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動靜實在有點大,讓里面院子里的三個人很是吃了一驚。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就轉頭看著門口方向。
“咚咚咚”地聲音繼續傳來,似乎門板都快要被砸破了。
這個時候,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張五的心一下便提到了嗓子眼里。他經歷過以前的那次屠殺,一根神經頓時繃緊,連忙對自己的兩個徒弟說道:“你們快找地方躲起來!不,你們從后面翻墻先走吧!”
兩個徒弟一聽,那肯答應,立刻散開了找了兩根扁擔在手。
這時候,敲門的聲音越發地響了,隱隱還有聲音傳來。張五看到兩個徒弟用力握著扁擔的手,正焦急地想要再勸時,忽然又轉頭看向門口方向,再仔細聽聽,便快步走出去,同時交代道:“好像是老王頭,你們在屋里別出來。”
兩個徒弟哪肯聽,就在他身后跟著,緊握著手中的扁擔。
進了前屋后,就聽到“咚咚咚”地聲音中,還有焦急地喊聲:“張哥,在么?張哥,在么?開開門……”
這時候,聲音已經聽得清楚,張五確認是老王頭沒錯,便急忙上前,一邊回應著“來了來了”,一邊解開門栓后,連忙退了幾步。
門被推開,幾個人闖了進來,為首那人,正是街頭的老王頭。他一臉焦急,看到屋里面張哥的兩個徒弟,都手拿著扁擔戒備著時,便立刻看向張五,焦急地問道:“張哥,你也感覺到了?”
“啊?”張五聽了,有點不明所以,“感覺到什么了?”
老王頭一指他的兩個徒弟,而后焦急地說道:“張哥是不是感覺,那些西班牙人又想對我們明人動手了?”
他在說話時,跟著他過來的幾個年輕后生,連忙把門關了。
老王頭則在說完之后,就怕張五還不明白,就又補充道:“那些西班牙人和邦邦牙人故意找事的事情越來越多了,就在今天,西班牙人忽然封鎖了港口那邊,我們明人只許進不許出。張哥,萬歷年間的事情,您是經歷過的。您說,上一次,是不是也是這樣開始的?張哥,西班牙人,是不是準備對我們明人動手了?“
他問這話的時候,幾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張五看。每個人的神情,明顯都很緊張。
張五一聽老王頭的話,說港口那邊,明人許進不許出,這讓他大吃一驚。當年的事情,似乎又要在眼前重演。他的臉色,一下便白了。
可此時關系重大,他也不敢馬上回答,想了一會后,就問老王頭道:“西班牙人可有讓各族族長去議事?又或者,那些富商可有什么異動?”
聽到這話,老王頭楞了下,搖搖頭道:“我倒沒有注意這個,怎么了,這個有關系么?”
張五聽了,嚴肅地點點頭說道:“很有關系,西班牙和那些猴子都怕我們明人抱團,會事先威逼利誘瓦解我們明人抱團,然后再動手!”
說到這里,他想起什么,便又追問道:“對了,那些猴子,就是邦邦牙人,可又大規模往城里集結?”
老王頭聽了,又是搖頭。他只是聽到港口那邊傳來消息,說只允許明人進,但不讓出,他就慌了。年輕人可能淡忘了這里曾經發生過的屠殺事件。但他年紀比較大,是在屠殺后幾年內過來的,因此心底有這根弦。他知道張五是以前那場屠殺中幸存下來的,就趕緊過來問消息了。
不過他不知道,但他身后的一名年輕人卻忽然插嘴說道:“那個趙家族長聽說去了總督府,就今天早上,不知道是不是?”
明人在海外,一般是以血緣關系聚集的,也就是宗族關系聯系著彼此。這也造成了明人在海外,往往是有許多個小團體。趙姓,在這里也是大姓,趙家族長在呂宋明人中,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平時多有和西班牙人打交道,關系似乎不錯。
聽到他被召去總督府,這讓幾個人聽了都是比較緊張。但他們如今的信息,只是趙家族長去了總督府而已,這似乎說明不了什么。
張五想了下,便嚴肅著臉,帶著擔憂之色吩咐道:“你們誰和趙家人熟悉的,過去探聽下消息,看看趙家有沒有什么異動!”
