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天大的法子,可以歸納為五個字,就是:大明威脅論。
對于南洋的土著來說,可以把呂宋的事情夸張化,說給他們聽;對于南洋的西夷和那些土著首領來說,可以把明國海外分封藩王的事情夸張化,說給他們聽;如此一來,南洋的所有勢力,在大明這個龐然大物的威脅下,肯定能聯合起來,到那個時候,就不信了,大明難道還能打得贏整個南洋?
有了這個法子,聚義堂內的大大小小海盜頭目,都一個個精神奕奕。由劉香拍板,所有人從此開始,宣揚大明威脅論。會議結束之后,就立刻往各地,只要有大點的勢力,都派人過去宣傳。
結束之時,劉香最后問眾多大小頭目,帶著點惡狠狠地意味道:“誰還有疑問的,就快點說,出了這個門,就得按照老子的法子去做。誰要敢有陽奉陰違的,老子認你是兄弟,可老子手中的刀可不會長眼睛!”
他之所以這樣交代,其實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大明的強大,讓他有很強大的危機感。做兄弟的,最怕被兄弟賣了。
聽他這么說,聚義堂內都沉默了。在這里的海盜,其實并不完全是劉香的嫡系,而是大明東南沿海的海盜都逃來南洋后,聚合而成,形成以劉香為首的海盜集團而已。
過了好一會,就當劉香以為沒人發言時,角落里有個海盜,有點底氣不足地開口問道:“大當家的,我想問問,就只是問問而已啊,沒別的意思!”
所有人聞聲不由得都看了過去,包括劉香在內,看得那人越發有點不安了。
不過劉香的臉上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來顯示他的胸襟,對那人說道:“有屁快放,大家都等著呢!”
“對啊,有屁快放!”
“扭扭捏捏的,像個娘們,該不會,你想找兔子了吧?”
聽到這些粗言穢語,這頭目并沒有什么不適,因為他們這些海盜平時就這樣,誰也別說誰。只是多少受點影響,忽然就聽到他暴怒一聲道:“都閉嘴,大當家都要聽不清了!”
在安靜下來之后,就聽這人對劉香說道:“大當家的,那些藩王不是新建國么?我想著,他們正在用人之際,您說他們會不會有可能招安我們啊?”
誰也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之間,聚義堂內一下變得很安靜,不少海盜頭目的眼睛都亮了。要是能這樣的話,豈不是能洗白了?
然而,他們還沒有做多少時間的白日夢,就聽到劉香冷著臉,大聲說話,無情澆滅了他們的希望:“你傻啊,朝廷大還是藩王大?我們被朝廷通緝,那些藩王敢要我們么?哪個藩王敢有這個膽子?一個個都被豬養著的,誰會把那些藩王當回事。再說了,你沒看到呂宋那邊都是明軍么?他們可不會聽藩王的。再說了,你們覺得,鄭一官會放過我們?”
藩王新封,到底怎么樣一個情況,不要說這些海盜了,就是國內一些官員都沒有一個清晰的認識。
但有一點,是所有人都有共識的。就是這種藩王所建的藩國,肯定和以前所說的藩屬國是不一樣的。
在這些藩王剛就藩的藩屬國內,絕對是朝廷說了算。至少前期很長的一段時間內,藩王肯定不敢和朝廷對著干的。
劉香的意思就是這個意思,說完之后更是聲嚴色厲地說道:“老子告訴你們,朝廷在南洋的水師,可都是鄭一官統領的。他的狡猾陰險,我們都是吃過苦頭的。所以,丑話說在前頭,誰要敢偷偷私下去和明軍藩王他們聯系,而被鄭一官給坑了的,連累了大家,就休怪老子翻臉無情!”
