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之內,陳子昂關閉窗扇推開了房門,旁邊杜武和三個宋府護院住的房門也同時打了開來。
“三少爺,看來城里來人了!”
杜武衣衫周正,不知是他和衣而睡還是同陳子昂一般早早的就聽到了不對。
此時正面露愁容,朝著陳子昂抱拳施禮。
陳子昂點了點頭,來到旁邊門前敲了敲門,叫醒了房間里的宋諭遠。
不一會兒,一群人都已經清醒了過來,出了房門。
“噠噠噠……噠噠噠……”
門外響起馬蹄之聲,一人在外高聲大喊:“縣內諸人聽著,任何人不得隨意外出,若不然,殺無赦!”
聲音越來越遠,漸不可聞,倒是把酒樓里的客人都給從睡夢之中吵醒了過來。
“怎么回事?大晚上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執行宵禁不是早就說過了嗎?怎么半夜三更的又吼起來了?”
幾間客房內燃起微光,埋怨聲此起彼伏。
“固安縣的人聽著,我們乃太平王座下玄甲軍,現在本縣安防以被我軍接管,縣內諸人不得允許一律不得擅自外出,有違者,殺無赦!”
門外再次響起馬蹄與騎手的大喝聲,騎手的聲音極為洪亮,意思也說的很明白,固安縣現在已經被太平軍給占領了!
酒樓內一靜,剛剛燃起燭火的房間光芒瞬間熄滅,發牢騷的聲音更是徹底陷入沉寂。
樓下老板一家子卻慌慌張張的走了出來,他們一家都是本地人,難免會擔憂以后的生活,再也無法睡的下去。
“嘎吱……”
離得陳子昂幾人不遠的一間房間也緩緩的打開了門。
一人緩步行了出來,雙手虛伸,伸著懶腰。
夜色下那人的相貌不甚清晰,但那雙明亮的雙眸卻透著股沉穩睿智,灰布長衫隨意的披在身上,胸膛微露,膚色泛著健康的光澤。
“真是場噩夢,剛才我竟然夢見縣城被人攻破了!”
男子聲音還有些不清醒,雖然嘴上說著是場噩夢,聲音中卻透著股笑意。
“這位先生,恐怕你做的不是夢,現在縣城確實被太平王的軍隊給攻破了,剛才他們的人還在外面叫嚷哪。”
宋家拳師杜武對著那人無奈的笑了笑。
“哦,是嗎?固安縣雖然不大,但城防倒是做的極好,竟然不知不覺間就換了主人,看來是有人投誠,里應外合了。”
那人伸著懶腰的身形一頓,遽爾思索片刻道。
宋諭遠眼中精光一閃,對著那人拱手道:“相逢即是有緣,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呵呵,問別人姓名之前是不是應該先自我介紹一下?”
那人攏了攏衣衫,系好腰間細帶,淡淡的回道。
“是在下失禮了,在下姓宋,宋興!”
宋諭遠張口就報出一個假名,面上卻毫無破綻。
“宋興,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我叫程攸。”
程攸卻是個實在人,懷疑對方說謊就開口說了出來,也不加掩飾。
“兗州名士程攸?久聞大名!”
宋諭遠一愣,抱拳為禮身軀微彎,姿態放的很低。
“天底下叫程攸的人多的是,兗州的程攸也有不少,難道都是名士不成?”
程攸嘿嘿一笑,雖然話語不太客氣,但由他口中說出來卻讓人聽后無法生起厭煩之感。
陳子昂也轉過頭去,短短幾句話卻讓他對此人生出一絲好感,原因就在于他這種隨意的態度挺對他的脾氣。
‘嗯?’
頭顱一偏,陳子昂低頭朝酒樓大門處望去。
“咚咚……”
敲門聲聲音沉悶,不大卻傳遍了整棟樓層。
“有人嗎?麻煩好心人開一下門好不好,在下多謝了!”