有一人聽了,立刻伸手示意了下,說他有個朋友就是趙家宗族的。事情緊急,他立刻匆匆開門而去。
張五看著剩下的人,又接著說道:“邦邦牙人是否往這里集結,這也很重要。畢竟要是只靠西班牙人的話,他們是不可能動手的。誰去查下這事,看看情況如何?”
“師父,我去!”矮個徒弟一聽,立刻響應道。
此時張五已經顧不得其他了,馬上又接著說道:“還得有人去查查,看是否有其他族長或者富商有和總督府又密切來往,情況不正常的。”
說到這里,他補充解釋道:“如果只是趙家這一族的話,肯定是不足以瓦解我們明人的。以前的時候,就是有多個富商和宗族被西班牙人事先騙了,才有我們群龍無首,亂成一團,就被他們給單方面屠了!”
張五這話說完,老張頭后面的幾個人便立刻答應,分工合作,各自出去探聽各宗族的消息了。
理發鋪里,最后只剩下了張五和他高個徒弟以及老王頭三人了。
此時的老王頭,份外的憂慮,看著張五問道:“張哥,您看這事有幾成的可能性?”
張五看出他心中的慌亂,仔細一想,也不隱瞞,當即回答道:“至少五成的可能性,反正是有事要發生。否則的話,西班牙人不可能封鎖港口,不讓我們明人離開!”
“啊!”老王頭顯得很是驚慌,他不像張五一樣一直未婚,他是有家有口的人,他那臉色,異常地難看,“這可怎么辦才好,媽祖娘娘保佑,千萬別有事啊!”
倒是張五的高個徒弟,憤怒地臉上帶著堅毅,低聲說道:“這個時候能怎么辦?只要我們明人團結起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算死,也不能任由他們宰割!”
張五沒有說豪言壯志,他明白老王頭的擔心,便安慰道:“詳細情況還不知道呢,先看看情況再說吧,搞不定是我們自己在嚇自己呢!”
話雖然這樣說,可每個人的心中,卻都大概有個判斷了。
正在這時,又先后來了兩批人。和老王頭差不多,領頭的都是有點年紀,但沒有經歷過那場屠殺的。他們都知道張五是幸存者,就過來問張五的看法。張五因為自己的經歷,無形中就成了周邊熟悉鄉親的頭。
同樣地,后來的人中,有人被派出去打聽消息,有人則留在理發鋪內。當然了,留在理發鋪內的人,并不是呆坐的。
他們一個個憂心忡忡,商量著怎么辦?因為有過一次屠殺,他們這些人對于向西班牙人乞求活命的事情,并不抱什么希望。
在原本的歷史上也是這樣,第一次的時候,幾乎是一面倒的屠殺,明人雖然在反應過來后也有過反抗,可基本沒多少用。但是,在一六三八年的第二次屠殺時,明人就有不少拿起武器戰斗了。
但是在馬尼拉的明人,光商人就有一萬多人,全島總數達二萬五千至三萬人。西班牙人對明人實行殘酷地剝削和蹂躪,不僅征收苛重的稅收,還強迫華商服繁重地勞役,許多明人包括商人在內全被活活折磨死。
最終明人實在忍無可忍,奮起反抗,西班人立即調集大軍加以圍剿,主力還是土著為主,再次用大炮將明人聚集地“澗內”轟平,使昔日繁榮的“澗內”頃刻化為灰燼。接著又在呂宋島全境進行大屠殺,有的把明商騙到一個大院內進行集體槍殺,有的采用突然襲擊的手段,將毫無準備的明商殺害,甚至連老人、小孩也不能幸免。這次大屠殺延續了三個多月,罹難明人達二萬四千余人,可謂滅絕人性。
歷史有時候也真是可悲,西班牙人在屠殺完了之后發現少了明人還是不行,然后又裝好人,吸引明人前去。那個時候,大明境內已經是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流賊和奴酋的禍亂是一波接著一波,最終還是有很多明人再次來到呂宋討生活。
