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波等兵卒帶著期望之色,看著皇帝走到臺上,希望他能看到臺子前面正在分發寶鈔的情況,而后加以制止,最好還要懲罰那些奸臣。
然而,那兩名尚書第一時間迎了過去,低聲向皇帝稟告著什么。皇帝的視線似乎受阻,最終沒有任何表示,坐到了臺上唯一的一把椅子上。
皇上肯定能看見的!徐文波等人心中想著,甚至自覺停止了低聲細語,就盯著臺上。然而,他們失望了,一直到所有人都領到大明寶鈔,皇上依舊沒有動一下,是真沒有看到?他們有點懷疑了!
此時,申用懋和畢自嚴松了口氣,兩人一起上前奏道:“陛下,大明紙幣已分發完畢!”
胡廣聽了點點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大步走到臺前,而后緩緩掃視面前無數地人頭,心中醞釀著情緒。
在他的身后,則站著兩名尚書,兩側則是各路高級將領。這種陣勢,讓底下那些有點失望的軍卒沒敢有什么騷動。
胡廣在掃視了一遍勤王軍將士后,忽然大聲說道:“今天是大年三十,按我漢人的習俗,是親人團聚的日子,是祭祖、祈禱來年風調雨順、平平安安的日子!”
胡廣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臺下站著一排大嗓門的大漢將軍,則齊聲把皇帝剛才的話傳播出去,讓盡可能多的軍卒都能聽到。
徐文波站得比較近,倒也不需要那些大漢將軍傳音就能聽清。他聽到皇帝這番話后,不由得想起家里的老母,一股思鄉的情緒頓時升起。
“但是,朕已下旨,京師城內今日就不過年了!朕為什么要下這道旨意,是朕無情么?”
申用懋和畢自嚴聽到這里,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臉上不約而同得露出一絲苦笑,而后轉回頭,看著年輕皇帝的背影。
這些勤王軍將士就在城外大營,那也沒去。就算那些低級軍官有進城,也只是轉了一圈大明忠烈堂所在就回來了,因此沒人知道這消息。此時一聽之下,不由得都有點吃驚:這過年可是大事啊!怎么就不過了呢?
不過他們相信一點,皇帝絕對不會無情,心中好奇之下,一時忘記了大明寶鈔的事情,集中注意力想聽聽為什么皇帝要下旨不過年?
“其實不是,是京師沒有這個能力過年!如今的京師,朕已下旨糧食管制,所有人的口糧都有定量,每人只能分到一點點糧食,嚴禁為了過年而鋪張浪費,一有查獲,朕決不輕饒!也因此,匠人沒有足夠的體力,大明忠烈堂的修建速度也比預期要慢了不少,進度達不到朕對大明忠烈堂的起碼要求。”
胡廣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有點低沉,帶了點遺憾,可停了停后很快激昂了起來,同時揮手道:“死,有輕于鴻毛,亦有重于泰山!大明忠烈是為了抗擊建虜,是為了保家衛國而戰死的!朕決不能將就敷衍忠烈們,因此朕決定,忠烈們的骨灰先存于兵部,等大明忠烈堂完工之日,朕親率文武百官送他們進大明忠烈堂!”
徐文波等人聽得精神亢奮,身體不由自主地站得筆直。有這樣的皇帝,當這個兵也算是值了!
不但是他們這些軍卒,就是臺子上站成兩排的勤王軍高級將領們,也不由得微微激動。唯有兵部尚書和戶部尚書兩人又是相視苦笑,卻沒敢有任何表示。
“可能有的人會嘀咕,為什么不撥足了物資給工匠,這樣不就不會耽擱大明忠烈堂的工期了么?”
胡廣這話一說出口,徐文波有點詫異,轉頭看看身邊的同袍,發現他們也在轉頭四顧,顯然和他一個心思,是想看看到底誰有這種非分之想?
臺上的胡廣卻不管底下人怎么想,轉口就帶出了他要說的另外一番話:“朕之所以沒有這么做,只是想盡量多節約一份糧食。是為了要這個冬天的京師,再沒人餓死;是為了盡可能多地去救濟京畿之地那些已一無所有的百姓!”
“你們可能不知道,永平、遵化等地的百姓,剛經歷了家破人亡的慘痛,卻又面臨饑寒交迫的絕境。要是朕不這么做,不盡量省出糧食物資來救濟他們,他們就會被餓死,被凍死!”
徐文波聽到這里,不由得連連點頭。同時心中暗道:誰要敢說皇帝不好,有種站出來看看!歷朝歷代,還有哪個皇帝能如此心懷百姓的?
胡廣看到底下很多軍卒都在點頭,心中也有一些欣慰。他們并沒有因為大明忠烈堂事關他們切身利益,就不顧那些陌生人的死活。從這能看出來,大部分軍卒都是良善之人。
然而,臺上那些高級將領們卻站不住了,又想起御賜的那宴席,何可綱率先單膝跪地,低頭抱拳奏道:“是末將無能!”
曹文詔緊隨其后,跟著單膝跪地奏道:“是末將無能!”
其他將領見此,每一個還敢站著,紛紛跪下請罪。頓時,臺上除了兩名尚書和皇帝之外,其他人全跪下了。
在臺前的那些軍卒們聽到臺上將領們的話,也回過神來了,為什么會這樣?還不就是他們這些當兵的沒擋住建虜,沒打敗建虜所致么!
特別是徐文波,之前身為馬世龍的家丁,更是沒打過一仗,心中愧疚更多。想起皇上剛所說的這些,不由得也跪了下去請罪。其他兵卒一見,也都跟著跪了。
胡廣站在臺上,看著眼前密密麻麻地兵卒,并沒有什么規則地左一個,右一個,前一個,后一個地跪下,便知道他們是自發地,是感覺到了身為兵卒的責任。
胡廣沒有阻攔他們,任由他們去跪,等到眼前所有的勤王軍將士全都跪下了。靜聽了一會寒風呼嘯,錦旗咧咧之后,他才又大聲說道:“我大明軍隊要能與建虜野戰,能打敗他們,就不會有這種慘況發生。這事,你們身為大明將士,卻不能保家衛國,是有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