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不大,道路狹小,不過路面倒夯實的極為實在,在大雪過后也沒有顯得太過泥濘。
街道上的行人不少,卻各個都行色匆匆,一臉的愁容,而且很多人都佩戴了刀劍,就連吃飯都須臾不離身。
固安縣只有一條商業街,兩家提供住宿的酒樓,一家名為樊家酒樓,一家名為平安。
陳子昂一行人進的就是這家平安酒樓,酒樓不大,幸好剩余的房間還夠幾人休息。
跑堂的小二是老板的小兒子,后廚由大兒子夫妻掌握,老板是個矮壯的老者,聲音洪亮說話都是以吼得方式說出來。
現在他就在吼。
“婆娘!趕緊把樓上剩下的四間房間收拾干凈,有貴客要住!”
一個身材消瘦,臉上滿是褶子的婦人不聲不響的從后面跑了出來,麻利的上了二樓,整個過程一聲不吭,比陳子昂還像個啞巴。
掌柜的看著自己婆娘的眼神卻透著滿意,能干活,沒牢騷,吃的還少好養活,這就是他的好妻子!
“趕緊給我們拿吃的,吃完了我們好早點休息,眼看著這天色都快黑了!”
劍煞孫候不耐煩的拍了拍桌子,催促了兩句。
“幾位稍等,馬上就來,我先給您上幾碟現成的熟食、酒水,你先用著。”
“趕緊的。”
孫候黑著臉點了點頭。
此時天色已經不早,街面上的行人也已經各自返家,幾人都是滿身疲倦,只想著早早的休息,也難怪劍煞的態度有些惡劣。
夜,大地已經陷入一片寧靜之中,窗外只有微風徐徐之聲,偶爾遠處也會響起幾聲犬吠,除此之外冷清的街道上一片寂靜。
一直躺在地上的小榻上輾轉反側的董蕓兒也受不住睡魔的煎熬,陷入了沉睡。床上,被褥已經給了地上的小婢女,陳子昂正盤膝而作,兩手掐印舉在頭頂,呼吸似有似無陷入到了定境之中。
耳邊似乎響起一些嘈雜之聲,陳子昂眼瞼微動,猛地睜開雙眸,眉頭一皺已經下了床來,伸手推了推地上睡相甜美的婢女。
“啊!你想干什么?”
董蕓兒雙手死死的攥著身前的被褥,扯出道道褶皺,一雙迷茫的雙眸中透露著驚慌。
陳子昂搖了搖頭,不理她自以為是的感受,快步來到窗前,伸手推開了窗扇。
冷風襲來,讓身后的董蕓兒身子一縮,伸頭往外一看,小嘴不由得大張開來。
只見遠處不知何時燃起了一團大火,從這里都能看到那沖天的火光,把附近的天色都染上了一片橘黃。
嘈雜聲越來越響,漸漸清晰可聞。
“少爺,有賊人攻入城了!”
董蕓兒身子猛打一個激靈,張口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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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時辰之前,在陳子昂幾人入城的城門之處,吊橋早已升起,上百兵將正一臉嚴肅的守衛者這座城門,不遠處的城內還有著一個不小的軍營,更多的兵丁駐扎與此,城墻之上一有異動就能夠快速馳援。
火把熊熊燃燒,鐵盆里的火炭映照著來回巡視的兵丁一臉的微紅。
“穆大哥,這么早就來接班啊?”
那位守城的軍官笑嘻嘻的迎著一位披甲壯漢行了過來。
“時辰到了,我怕我要是還沒到的話,會被你這猴子在心里給罵死!”
穆姓軍官大笑著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對了,李兄弟今日的收獲如何?”
“托大哥洪福,今日的收成算是不錯。”
李姓軍官身子一矮,臉上皺成一團,“還有,穆大哥別再拍我的肩膀了,我可受不住您的力道。”
“我看你是該練練了,身子這么虛不是給伯父丟人嗎?”
穆姓軍官搖了搖頭,看著面前身材瘦小的朋友臉露遺憾。
“再說,再說!”
