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龍聽了一愣,這感覺是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劉金生這個人名,陌生的是錦衣衛小旗這個頭銜。
說句實話,錦衣衛很少在南邊活動,可錦衣衛的威名,只要是大明的人,就都聽說過的。如今劉金生擺明了身份過來,顯然不可能是有好事。
要是換做一般人的話,明擺著對頭來羞辱自己,肯定不見。然而,鄭芝龍冷著臉,稍微一想后,便下令接見。
“鄭游擊,咱們好久不見啊!”劉金生穿著一身黑色飛魚服,腰配繡春刀,威風凜凜,一進大堂就帶著得意之色,昂著頭大聲說道。
鄭芝龍似乎一點都沒聽出他所說之話中的刺,熱情地一邊指引劉金生就坐,一邊笑著說道:“確實有點時間沒見了,來來來,都是老兄弟,我們坐著說話!”
劉金生聽了一愣,有點被鄭芝龍的笑臉給回應懵了。不過一回想起鄭芝龍的笑里藏刀,頓時回過神來,也不客氣,大大咧咧地一坐,而后大聲嘆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沒想到這話還真是準!鄭游擊,你說是不是?”
“呵呵,昨日我得意了,今日也有可能會失意;或者今日你得意了,他日也有可能失意。人生起伏,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啊!”鄭芝龍同樣坐下,笑著說道。
他那不在意的樣子,就仿佛所打的比方,壓根不和他自己,和劉金生沒關系,只是就那么很普通的打個比方而已。
劉金生又愣住了,感覺自己正面對上鄭芝龍,完全不知道怎么和他作對。
鄭芝龍沒等他回過神來,便笑呵呵地問道:“怎么樣,京師應該很繁華吧?”
劉金生一聽,下意識地點點頭。不過馬上回過頭來,頓時滿臉尷尬,這不是自己想要的局面好不好?
“本將剛接到圣旨,不日也要進京面圣。”鄭芝龍帶著微笑,看著劉金生道,“我大老粗一個,第一次進京面圣,心中很是忐忑,劉賢弟可有教為兄點什么么?”
你大爺的,誰是你賢弟!劉金生一聽,心中大怒。他來此的目的,就是要來羞辱鄭芝龍的,又怎么可能去指點鄭芝龍。
他臉色一變,正待冷嘲熱諷一番時,忽然愣住了,就如同中了定身法一般定在那里。
鄭芝龍等了一會,見劉金生似乎還在發呆,頓時稍微一愣。他有點摸不到劉金生的心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眉頭不由得微皺了下。
他又等了會,見劉金生還在發愣,便試探著呼道:“劉賢弟……劉賢弟……”
在又叫了一會后,劉金生才回過神來,只見他看看鄭芝龍,眼神中似乎有點不甘心的樣子,不過最終還是壓制了個人感情,當即說道:“陛下有旨,令你即刻帶領所部水師前往廣東,接上欽差徐尚書之后,護送徐尚書一道前往安南都統使司,了解安南情況,并準備運糧北上京師!”
安南,即后世的越南,說起來和大明的瓜葛很深。
永樂年間,安南胡朝挑釁大明,被永樂大帝派總兵官朱能、左副將軍沐晟、右副將軍張輔滅之,改安南為交趾,設十五府、三十六州、一百八十多個縣,以及五個直隸布政司的州,分轄二十九縣,在要地則設十一衛、三所,一市舶司,是為大明一部分。
明宣宗時期,黎迎擊潰明軍,建立后黎朝,并被明宣宗承認,于是,安南又脫離了大明,只是成為藩屬國而已。
明世宗時期,黎莊宗遣使大明京師陳述莫氏篡位奪權,請求明朝討伐莫氏。嘉靖皇帝便任命仇鸞為都督,毛伯溫參贊軍務,屯兵鎮南關,準備入越攻莫。大兵壓境之下,莫登庸遣使至鎮南關請降,將安南土地冊及戶籍獻于大明。從此之后,直到明末滅亡,安南在名義上一直屬于大明版圖,是為安南都統使司。
崇禎二年末的時候,崇禎皇帝發出圣旨,要求南洋藩屬國朝貢糧食。這當中,當然也要求安南都統使司也要朝貢。
當初規定的是安南要三年一朝貢,不過多流于形式而已。此次卻正兒八經主動要求朝貢,顯然就和以往不同了。剛好安南南北分裂,互相攻伐,互有輸贏,難分上下,史稱鄭阮紛爭。
北方擁有大義名份的鄭梉,在見到明朝使者之后大喜,連忙答應說糧食有的是,但希望大明幫其擊敗叛逆。
使者把此消息快馬傳回京師,崇禎皇帝剛從兵仗局回去,知道后和內閣商量,便立刻命令距離最近的錦衣衛小旗劉金生傳達旨意了。
鄭芝龍聽得一愣,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等回過神來,他的臉終于冷了下來道:“劉賢弟,你這是耍著哥哥玩么?要是哥哥向中丞大人稟告你假傳圣旨,你說你就算是錦衣衛小旗,這罪名也不是你能扛的吧?”
劉金生一聽,一聲冷笑道:“呵呵,老子巴不得你覺得這是假的,你馬上寫一份,報于中丞那邊,老子也好交差!”
“……”鄭芝龍有點懵了,什么意思,難道真要自己把這事報于中丞大人?傳旨豈是兒戲,自己剛之前就接過一份旨意,要求自己去京師的。這轉頭就又來一份旨意,還是這么說說而已,這不是假的是什么,還這么理直氣壯?
劉金生見鄭芝龍呆在那里,便不耐煩地問道:“你寫不寫?不寫的話,走,一起去巡撫那邊,老子再把旨意說一遍,如何?”
“……”鄭芝龍繼續愣神了,他印象中的劉金生不是一個沒腦子的人,會是仗著錦衣衛小旗身份,就能囂張到明目張膽地假傳圣旨啊!
可是,要說這劉金生所說是真的,他就是在傳達圣旨,得,那還是相信他腦子出了毛病更能讓人信服一點。
“走不走,老子沒時間磨嘰,快點去中丞那邊吧!”劉金生不耐煩了,普渡眾生剛才聯系他已經明確說了,要盡快把這事辦妥,北方急需糧食,不得耽擱。
看到劉金生這么急促地催,鄭芝龍甚至感覺他是不是在說反話。這么想著,他便冷著臉試探著道:“走,現在就去中丞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