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股票停盤,一般有兩種情況;
第一種,是籌劃重組,股權交易,收購啥的,是好事。一般這類復盤股價都是會適當上漲;
另一種,則是公司牽扯到董事長犯事兒啦,總經理包二奶受到調查啦,公司牽扯到什么官司啥的,就是利空,對股價就不好。
寶安之前不過是發布了持有延中5的公告,而這個公告之中,并未提及對延中的收購意向。所以在延中停盤的這兩天,因為信息的不對等,股市上各種的小道消息亂飛,關于這支連續十天穩定上漲的股票的各種猜測也隨之而來。
可將一開盤,延中實業的股價就開始震蕩。13.5的開盤價迅速更新,交易版上連續掛出了14甚至是15的價格大單吃進延中實業股,看到這,散戶們驚呆了。
都還沒等散戶們反應過來,原本在停盤之前13.5的延中股,在短短的兩個小時之內,就打破了已經維持十幾天的穩定漲幅,開始以放衛星的姿態極速拔高。
一眨眼的功夫,就飆升到了15.8!
所有的散戶都不知道,在這樣詭異的波動下,是兩個公司紅了眼,真刀真槍的拼殺;一方面是寶安集團瘋狂加持,一方面,拿了幾個兄弟單位援助資金,又香港咨詢公司指點的延中實業發起的股權保衛戰。
兩大資本的刺刀見紅的斗法,將整個股市攪成了一灘渾水!
寶安方面吃進,股價立刻就攀升起來。而為了降低收購成本,奪回股份,延中實業開始了清盤再吃進。
在短暫的飆升之后,延中股就像是地震之中的一瓶鋼筆水,開始劇烈動蕩。前一刻,延中股還是16塊,下一刻,就有可能直接降回14,而再之后,就可能是18,甚至是20,25!
見到走勢那巨大的波浪線,隨著交易版上面不斷的數據刷新,整個交易所一片狂呼——延中實業,瘋了!
在短暫的驚愕之后,許許多多的人動了起來。
閩潤證券營業部,四個填單員已經鼻尖兒都忙活出了汗。
“延中!給買延中!兩萬股,現在多少錢?”
“不知道!現在沒辦法給你查,只能先把空單報上去,根據實時價格買進,你買不買?”
“買!給我來兩萬股!”
“買下來了嗎?”
“下來了!”
“多少錢?”
“我的呢?我的下沒下來?”
“下來了!”
“多少錢?13!”
“臥槽!”
短短一上午的時間,寶安和延中的交鋒就已經進入到了白熱化狀態,到了下午兩點左右,就連交易所的大屏幕股價更新的速度,都已經趕不上延中股票的震蕩速度。
短短數分鐘之內,上下震蕩幅度都高達十幾塊。眼看著價格跌了,等散戶們填單準備買入,都沒等到報價,價格有飛快的漲了上去!
幾個回合下來,為了盡快的買進賣出,幾乎所有的營業部都不再設定價位,而是直接按照市價進行。
許許多多的散戶,蒙著腦袋買進賣出,運氣好的人幾個回合跟上了那玄學一樣的漲跌節奏下來,十幾萬甚至幾十萬到手,直接在營業廳之內脫光了膀子狂奔慶祝。而那運氣不好的,高買低賣幾個回合下來,血本無歸,往地上一趟就失聲痛哭。
萬成證券營業部,一個剛剛入市了不到三個月,股本只有五萬多塊錢的散戶,六個回合跟對下來,五萬一下子就變成了三十五萬。激動的在營業部當眾背過了氣去。
而僅僅一墻之隔的恒發營業部之中,一個從原始股時代就開始在混跡在股市,憑借發財證賺了五百多萬的大戶,僅四個回合下來就已經回到了91年。在所有人的安慰之下,這個柳姓散戶默默抽了根煙,然后,順著恒發六樓的窗戶就跳了下去!
這樣的買賣方式,讓延中股徹底脫離了股民們在以往兩年時間里對股市的所有認知,讓堂堂一支滬股淪為了俄羅斯幸運大轉盤。
頃刻之間,不是暴富,就是暴斃!
一片瘋狂之中,冷清的民發證券營業部里,聽著窗外的不斷的呼喝和痛哭,李憲將身上有些發潮的白襯衫脫了下來,只穿著背心兒,默默點了根兒煙。
“老弟,外面兒都瘋了。你手里那些延中,想咋整?”
經過幾天的接觸,辛如梅已經和李憲徐茂和混的頗熟,雖然不太擅長股票操作,不過對于這個來自家鄉的小老弟,辛如梅可謂是處處著想。
按說,營業部的抽成是按照交易額來抽取的,李憲目前已經停止了買入,是賠是賺,根辛如梅都已經沒有太大的關系。
可是她還是希望面前這個背井離鄉,從東北一個小林場來到滬市淘金的小老弟別吃太大的虧——直到現在,她也不認為李憲能在延中股上占到什么便宜。
剛才外面有人跳樓鬧出的一片混亂,甚至已經讓她擔心起李憲的安危。哪怕是三樓,摔不死人,她也悄悄的讓兩個交易員把屋子里的風扇都抬到了交易室,然后關上了屋子里所有的窗戶——這正是李憲滿身大汗的原因所在。
見到辛如梅的小動作,李憲掐著煙微微一笑。
“梅姐,不用擔心。現在,還不是動的時候。大浪淘沙,延中現在蕩成了這個樣子,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買進賣出……是在找死!”