李姓軍官打了個哈哈,又擺手道:“我今日安排了樊家酒樓給哥哥預備了一桌酒菜,哥哥晚上就當解悶吧!”
“哦!”
穆姓軍官雙眸一亮,喉骨來回滾動了幾下,笑道:“兄弟有心了,哥哥就卻之不恭了!”
“你我兄弟倆還客氣什么!”
李姓軍官笑了笑,兩人才施禮告別。
不多時,幾個小廝就推著一輛小推車朝著城門行了過來。
“你們是干什么的?大晚上的外出可知道是禁止的!”
兩個守城兵丁提著長槍就迎了上去。
“喊什么喊?他們是酒樓給老子送菜的,讓他們過來!”
城墻上的穆姓軍官探出了頭,朝著下面大喊。
“是,將軍!”
兩個兵丁讓開道路,幾個小廝推到城門之前,麻利的卸下板車上的東西。
“咦,今天的東西這么多?”
下了城墻的軍官詫異的看了看眼前的食盒,和堆積成山的酒罐,倒沒有注意到今日送菜的小廝換了幾個人。
“稟將軍,我們都是跑腿的,只是按東家的吩咐辦事,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安排的。不過您這里這么多人,這些酒也不多吧?”
一個小廝低頭哈腰的回道。
“你懂什么?他們怎么能喝酒,還守不守城了?”
穆姓軍官虎著臉吼了一聲,又一臉苦惱的拍了拍面前的酒罐,低聲道:“這么多酒,小李那家伙不會給這里每個人都預備了吧?”
他身旁的小廝聞言上前一步就要張口發言,卻被他身后的一人給悄悄拉了一下,又閉上了嘴巴。
“算了,這種天氣喝點酒暖暖身子也誤不了事,你們走吧!”
“是,是。我們樊家的酒可是聞名鄉里,諸位將軍慢慢品嘗吧!小的們告辭!”
幾個小廝推著板車原路返回,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
“你們這些憊懶貨,今日有口福了!幾人一罐,拿去分了吧!”
穆姓軍官掃了一圈咽喉滾咽的一群兵丁,大笑著開了口。
“多謝將軍,將軍仁德!”
“謝謝將軍啊!”
一眾士兵紛紛拱手道謝,有的心急的已經跑了過來,五六人一罐分吃了起來。
“我告訴你們,吃酒歸吃酒,可不能誤了正事!”
穆姓軍官笑罵了幾聲,也提了譚酒,招呼了幾個走的近的兵將拿起吃食進了門樓下的小屋。
幾炷香之后,城門附近一片寂靜,守城的兵丁都不知為何沒了聲音。
十幾道身影無聲無息的從遠處撲了過來,各個身法敏捷,孔武有力,其中幾人赫然是不久前送來酒食的小廝。
門樓下的小屋內,爐火通紅,讓小小的房間滿是暖意,但穆姓軍官的心情卻冰涼透底。
他掙扎著身子憤怒的瞪著面前的男子,怎么也不敢相信這位面貌老實的馬堅,竟然會下如此辣手。一桌六個同僚,他本以為都是相交莫逆,可以托付生死,卻不想這位兄弟馬堅竟然在他面前一刀刀把其他四人給捅了個透心涼!
“你……,我穆春真是瞎了眼,竟然認你做了兄弟!”
穆春渾身筋骨酥麻,全身使不出一絲力氣,只有雙目瞪得血絲滿布,恨不能生噬了對方。
“穆大哥,真是對不住了,這些日子多虧了你的照料,是做兄弟的對不住你,以后兄弟到了下面再對你賠罪!”
馬堅面貌憨厚,體格雄壯,此時正一臉的感慨,話音落后,他把樸刀在身旁一人的尸首之上擦拭了幾下,抹去了上面的鮮血。
刀光一閃,穆姓軍官已經人頭落地,之余滿臉的悔恨!