門外之人顯然心中極為焦急,說話的功夫又在門上敲了好幾次。
樓下團成一團的酒樓老板一家人誰都沒動,就連悄聲嘀咕的聲音也消失無蹤,顯然是不準備去開門了。
也是,已經執行宵禁的情況下還在外面亂跑的豈是良善之人?誰知道開了門會給自己家人招惹到什么麻煩?
樓上幾人也停下了說話,靜靜的等待對方的離去。
“老板,可憐可憐我們吧!您只要讓我們躲過這一宿,我們天一亮就離去,您的大恩大德我們沒齒難忘!”
門外再次響起哀求之聲,屋里的幾人卻紛紛變了臉色。
因為這次說話的卻是個女子,更重要的是,還有個嬰兒的哭聲隱隱約約的傳了進來。
樓下的老板一家子團成一團的身影晃動了起來,能夠清晰的看出他們已經產生了分歧,彼此拉扯起來。
“五少爺,外面有孩子!開門吧?”
杜武一臉的不忍,朝著宋諭遠發出哀求。
宋諭遠雙唇緊閉,眼神一片冷漠,緩緩的搖了搖頭。
“少爺?”
陳子昂身后的董蕓兒一手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雙眸中也透出哀求之色。
陳子昂身子呆立不動,眼神來回變換,心中已經陷入到掙扎之中。
如果只是他自己,他當然會毫不猶豫的讓人進來,但這是別人的酒樓,他無權替別人做出選擇。
“罷了!開門去吧!”
樓下的酒樓老板深深的嘆了口氣,也代表了幾人爭執的結束。
二兒子小跑著把門板一塊塊挪開,等門外的人進來后又急忙合了上去。
進來三人,一男一女還有一個嬰兒,男子一身勁裝上滿是血跡,手中樸刀刀刃已經卷起,也不知道廝殺多久才會造成這樣的情況。
陳子昂雖然看不清他的臉色,卻知道他肯定身上有傷,要不然走路不會如此別扭,如果走近了看,幾人就會發現男子蒼白的臉頰,大冷天額頭上卻布滿是冷汗。
女子披著一件貂絨似的袍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但露出的漂亮臉蛋卻透著股少婦般的風情,她正低頭哄著懷里的孩子,孩子在包裹里睜大著雙眼,迷茫的看著自己的母親,絲毫不知道自己正身處險境。
“幾位好心的爺,還請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等天一亮我就把他們趕走!”
老板朝著樓上的幾人不斷的拱手作揖。
其他幾人有的面無表情,有的微微低頭,只有陳子昂看著他的眼中滿是同情。
因為從他那靈敏的聽覺中,他已經聽到一群人的腳步聲出現在這條街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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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大門被人一腳從外面踹開,本就破舊的門板再也無法使用,五個流里流氣的士兵邁著八字步依次行了進來。
“老板在哪?剛才看見有人跑過來了沒有?”
當首一人仰頭大喝,他身后之人急忙從一側拉過一條凳子,這人就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
“稟將軍,我們沒看見。”
老板慌慌張張的從屋里跑了過來,路上還從酒架上提了一壇酒出來。
那小將面無表情的接過酒壇,隨手放在桌上,冷聲道:“看沒看見你說的不算,我們說的才算!”
“明白,明白!”
老板連連點頭,腦門上已經浮起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從懷里掏出一個錢袋,伸手遞給對方,諂笑道:“將軍慧眼如炬,肯定能看得出我們這家小店里都是老實本分的人。”
小將伸手掂了掂手里的錢袋,感受了一下重量,又聽到那銀錢相撞的悅耳之聲,嚴肅的臉上不由掛上了笑意。
他起身拍了拍老板的肩膀,開心的笑道:“其他人我不清楚,但老板你肯定是一個老實人!”
“是,是。多謝將軍夸獎!”
老板也笑,小眼睛都快瞇成一條縫。
“就是這家?”
一個沉悶的喝聲突然從門外響起,一個矮壯的漢子手提兩柄斧子大踏步的行了進來。
“沒錯,沒錯,就是這里!我剛才親眼看見那對男女進了這家酒樓,當時他們先來我家敲的門,我始終都沒開!”