看著李憲
鎮定的神情,看到那不太寬闊,線條格外分明的肩膀,辛如梅摸了摸自己臉上的汗水。
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己之前好像是被表現表現我給騙了。
面前的這個年輕人,絕對沒有看起來那么簡單!
經過連續兩天的拼殺,延中在和寶安的股權爭奪戰中敗下了陣來。
雖然有老八股里其他幾家兄弟單位的資金支持,但畢竟不可能傾其所有砸鍋賣鐵的幫著。兩千多萬的援助資金很快就全部砸光,可饒是兩千多萬全部砸進去,此時的延中實業董事會手中的股份,也不過將將達到了百分之十二。
而此時,寶安方面已經再次發布聲明,宣稱其手中已經持有寶安百分之16.9的股份,要求和延中方面進行友好對話,就接收董事會事宜進行磋商。
延中公司的會議室之中煙霧繚繞,總經理秦國良已經整整兩天沒有合眼,面對現在的局面,他感到一陣絕望。
旁邊,證券處處長艾寶生狠狠的錘了錘桌子,“他媽的!這個寶安就是個敗類,是個流氓!”
“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秦國良心煩意亂的擺了擺手,“能不能想想辦法,讓梁董再找找人,我們需要資金,不能就這么放棄。”
說到資金,艾寶生面色一苦,“秦總……沒有籌措資金的必要了。”
秦國良將揉著太陽穴的手掌放下,深深的看了自己的處長一眼,“你什么意思?”
“現在的股價已經竄過40了,咱們要是再組織資金進去……已經劃不來了。”
聽到這個股價,秦國良一愣,就在剛才看股價還在35呢,怎么轉眼間……
剛剛為這個漲幅而詫異,秦國良就馬上的恢復了過來。短短兩天的時間,他這個總經理,都還沒有習慣目前延中股的節奏。
“咨詢公司那面怎么說?”
“他們說……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想要進行反收購是不可能了。想要保住公司,只有兩種辦法。”
“說說,什么辦法。”
“第一個,是向證監會發起投訴。我們已經調查出來了,寶安集團除了之前玩兒文字游戲,在明明手里持有百分之十五的情況下不發送公告之外,還存在著以來源不明資金進行股市運作的問題。他們集團的注冊資本只有一千萬,但是從這幾天下來他們吃進的情況大致推算,這一次他們投入到強行收購中的資金很可能已經超過了八千萬!”
“第二個……如果證監會那邊起訴無效……咱們可以,可以……”
見艾寶生吞吞吐吐的,秦國良嘖聲道:“有事情你就說嘛!”
“哦、咨詢公司那邊兒建議我們趁著目前寶安還沒接收公司董事會,將我們目前的業務全部分拆,賤賣給我們的兄弟單位。這樣的話……寶安接收的就是個殼子。”
“胡鬧!”聽到這絕戶計,秦國良拍案而起,“咱們延中從一個街道廠辦到現在的規模,你以為兄弟單位不眼紅?賤賣,賣出去還能收得回來嗎?這么干,咱們保住了延中的招牌,可是沒了那些業務,咱們要這塊招牌有什么用?!”
艾寶生也是有苦說不出,雖然作為證券處處長,可是現在發生在自家公司的情況,他也是平生第一次遇見,在這個極端的事情面前,他沒有絲毫的經驗,也沒有絲毫的辦法。
“秦總,那咱怎么辦?”
秦國良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去證監會!其他的……等證監會處理下來了再說吧。”
做出了重大決定的秦國良不知道,就是這一個“等”,即將造就滬指一支曇花一現的奇跡股,以及……一個小小的,甚至都沒有被這場風波里兩位主角注意到的,即將得逞的陰謀。
證監會馬上就收到了延中方面的申訴,得知了集團被告,寶安方面終于停下了持續了十幾天的瘋狂買入。
兩大主角的戰場從股市轉移到了上級主管部門,讓動蕩的股市,終于有了喘息之機。
雖然在這兩天瘋狂之下,延中仍舊在動蕩之中,可是總體上,已經安穩了下來,并保持著上漲的趨勢。
民發證券營業所。
聽到廣播之中帶著些吳儂口音的主持人,嬌滴滴的將延中起訴寶安公告廣而告之,閉著眼假寐的李憲猛然睜開了眼睛。
對一旁昏昏欲睡,這兩天無數次詢問什么時候出手套現的徐茂和喊了一聲。
“徐哥,起床接客了!”
“三十一個鐘,五十包夜,先生……”徐茂和擦了擦哈喇子,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的夢囈著。
不過馬上就反應了過來,“艸!終于來了!”
這兩天頻繁出入各種歌舞廳的徐茂和瞬間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交易員剛剛更新的延中38的股價,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李憲:“不再等兩天啦?瞅著還能漲啊!”
李憲一巴掌就抽了過去,拍在了徐茂和的肩膀上:“虎啊!咱手里三十多萬股,不提前行動,到時候等著被套?趕緊的,分批分次,一萬股為單位,一個小時左右掛出一單,趕緊跑!”
“哦哦……嗯吶!”
看著徐茂和撲棱一聲從沙發上起身,將那些同樣昏昏欲睡的馬仔一個一個的踢了起來。
李憲將目光投向了窗外。
“接盤俠們,請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