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來參加虱濟改制會議的都是各市地區的一把手,說句不好聽的,就連跟班兒的級別都不比劉偉漢低。
省委大門之前的一崇波過去之后,孫衛民和余存繼上了車,劉偉漢只能跟在了秘書幫的大巴上,與眾人一起來到了省賓館。
一路上,大巴上的領導秘書和主任們一陣竊竊私語,看著劉偉漢的目光就像是看著一個虎逼。在這樣的目光之下,劉偉漢的整顆心也跟著吊了起來。
下了車,在走向食堂的時候,劉萬發特意放慢了幾步,等了一下劉偉漢。
“劉偉漢,你這個人是怎么回事?”見前面的領導沒有注意這邊,劉萬發壓低了聲音,“我告訴你,這一次回去之后你的問題肯定要嚴肅處理自己做好準備!”
由不得劉萬發不生氣,本來北林市的企業試點改制工作完成的不錯,新北紙業在會議上被當做典型來進行研討,企業評估折舊后入與職工一起與社會資產進行整合成立新企業,利用原有秤進行升級改制的三贏方案,甚至得到了在承央同志的贊許。
這對于他這個主導改制工作的書記相當有利,現在全國都在搞改制,有這樣的資歷和政績,說不好就是往前進一步的契機。
可是他做噩夢都夢不到,自己手下的一個縣長,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跑過來上眼藥!
當初伍正思在市委會議上給劉偉漢提名的時候,他就覺得人太年輕,有些不妥。但是想著有干部主動請纓去邦業那樣哪個干部都不樂意去的窮地方,省去了以往強行安排過后的牢騷這才同意。當時還以為沒多大問題,自己落了個輕松,沒成想現在反倒是釀出了天大的糟爛。
他現在腸子都悔青了。
劉偉漢也苦著臉,剛才想了一路,也為了自己的沖動后悔了一路。腦海之中,一會兒是自己的前途,一會兒又是那個遠在廣西支教的初戀身影。
在理想和現實之間,他很矛盾。
可現在,看到了劉萬發的態度,他反倒是堅定了起來。
他豁出去了。
“劉書記,當初我上任之前就跟您和孫市長保證,我這一任,一定要把邦業的這頂貧困縣帽子摘下來。現在我做的,也無給就是為了這個。反正都這樣兒了,至于怎么處分,您看著辦吧!”
說話的功夫,眾人已經進入到了食堂。劉偉漢硬著頭皮低聲說完,就直接站到了一旁——會議人數都是提前安排好的,食堂里甚至沒有他的位置。
因為剛才的那崇波,誰也不知道領導是個什么意思,負責接待的也不知道這人怎么安排,就任由他站在了那里。
下午會議還要繼續,時間有限,飯菜都已經上齊。
在劉萬發投向劉偉漢的橫眉立目之中,那邊兒的孫衛民和余存繼等領導已經互相請了入座,寒暄一陣,見食堂門口還豎叉叉站著一人,孫衛民一愣。
他伸手一指,“那個,那個要請我喝菲的,你倒是過來把酒給我倒上?”
低著頭看腳尖兒的劉偉漢心中一動,立刻從包里拿出了那瓶酒,大步走了過去,打開瓶子將酒給孫衛民滿上了。
“孫書記,你是老邦業人,所以這第一杯不是菲。這是邦業種的高粱,邦業的人民,帶著想讓邦業更好的愿望,釀出的敬酒。”
高低是做過辦公室主任的,劉偉漢到了酒場上不缺詞兒。
余存繼歲數不大,今年也就四十五六的樣子,但是這人是山西人,也是個好酒的。聞著那清冽的酒香,當即就拍了拍大腿,“好酒。”
孫衛民正在看著透明細密的氣泡在杯中打轉而出神,聽到余存繼的稱贊,笑了:“余組長,不能上套啊。這個同志此前說了,我只要說一聲好,那就得給他們批貸款。說這杯酒一聲好,可貴啊。”
就在余存繼曳苦笑的時候,劉偉漢直接拿起酒瓶,也不顧什么滿杯就半杯茶的習俗了,為這一桌上的每個人都倒了一點兒——他就帶來了一瓶酒,要是全滿上不夠。
全部倒完,他退后了一步,正了臉色,“孫書記,您在邦業呆過,知道那兒多窮。也知道那樣的地方想富起來有多難。”
說起邦業的情況,劉偉漢是動了真情了,用最簡要的語言,將邦業酒廠目前的情況,以及黑陶產業的發展匯報了一遍,“孫書記,現在我們的酒廠想要發展,但是已經被資金制約住了,酒廠能不能形成產業規模,關系到縣里八萬多農民能不能有更高的收入,關系到邦業能不能形成一個可以帶動全縣經濟發展的產業鏈的問題!”