這話說完之后,聚義堂內很是安靜了下來。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對于劉香的話,他們都在仔細考慮,或者,也在想劉香的威脅。
劉香冷眼環視著大堂內的每一個人,用他大當家的威嚴在壓迫這些人,不讓他們有非分之想。
他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知道,底下這些頭目投降官府,藩王,其實是有那么一點可能的。但是,他劉香,還有二當家,三當家他們這些比較有名氣的,是肯定沒有這種可能性的。畢竟他們的名聲擺在那里,又是皇帝下旨捉拿的。
而要劉香丟下這一切,偷偷找個地方隱姓埋名,對于呼風喚雨慣了的他,是沒法接受的。而且,坐這個大當家的位置,肯定是有仇人的,也容易被人出賣。因此,他只有繼續當他的大當家這么一條路可以走。而這,才是他要杜絕手下投靠朝廷和藩王的根本原因。
等了一會后,果然,二當家、三當家等人,都先嚷嚷開了,附和劉香的說法。
“大當家說得對,阮福源殺了佛朗機人,又獻上無數金銀珠寶,他當然以為朝廷會放過他了,結果呢?所以大家不要心存僥幸了!”
“對,誰要敢連累大伙的,大家都不會放過他!”
有人帶頭,其他人也就跟著表態了。要不,劉大當家在看著,搞不好會誤會什么。于是,聚義堂內又熱鬧了起來。
對此,劉香還算是滿意的。他等了一會之后,才拍拍手。
“啪啪啪”
這聲音一響起,所有人看過去,都住嘴了。
“還有兄弟有別的問題么?”劉香睜著他的牛眼虎視聚義堂問道,“沒有的話就這樣了!”
他這么一說,就算心中還想說事的都不敢說了。
又等了一會之后,劉香還沒見有人說話,就滿意地點點頭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按之前說得做!我們兄弟同心,繼續吃香的喝辣的!”
聽到這話,這些海盜頭目都紛紛回應,似乎又一下豪氣干云起來。好多人站了起來,就準備走了。
沒想到劉香還有話說,又是“啪啪啪”,而后,他非常鄭重地強調道:“各位,大明威脅這個事情,不要去說什么聽說聽說的,這不是猜測,你們就當是真的一樣去說,明白么?”
“大當家的放心,我們曉得!“
“對,這肯定是真的,就說我們的人從國內帶來的消息!”
一眾海盜頭目聽了,紛紛起哄了起來。而后做鳥獸散,趕著去散布“大明威脅論”了。
他們還不知道,其實,這一次,他們還真猜對了。大明的國力,如今已經足夠強大,就算公開了藩王海外封建的國策又如何?
不過有一點,是這些海盜,包括劉香,都沒有想到的。隨著他們宣布“大明威脅論”,另外一種言論也在傳開了。特別是在南洋的明人之中,就更為流行。
“你們知道吧,朝廷竟然出兵去救了呂宋的明人,否則的話,呂宋明人估計又被西夷和土著給屠完了!”
“對啊,聽說是朝廷一接到消息就立刻趕去了,不帶一絲猶豫的!嘖嘖,現在的朝廷,還真和以前不一樣了!”
“可不是,你們有沒有發現,呂宋的事情傳出來之后,那些土著猴子都對我們客氣了不少!”
“對啊,呂宋那邊傳來的消息,說是以前對呂宋明人不錯的,有呂宋明人擔保的土著猴子,就一點事情都沒有。”
對于呂宋的實際情況,隨著大明威脅論,又再次熱門了起來。從呂宋的事情中,在南洋的明人,都感覺到了朝廷的變化。由此引申出的一些觀點,雖然沒有公開說,卻也有不少在私下討論了。
“我們在土著(西夷,海盜)的手下討生活,還真不如在朝廷治下過日子,至少有法度不是?”
“對啊,我們在南洋被欺負了,一直都沒有說理的地方!”
