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冬升廢了老大勁將人帶來,現在突然決定不賣,李憲心里有點兒過意不去。湊巧一番折騰之后已是晚上九點多鐘,便提出做東請吃夜宵。
現階段的京城雖然還不想二十年之后那樣完全變成一個快節奏,夜生活占據人們生活極大比重的地方,可是吃夜宵的地方還真是太多太多。而且現在老北京們還沒被房地產熱催起來,一些二十年后已經因為拆遷變成了億萬富翁的老北京們,現在還在街頭賣著地地道道的鹵煮牛雜。
李憲就好這口,找了個夜市的路邊小攤,要了啤酒和小吃,跟眾人聊得是不亦樂乎。
沒了買賣關系,陳冬升帶來的那些人反倒是健談了起來。從談話中李憲雖然沒發現什么以后的大佬級人物,不過也了解到這些人目前都混的不錯。
陳冬升認識的人,大多都是體制內而且是京城的體制內下來的企業家,這些人對于現階段經濟走向和各個行業的預測,倒是讓他漲了不少見識。
外加上有馬末都和李誠儒這兩個特別能侃的,全程的氣氛都很好,和那幾人互換了名片,約了以后若是有機會一定交流后,局子散去,李憲回到了酒店。
剛回到酒店,明子就拉住了李憲。
他有點兒不明白,為啥辛辛苦苦的把那些古董從邦業整到了京城,臨到頭李憲又忽然不賣了。
面對這徐茂和的小馬仔發問,李憲只能笑而不語。
將明子打發回自己的房間,李憲關了燈,獨自坐到了沙發上。看著窗外萬家燈火和后來根本看不到的京城星空,不禁陷入了沉思。
一份大學時代在微信公眾號上看到的股市歷史,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1993年九月中下旬,寶安集團在證券部主任李煒的操作下,在二級市場悄然邁進延中實業股份。”
“如僵尸一般股價在9元左右游蕩了半年之久的延中實業股價很快升至12元每股。”
“9月30日,寶安發表聲明,宣稱已經擁有延中實業5股份。公告一出,延中實業一路狂漲。延中實業認為寶安惡意收購,上告證監會同時展開反收購狙擊戰,拉鋸之下,最高之時延中股價竟高達每股42元……滬指隨之大熱……”
寶延之爭,中國a股第一戰!
一塊塊記憶的碎片在李憲的腦海之中穿行而過,看著窗外的星空,他狠狠的揮了揮拳頭。
“搏一搏,單車變摩托!”
次日,徐茂和等人到達京城。
接到了電話,李憲立刻前往火車站迎接。
可是當他到了火車站,在站前廣場見到徐茂和一行人中一個胡茬啦撒,頭發亂的像雞窩一樣,曬得猶如援助非洲回來的人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看李憲愣在當場不說話,徐茂和嘿嘿一笑,“嚇著了吧?他娘的之前我在火車上看見他的時候我也懵登啦!他說他要去南邊兒打工,我沒讓,直接就給他拽到京城來了。”
李憲沒理徐茂和的叨逼叨,走到了那人面前,看著對方沒有神采的瞳孔,猶豫了一下,“王哥……沒找著?”
面前的這人,正是消失了半年多的王鐵成。
和之前相比,他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窩深深的凹陷了下去,人一瘦一黑,皺紋就更深了,整個人顯得比之前老了許多。
之前處理完了那批車床之后,李憲給了他兩萬塊錢,讓他去尋自己的妻兒。沒想到半年過去,人變成了這個樣子,讓李憲不禁有些詫異。
王寶成嚅動了一下嘴唇,許是他鄉遇故知,又許是很長時間沒有人說話了,竟然破天荒的回應了李憲。
“沒有。找著了。”
李憲更加驚奇,“找著了你怎么還這德行?孩子呢?”
