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門外,李憲和李道云同時止住了腳步。
“爺,你去哪兒?”李憲站在白色的切諾基前,還是有些不放心。雖然李道云說他來過冰城,可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這些年成立發生了那么多的變化,再加上他那些故人也都不知道現在散落在哪里,李憲怕他一個人走抓瞎。
李道云已經全副武裝好了。
一身看起來就賊暖和的棉衣棉褲,為了防止鉆風,還將褲腿扎起塞到了棉襪樁里,絨面的大棉鞋幫子綁的利落,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個圓規。
李憲給準備的小布包斜挎在肩上,與狗皮帽子的耳沿搭在一起,雙手插在棉衣的袖子里,看起來就像是解放前進城打探敵情的便裝老八路。
見李憲還是放心不下,李道云倒是嫌他墨跡了,“忙你的去吧,老子還沒老到糊涂的地步呢。你他奶奶的害怕我讓人給拐賣了啊?還是走丟了啊?”
李憲撓了撓后腦勺,自嘲的笑了笑。
想到剛才李道云忽悠蘇婭的套路,心說這倒是,您老就憑這嘴皮子,倒是只有拐賣別人的份兒。
“行,那您去吧。”李憲擺了擺手,“不過您準備先找誰啊?”
李道云端了端插在袖子里的雙手,抹了下凍出來的大鼻涕,抬頭望天,下定了決心。
“先可最好找的找。”見李憲好奇的模樣,他嘿嘿一笑:“我師弟,你得叫太師叔。”
“哦?”李憲本來已經打開了車門,聽說自己還有個太師叔,頓時來了興趣,“您還有師弟?”
“嘿!”李道云樂了,“多新鮮啊,你爺我年輕時候在的虛云觀可是克山附近的大道觀,師弟算啥,我還有師妹呢!”
哦呦?
李憲瞬間眼睛就亮了,還想繼續問,不過李道云見東方一輪紅日已經沖破了冬天早晨那一層薄霧高高升起,沒了耐性。
只揮了揮手,道:“行了,趕緊忙去吧。我這師弟,那可是我過命的交情,要是還活著,見到我那估摸著他都得樂瘋嘍!”
說罷,老爺子嘿嘿一笑,邁開大步迎著朝陽而去。
李憲搖了搖頭,上了車。對周勇一揮手,也奔集團公司租的東北亞大廈開去。
集團總公司的架構,在薛靈這些日子里的梳理下已經大致出了模樣。
東北亞大廈里,新北集團一共租了三層樓。新北公司,獨占一層,恒源公司雖然生產在濱城,可是現在正在和恒安于一二線市場廝殺正酣,每天的業務量很大。在目前電腦聯網還不普及的情況下,都是用人工來頂,所以也獨占了一層。
剛剛起步,業務量還不算太大的林翠公司占了半層,而剩下的半層,則是用作高管的辦公室和專門給獨立公司邦業白酒業預留出來的一個辦事處。
雖然林翠公司目前就是幾個員工,不過李憲這些天倒是經常坐鎮。林權項目已經報了上去,這些天森工總局方面正在給林翠做宣傳,眼見著還有二十多天功夫,就到了林權項目競標的時候。李憲昨天下午已經從集團各部抽調了一些得力人手,來為了競標做準備。因為之前邦業白酒業剛剛操作完了央視廣告部的廣進時段招標項目,有一定的經驗,李憲還特地向劉偉漢借了邦業財政局的人手過來操作此事。
帶著些人來的,則是邦業政府辦的主任劉元。
李憲來到公司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多,劉元正在辦公室里跟集團這頭負責配合的尚菲和薛靈等人說著什么。
“劉主任,過來啦?”