一個尖嘴猴腮的瘦高個低頭哈腰的跟在那大漢之后,身后還有七位面無表情的兵丁。
酒店老板臉色一變,雙眸中滿是怒火,他認識對面男人,那人就是對面樊家酒樓的老板,樊向陽。也正是自己的死對頭!
“好!”
拿手提宣花斧的漢子點了點頭,在身后樊向陽的欣喜目光中,反手一斧子朝著他當頭劈下!
“噗!”
鮮血狂噴,樊向陽大嘴張開,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身軀上從肩到腰腹的巨大裂口,嘴唇來回動了幾下,最后終于無力的撲倒在地上。
“他奶奶的熊!老子最恨的就是這種人!”
段彝咧嘴大叫,還朝著地上吐了幾口口水。
“你就是這家酒樓的老板?”
收回地上的目光,段彝扭頭看向酒樓老板。
“段將軍!我早就看出來這家伙不對!你看他那小眼睛中滿是奸詐,一看就不是好人!果不其然,他竟敢收留我們大圣軍的敵人!”
剛才的小將沒等酒樓老板回答,已經指著他大聲吼叫起來。
段彝卻沒有理會他,而是上前兩步瞪著酒樓老板道:“那兩個人你藏哪了?”
“將軍,地上那人是我的仇家,他是故意騙您的!您可不要上當啊!”
老板大哭著哀嚎,演技瞬間飆升。
“老子問你那兩人被你藏在哪了?”
段彝虎目圓瞪,毫不理會老板的表演,自說自話。
“將軍,我這里真的沒有藏人,我不知道啊!”
老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你不知道,不知道留著你干嘛!”
段彝大眼一瞪,虎著臉一喝,手上的斧子已經橫著削了過去,斧刃反射著精光,朝著老板的頸脖沖來,眼看就要把老板的頭顱給削下來!
一條黑影突然從不遠處沖出,瞬間來到酒樓老板身側,黑影雙腿一彎,雙腳已經陷入地下數寸,手腕一翻,勁力一動,一支手掌已經從下而上擊在斧背之上。
“嘭!”
段彝手中宣花斧往上一揚,從老板頭頂削過,斬落幾根發絲。
“好!”
一聲大喝響起,同時段彝另一手的斧子已經借力從下而上急斬眼前的黑影,勁風鼓蕩,傳出嗚嗚的破空之聲。
錯步收身,黑影提膝斜撞,再次避開斧刃擊在斧背之上,同時一推老板的身子,把他甩到身后。
“有兩下子啊!”
段彝雙目一亮,手中數十斤的宣花斧突然飄了起來,就像他手里拿著是兩根輕飄飄的柳枝一般,瞬間舞成一團狂風。
黑影胸腹一動,一口兇猛的氣息沖入體內,他的身軀猛然一漲,骨節像是瞬間寬大了許多一般,渾身的氣勢更是變得極為駭人。
黑影身子急沖,渾身骨節噼里啪啦作響,如同鞭炮爆炸一般,攜帶著驚人的氣勢瞬間插入巨斧舞動的狂風之中。
“啪啪啪……”
黑影的拳頭膝蓋仿佛是鋼鐵澆鑄一般,竟然可以與堅硬的斧背兇猛相撞,而且維持著旗鼓相當的架勢。
“哈哈……哈哈……,再接俺老段三斧!”
段彝舞動著雙斧,縱聲狂笑,腳下的地面突然裂開,就像被巨力撕扯的布匹一樣,露出道道裂痕。
大廳中精光晃眼,瞬間消散,段彝手持巨斧臉露冷笑,對面的杜武胸前的衣衫開了一道大口,黝黑的皮膚滲出一道血絲,這是被勁風割裂開來的。
最嚴重的則是他的雙手正微微顫抖,作為一個拳師,這表明剛才的交鋒中他已經徹底的落入到了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