等到一六六一年的“澗內”,通常住有明人一萬五千人,都是商人和手工業工人,他們自己形成街道和廣場,設有社會所必須的一切商品和手工行業,市場安排得很好,秩序井然,對市民大為便利。然而,西班牙統治者對明商資本的擴展是不甘心的覬覦明人的財富,害怕明人的勢力再增大,就又想對明人動手了。
這一次,已經在臺灣的鄭成功收到求援,并給呂宋總督寫了一份通牒,警告其不得妄為。誰知,西班牙人便以此為借口,再次實施大屠殺。這次屠殺同樣是先殺光馬尼拉的明人,再全島殺戮明人,在呂宋的明人幾乎死絕。
當時鄭成功聽到消息后大怒,便整軍備戰,準備出征呂宋。誰知就在這個時候,鄭成功病死,而他的不肖子孫開始爭權奪利,最終不但沒有誰想著出兵呂宋,反而被滿清給滅了。
歷史上的西班牙人,對明人犯下累累罪行,還有當地的土著,邦邦牙人,雙手沾滿了明人的鮮血,卻逃過了正義的懲罰,對于華夏來說,不可謂不遺憾之極。
然而,這一個位面上,還會繼續這樣么?
不管結果如何,一六三四年的這個春天,崇禎皇帝穿越而來的蝴蝶效應已經在這遙遠的呂宋產生了作用。原本西班牙人會一直壓迫剝削,奴役明人一直到一六三八年,而后才逼得明人反抗而進行屠殺的事情,在傍晚時分,已經得到證實,種種跡象顯示,西班牙人就要在最近動手了。
此時,在西班牙總督府,總督科奎拉,原本要在一六三五年才調任成為呂宋總督。但在這個位面上,他提前就任了。他的全名叫塞巴斯蒂安.烏爾塔多.德.科奎拉,年輕時曾在佛蘭德斯,秘魯做過戰,之前任巴拿馬總督,用大明的話說,此人是武將出身,行事就喜歡用武力。在后世,被譽為西班牙在呂宋的兩大杰出軍事首領之一。
此時的他,一臉嚴肅,掛著一幅地圖,在給他的手下講解道:“從目前收到的消息已經證實,明人出兵安南,安南的葡萄牙人不是被殺,就是逃走,他們在安南的財產全部被明人攻占,而葡萄牙人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說到這里,他停了停,掃視著一臉震驚地手下后,又繼續說道:“之所以這樣,是在安南的明人為他們明隊的內應,所以才那么輕松地占領了安南。”
聽到這話,與會的這些西班牙頭目頓時嚷嚷了起來。
“就知道這些明人不是什么好東西,都是忘恩負義之徒!”
“對,我們讓他們在這里賺錢。結果他們賺多了錢,就想著勾結他們母國的軍隊了!”
這些西班牙殖民者的燒紅眼睛里,看到的,都是明人的財富有多少,卻沒想過,明人的財富是他們用自己的雙手辛苦創造出來的。而且是在他們這些西班牙殖民者的壓迫之下,省吃儉用創造出來的,光是一年要換一次的執照費,就占了呂宋西班牙人年收入的百分之二十五點七,更不用說其他方面了。從這,完全可以說,呂宋西班牙殖民者的財富,完全是建立在明人的辛勤勞動上。
可此時,與會的這些西班牙殖民者,卻一個個叫囂著,只一會,論調就可以統一了。
“總督閣下,這些明人就是賤,留著危險,不如直接把他們都殺了。”
“對,這樣一來不但明隊不會有內應,而且我們也能把屬于我們的財富搶回來!”
“殺,殺,殺……”
他們這些人,就因為一個可能的存在,就想著把所有明人都殺了。強盜的本性,此時暴露無遺!
科奎拉聽了,最終點點頭同意了。他召開這次會議的目的,就是要這么做,而且,他其實已經在這么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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