當南洋的明人聽到了大明國內一次又一次的好消息時,很多人都心動了。他們出來討生活的時候,是窮得實在混不下去,或者是被“海外的金山銀山”所騙,出來之后,才知道國內的好,不少人都想著想老家算了。反正朝廷不會放過那些海盜,但自己這些人,卻和呂宋明人一樣,不會有事的。
這種言論,對南洋明人來說,也是一個誘惑,因此,也傳得極快。只要有明人的地方,幾乎都在悄悄地討論了。
劉香自然不會一無所知,為此不由得暴跳如雷。他馬上下令,改變說法,說朝廷對所有海外的明人都當叛徒論,都是不會放過的。
但是,這種謊言,無法解釋朝廷為什么救下呂宋明人,并幫呂宋明人報仇。而且呂宋那邊的明人,都活得好好的。要是連呂宋明人都要當叛徒論的話,那朝廷的什么益王封到呂宋來,難道是當一個光桿藩王么?
因此,劉香的大明威脅論,對于南洋的普通明人來說,非當不是威脅,反而是一種希望。當然了,劉香絕對想不到,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他的三當家的,就有很大的功勞。
南洋明人中的私下討論,不止是在淡馬錫,而是在有明人的地方,就有這樣的討論。巴達維亞這邊,也不例外。
他們中,有不少人甚至為此,還偷偷去找甲必丹確認這事。
蘇鳴崗一聽,卻認識到了這事的嚴重性。荷蘭人是肯定不會也不想聽到這樣的言論,在明人之中傳播的。因此,他告誡那些去找他的明人,讓他們停止討論這樣的事情。
對此,有明人就有意見了:“蘇老,是您帶我們來巴達維亞的,說這里能賺更多的錢,西夷對我們也好,我們一直以為,您的心是在我們這邊的。可您現在是什么意思?難道荷蘭人封你一個甲必丹,你真當自己是他們的人了?”
甲必丹,是荷蘭人任命的明人首領,只有管理明人的權力,卻沒有議政的能力,說得難聽點,就是荷蘭人用來管理明人的一條狗而已。
蘇鳴崗聽到這樣的話后,不得不解釋道:“荷蘭人不可能喜歡聽到這樣的話,如果你們執意如此,我擔心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我這是為你們好!我和荷蘭人打交道多了,比你們都了解他們。”
聽到這樣的解釋,那些明人才算認可了一點,他們也不傻。不過他們還是有自己的訴求,對蘇鳴崗道:“今年以來,荷蘭人加多了我們每天要干的活,可卻不給多點錢,不少同胞都累死了。您是我們的頭領,要不,您去和荷蘭人說說,這樣下去我們都會累死的,總得給我們一點喘氣的機會吧?”
對于這個要求,蘇鳴崗其實早已經感覺到了。他想了想,最終同意為明人去說這個事情。
但他不知道的是,之所以今年以來,荷蘭人加大了他們的工作量,要快點修好巴達維亞,就是因為他們隱隱感覺到了大明的威脅。而如今,劉香那邊,又派人過來通告了大明的最新情況,這讓巴達維亞的荷蘭人更是有一種危機感。他們甚至都想著,還要加大明人的工作量,又那會答應減少工作量的要求。
因此,蘇鳴崗不但沒有得到荷蘭人的同意,反而被訓斥了一番。對此,他自己有點失望,沒想到給荷蘭人辦了那么多事,竟然連一點合理的要求都不給。而那些明人,則更失望了。這種情緒在明人之中蔓延之后,就有越來越多的人,不想在這里干了,紛紛找到蘇鳴崗,提出了新的要求:他們想回老家了!
對此,蘇鳴崗能理解,甚至連他自己,年紀大了,都想著回老家了。畢竟他可不是海盜,朝廷又不會追究他什么。如今國內的日子好過了,誰不想著落葉歸根!為此,他想了半天之后,就又去了巴達維亞總督府。
說實話,這一次荷蘭人會不會同意,他心中沒底。雖然那荷蘭總督見到自己,一口一個“我的朋友”,但他知道,這話只能聽聽而已,要是自己當真,就真傻了。
在原本的歷史上,蘇鳴崗還真回了老家福建。不過,結果讓他很失望。
天才一秒: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