“誆……”
小門被人一腳踹開,一位一身夜行裝的中年漢子行了進來,男子雙目凝然,眉毛粗厚,臉上的皮膚透著股奇異的紅光。
“焦挺大哥,這里已經解決了。”
馬堅收起手上的樸刀,一臉恭敬的拱手施禮。
“嗯,馬兄弟做得好!”
紅面大漢焦挺點了點頭,反身出了門,伙同門外的幾人朝著城樓之上躍去,七八米高的城墻,樓梯長有十幾米,焦挺竟然三步就躍了上來。
打眼一掃,還站著的幾人都是自己的兄弟,點了點頭他隨即從懷里掏出一個竹筒,竹筒之下有根細繩,一頭對準天空,焦挺一拉細繩,一道紅光沖天而起,在高空中閃耀了幾下就消失不見,如果沒有特意留意的話,沒人會發覺。
“轟隆隆……”
萬馬齊奔般聲響遙遙傳來,城門的吊橋也緩緩降下,迎接著遠處黑暗中涌來的人群。
“駕!”
馬蹄之聲越來越響,城門火燭照耀下已經能夠看到朦朦朧朧的身影,那是多達上千的披甲精騎正狂奔而來,而且身后隱隱約約還傳來步軍行走的踏地之聲。
“嘩啦啦……”
前方幾騎上的騎手高舉一桿玄黑旗幟,上書四個血紅大字:太平王李!
赫然是太平王李順的大軍攻了過來。
戰馬奔騰,絡繹不絕的涌過城門,當首一人身上無甲,反而一身襦袍,相貌也是極為儒雅,只有雙眸精光外射,攝人心神。
“單明,你帶五百人去往軍械庫!宋定國,你率人前往糧倉,務必不要被人焚燒了糧食!”
那人聲音鏗鏘有力,滿是自信,讓人聽了之后不由得心生嘆服。
“喏!”
單明頭戴紅纓,身披烏黑鐵甲,胸前一護身明鏡,腳踏烏云靴,身材雄壯,臉上菱角分明,一臉冷然。
“知道了,魏先生。”
宋定國一身軟甲,外披一件繡滿走獸的錦袍,長發隨意的用一根絲帶扎在一起,原本俊秀的臉上被人用利器花了許多道口子,留下道道疤痕,這人卻一臉的隨意,聲音更是滿是懶洋洋的意味。
魏先生點了點頭,又對身旁一位男子緩聲道:“關將軍,還請你把縣城的守軍殺退,不要讓他們聚在一起,天亮后我們再慢慢清理。我帶其余人前往縣府,拿下柳家人。”
“魏先生請放心,交給我吧!”
這男子面若重棗,唇如涂朱,雙眉入鬢,兩眼炯炯有神,端的是好相貌。
他一身重甲,身披墨綠長袍,手提一柄方天畫戟,端著在馬背之上自有股凌凌之威。
幾人說話間,身后的兵將也開始各自分開,前方轟隆隆響起,幾騎戰將攜著數百人已經出現在街道的盡頭,縣城的守將終于清醒過來,妄想奪回城門。
“來得好!”
手持方天畫戟的關天盛一夾雙腿,胯下駿馬已經猛然穿出,迎著對面的三個身披戰甲的守將沖了過去。
“來者何人?為何攻我縣城?”
對面當頭一人一邊驅馬上前,一邊大聲呼喝。
關天盛一舉手中的方天畫戟,喝道:“接我一招不死,就告訴你我的名號!”
“好大的口氣!”
那人大怒,手中長槍一擎,已經朝著關天盛沖了上去。
“呲……”
兵刃交擊,發出刺耳的聲響,一道火花沿著槍桿掠過那人的脖子,一顆大好頭顱已經沖天而起!
“將軍!”
身后兩人一聲悲呼,一人持槍,一人手拿一柄重達百斤的獨臂銅人瘋狂的沖了過來。
“好!”
關天盛哈哈一笑,馬步不停,人馬合一握著方天畫戟與對面兩騎交錯而過。
“噗!”
兩具半截尸首猛然墜地,五臟腸胃灑滿一地。
滿場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