六尺高的漢子,拿著搖把子說把人腿打折就打折的狠角,就那么蹲在了地上,哭的像灘爛泥,引得周圍行人不住側目。
見到這架勢,李憲就知道怕是有說不盡的曲折,暗嘆了口氣,對徐茂和身后的那些馬仔揮了揮手,將王鐵成扶了起來回到了酒店。
在酒店之中修整了一番,李憲和徐茂和說了自己不再打算將這批古董賣掉的決定。
“臥槽!你這不是涮哥哥玩兒呢嗎?知不知道哥哥把這些違禁品一路整到京城廢了多大勁兒啊!你不說缺錢去整那個什么幾把標王嗎?咋,又不整啦?”
看著徐茂和跳腳,李憲微微一笑。
這笑容,徐茂和見過——在俄羅斯。
“不對!”客房之中,徐茂和一把拉住了李憲,臉上的不爽瞬間變成了欣喜,“憲子你不對!你找著發財的道兒道兒了,不稀得倒騰這些破銅爛鐵換錢了,對不?”
個老小子,還他娘的整出默契來了。
見徐茂和一語中的,李憲點了點頭。
“準備一下吧,咱們……去滬市!”
將徐茂和等人安排明白,李憲拎了兩瓶白酒和一些小菜,來到了王鐵成的房間之前。
敲了半天的門,李憲在聽到了屋里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又過了一會兒,門才打開。
在車站的時候什么樣兒,王鐵成現在還是什么樣。就連腳上漏了腳趾頭的鞋子都沒脫——屋里好大一股味兒。
將小菜和酒放在了茶幾上,李憲大馬金刀的在沙發上坐了。
“王哥,到底怎么回事兒?咱倆要說外,也不外了。一個林場出來的,在俄羅斯刀口舔血的走了一遭,我拿你是過了命的大哥。”
一邊將白酒打開蓋子放到了王鐵成面前,李憲一面說到。
拿著酒,王鐵成猶豫了一下,然后放到了嘴巴,只一口氣,就干掉了半瓶。
56度的紅星二鍋頭,這么喝沒人能不多。
一口酒下去,王紅成的黑臉眼可見的紅了。
“在菏澤,我找到了他們娘倆。孩子他媽找到主了。”
昂昂?
這個勁爆的消息,讓李憲格外感興趣。可是他不敢催促,只能將塑料袋里面的小菜打開放到王鐵成的面前,等待下文。
王鐵成卻一口都沒動,就這酒,將這半年的遭遇說了;
原來從哈爾濱走了之后,他直接到了關里,不知道妻兒在哪兒,他只能用最笨的方式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尋。那兩萬塊錢在各個地方的報紙上打尋人廣告,很快就花光。
可是這錢也沒白花,到了菏澤廣告剛剛打出去兩天,他就接到了一個電話,說是尋人啟事上的女人,好像自己的一個鄰居。
到了地方一看,果然是自己那已經跑了半年多的媳婦兒。
見到王鐵成,他媳婦嚇得差點兒沒失禁。可是她知道王鐵成的性子,倒也沒跑沒顛兒。而是直接攤了牌——日子肯定是過不下去了,孩子跟著自己也比以前過得好,讓王鐵成死了心。
王鐵成本想直接把這娘們兒腿打折,可是當他看見了媳婦現在住的二層小樓,去了兒子寄讀的學校,看見那個自己根本不認識的男人,開著車把一身新衣服新鞋新書包的兒子接出學校,兒子很開心的拉著那男人的手叫叔叔的時候,他整個人崩潰了。
那樣的笑容,他從未在自己兒子臉上見過。那樣的幸福,他從未給予得起。
一個男人的尊嚴,在那個時候碎成了粉末。
聽完這些,李憲喝了一大口酒。
“我尋思,她說得對。兒子跟她,確實比跟我過得好。”
王鐵成一瓶酒已經干了,臨了,這么說到。
李憲將手里的酒瓶子放在了王鐵成的面前,站起了身。
臨出門,他又止住了腳步,回身看了看猶豫之中的王鐵成。
“屁!你才是他親老子!過的好不好,樂不樂意跟你走,你問了你兒子嗎?”
“把自己洗干凈,一會兒我讓他們給你送身衣服過來,以后你跟我混。錢,不會虧你。”在王鐵成痛苦的目光之中,他扔下句話。“杰眾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