點不記得,她們是做財務的,還是做公關的,或者干脆就是第三方的公司的醫藥代表什么的。
韋清眼不見心不煩的將目光放在了上方的屏幕處,就像是大多數醫生們那樣。
比起開腹手術,腹腔鏡手術就是這一點好,手術室里的信號只要導出來,內外看到的都是相同的。相同的黃色腹膜,相同的脾,胃和肝左葉,還有占據最大視野范圍的網膜和橫結腸系膜……
韋清恍然醒悟:“這是切到胃網膜了?”
“右血管,還有結腸中動脈的淋巴群,一起處理了。”普外主任嚴肅的看著下方。
與歐陽堪類似,他也沒有做過腹腔鏡下的胃切除術,倒不是學不會,而是胃略低端了點,作為大主任的他,主攻方向則是胰腺和十二指腸,所謂掏屎族的頂尖方向。
雖然不會做,但大主任看過的各種手術卻非常多,經驗和眼力是遠超歐陽堪的,只瞅著凌然采用的手術入路,就知道他的信心很強。
外科醫生有信心,就會冒大風險,或者獲取大收益。
普外大主任不由再看霍從軍一眼,道:“病人是警察?”
“嗯,還是烈士子女,運氣不好,得了胃癌。”霍從軍回答。
“其實交給我們,安全系數更高一點。”普外大主任有心提醒。
“凌然有信心,就讓他做么。”
“就怕太有信心了。”
“哦?”
“我們科的歐陽堪可不會做腹腔鏡下的胃癌,手術全得凌然撐起來。”
霍從軍笑笑,沒吭聲。他聽得懂對方的意思,就是手術風險大,自家人不能背責任。
霍從軍當然可以一拍胸脯,說“有事我兜著”,就像是武俠里俠義無雙的某某掌門一樣。
然而,霍從軍才不是那種底層混混頭子呢,
參觀室里安安靜靜地,霍從軍一言不發,像是一名金融精英似的,堅決不承擔任何責任。
普外主任不屑的撇撇嘴:“老霍,你這樣子就沒擔當了。”
“給手下人找事是什么擔當。”霍從軍一點都不受激,用“你還年輕”的表情看看對方,并用語言攻擊:“你還年輕,以后就知道哪些事更重要了。”
普外主任瞬間覺得好氣,他原本是沒有那么氣的……
“歐陽,安全第一啊。”普外主任按動通話鍵,通過麥克風表達了自己的情緒。
底下手術室里的歐陽堪頓了一下,但絲毫沒有影響到手術的進行。
腹腔鏡這種手術,原本就是獨狼中的獨狼,助手的存在是必須的風景,而且永遠都只是風景。
凌然做手術的時候,更是管都不管其他人說什么,循著結腸動脈,就找到了腸系膜上動脈,然后再在腸系膜上動脈的右側,找到上靜脈,繼而暴露胃網膜右靜脈,又結腸靜脈,從而在胃網膜右靜脈的根部,將其結扎,切斷。
一系列的動作做下來,手術室內外,就再次安靜了下來。
這就好像籃球場上,幾名教練正在為球場上的幾個學生的三步上籃的膝關節的動作習慣做討論,其中一名學生突然來了一個低位單打轉身騎跨扣籃……
不管是急診科還是普外科的醫生,都是短時失語了。
凌然做血管結扎和切斷的速度超快,完全沒有普外醫生的戰戰兢兢,畢竟,他是做肝切除習慣了的醫生,歧視歧視胃部的血管是很正常的——有本事你就破唄,堵不住算我輸!
但是,真正讓眾人驚訝的,還是凌然對解剖結構的熟悉。
結腸動脈是比較好認的,所以才會作為標記物,但是從結腸動脈開始,找膜上動脈就不容易了,再想摸到上靜脈之類的,就有更多的講究了。如果是開腹手術,順藤摸瓜的尋找組織結構還相對容易一點——其實也不簡單,現在的外科手術,腹部的開口越來越小,想順著摸到地方,中間有層巒疊嶂的組織做障礙,很容易就讓人誤會。
放在腹腔鏡手術里,這個步驟就更困難了,想想小醫生們做闌尾炎手術,摸一兩個小時的腹腔,找不到闌尾,就能夠理解,如胃切除這樣的手術中,需要找的“闌尾”何止七八個。
找一個屠夫三分鐘就能砍下來的胃,為什么外科醫生通常要用五六個小時才能完成,也是因為期間可能遇到的各種問題所在。其中,醫生的解剖知識,就是一個決定手術時間的核心點。
一場手術,如果醫生的解剖知識過關,打結縫合之類的小知識過關,危機處理又能應對,那剩下的,其實就是單純的對術式的理解了,而這部分,相對其他基本功,那就太簡單了,真的是照著書做手術,都能做下來的程度。
“下視野。”凌然在間斷了胃網膜右動脈以后,又檢查了一圈,就讓扶鏡的歐陽堪換位置。
已經準備好做備胎,原本考慮著隨時腹腔鏡轉開腹的歐陽堪,已是徹底服氣了,輕輕轉動鏡子,就在屏幕上暴露出了膽囊,肝臟,胃和上翻的網膜組織……
“以胰臟做解剖標志。”凌然主要是告知助手們情況。
不僅手術室里的醫生,參觀室里的醫生也有不自覺點頭的。
歐陽堪感覺輕松起來,此時不由看看病人腦袋的方向,卻是道:“總算沒有讓咱們的烈士失望。拼了命保衛的國家,已經有足夠的技術和資源,來保住他們的孩子的性命了。”
凌然看看歐陽堪。
“不能讓烈士拋頭顱灑熱血,然后又流淚,對吧。”歐陽看著手術順利,心情不由舒暢起來。
凌然微微點頭:“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