說完,他嚅動了一下嘴唇,“所以這杯酒喝下去,我希望您能為我們邦業……叫聲好。”
孫衛民端著酒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然后,將酒杯舉到了嘴邊。清冽的白酒入口,孫衛民的眉頭就鎖了起來。一口喝了足有四分之一,才含著酒,將杯子放下。
白酒入喉,孫衛民閉上了眼睛。
整整一個食堂的人,就坐在那兒,看著佁然不動的書記。
半晌,孫衛民才睜開了眼,看了看眼巴巴看著自己的眾人,長吁了口氣。
他抿起了嘴唇,對坐在下面桌子的劉萬發招了招手,后者立刻起身熊到了他的身邊。
“劉書記,這個酒廠的情況你知道嗎?”
劉萬發瞥了一眼劉偉漢,紅著脖子欠身點頭,“邦業這個酒廠的情況我還是知道的,發展的確實不錯體情況和劉偉漢說基本一致。目前這個廠生產的白酒產品,是咱們龍江地方酒里邊銷量最大的。哦,對了孫書記。事實上這個酒廠的也是按照我們的量化改革方案進行改制的,縣里占股百分之二十五。說來也巧,也都新北紙業公司的控股方負責。”
“哦?這么說這個控股方還托實力。”孫衛民意外的點了點頭,然后看了看在一旁低著頭不言語的劉偉漢。
“劉縣長管你到這兒來鬧是出于什么,你都是沒有按照我們黨政工作的正常流程,破壞了我們的工作秩序。這一點你要清楚。”
聽著孫衛民的話,劉偉漢苦著臉點了點頭。
“不過一是一二是二,剛才你不是問我這酒好不好嗎?”孫衛民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那我就給你個答復。”
“這酒不錯!”
聽著孫衛民洪鐘般的聲音,劉偉漢猛地抬起了頭。
孫衛民拍了拍他的肩膀,“貸款要走流程,我不能現在就答應你,但是我會傳達財政那里,優先給你們邦業辦。劉縣長,你要清楚,這個口子一開,怕是要有人有學有樣的過來找我要貸款嘍。這一聲好我為你們邦業叫了,以后邦業怎么做,我可就得盯著。你要有心理準備。”
“孫書記,您放心;要這筆貸款下來,我們一定把邦業的白酒做出咱龍江,做到全國去!”
劉偉漢激動的聲音都嘶啞了。
或許是耽誤了太長的時間,孫衛民擺了擺手,直接讓人給劉偉漢安排了座位,坐到了食堂后面的一桌。
再回到座位上,他對余存繼等人端起了酒杯,“來,今天就請各位嘗嘗這邦業的酒!”
現場的氣氛輕松了下來,眾人舉起酒杯,將杯里本就沒有多少的白酒一飲而盡。
放下了杯子,孫衛民抹了抹嘴,笑呵呵的問:“余組長,這酒怎么樣?還合你口味不?”
余存繼苦笑了一聲,“孫書記,這是我喝過最憋屈的酒。”
“咋說?”
“主人請這么好的酒,不讓喝夠啊。”
“啊、哈哈……”
看著余存繼一臉的苦澀,看著自己手里半杯酒癢癢的直錯腳,孫衛民大笑著對食堂的工作人員一招手,“去,再出去買幾瓶。今天咱們破個例,就都少喝點兒。”
就在工作人員熊出食堂的功夫,孫衛民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一拍巴掌,指了指坐在末席的劉偉漢。
“對了,劉縣長,我才想起來。我這一聲好不能白叫啊后咱們曙招待客人的酒你們邦業怎么說?”
劉偉漢騰一聲從座位上起身,吐掉了嘴里的半塊饅頭.
“沒說的孫書記,都算我們邦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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