進了臨時項目租辦公區,李憲打了個招呼。
“哎呦,李總。”聽到李憲的聲音,劉元還沒轉過身就先堆起了笑臉,親熱的迎了過來。
握了手,照過面,李憲便和他說起了這次招標的事情。
林權這件事情上,林翠公司目前雖然得到了森工方面的注意,不過因為林遠集團的存在,這一次的競標并不輕松,所以李憲也沒有隱瞞,之前在電話里把項目,包括林遠集團可能與項目處的關系,都原原本本的和劉元說過了。
來之前有劉偉漢的特地叮囑,劉元盡早到了之后就已經立刻投入了工作。在分配了人手之后,便聯系了森工項目處方面。
互相見過,劉元屁股剛剛沾了椅子,就收起了臉上的笑臉:“李總,剛才我已經聯系項目處那頭了。”
李憲有些驚訝于這個效率,“哦?那頭怎么說?”
原本他心里也沒底,不過自打邦業各個林場鬧起了意見,而林翠公司和八九林場的良好發展被森工方面注意之后,他倒是覺得自己有三分勝算。
卻沒想到,劉元搖了搖頭:“這個項目,不好拿。”
“咋說?”李憲忙問到。
“森工這個項目,他不像是央視那頭,單純以資金多寡為唯一評定標準的項目。”劉元伸出了手指,“剛才打電話的時候,那邊說今早他們已經開會研究了項目,重新制定了投標流程。首先是項目由原本的內部公開變成對社會公開招標,不過投標前要繳納500萬元的信用保證金與30萬元投標保證金。這就不說了,這筆錢對于你應該不是什么問題。另外就是項目處那頭要求,想要競標,必須有一套詳盡的林區資源開發方案和職工安置方案。然后就是最關鍵的,項目處那邊說要組織了森工方面的專家組參與評標。”
聽到這些,李憲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妙了。
表面上看起來,項目處的這一番操作更加的公開和透明。可是,由直接資金的競爭變成了競標方資金,開發能力等綜合性質的競爭,無疑讓項目處那頭抓了更多的操作余地。
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錢到位了,人家專家組一致認為某競標方的方案優秀,你又有什么辦法?
一旁,尚菲蹙起了眉頭,“這應該沒什么問題吧?我們再濱城也參與過競標,如果有專家評標組的話,只要方案差距不是很大的話,應該能過得去。畢竟專家又不是一兩個,不可能每個專家都……”
說到這兒,看到劉元臉上若有似無的笑意,她說不下去了。
李憲也是冷笑連連。
想到昨天接待自己時,秦占東那冷冷的眼神,心中感慨。
為了老子,還真是煞費苦心吶。
森總,項目處。
剛剛對上面匯報完林權項目變動回來的秦占東將文件夾往桌子上一扔,一下子攤到了椅子上。
拿起電話,跟黃英雄說了項目的變動之后,電話那頭立刻就歡欣鼓舞,說是要請客吃飯。
昨晚一宿沒睡的秦占東卻沒了那個心情,婉拒之后便掛斷了電話。
從昨天一直緊張到現在,秦占東終于松了口氣。
不過同時,他也覺得這件事太他媽險了。自己進了這十一月,似乎運勢上有點兒不順。看著辦公室里那盆異株虎皮君子蘭,他又不禁擔心起馬上要出生的孩子了。
抹了把臉,拿起電話,秦占東便打給了處里的司機。
“小黃啊,你準備一下,一會兒帶我去一趟祥云寺,我去燒個香。”
無獨有偶。省賓館的一間客房之中。
看著不斷咳嗽,面色灰暗的夏光遠,此次配合調控組工作,省里特地安排負責接待對接的小梁心急,忙遞了水過去。
“夏主任吶,你這么整可不是辦法。這感冒都多少天了還不好,您可不能總這么挺著啊。您這天天工作量這么大,再這樣下去,那身體可吃不消啊。”
“咳咳咳、”夏光遠擺了擺手,往嘴里塞了一把藥,“不礙事。”
“那啥、”小梁抓了抓耳朵,“夏主任,您要是信我的話,您就去找個氣功大師啥的看看吧,您這病吃了這么多天的藥都沒好,怕是經絡的問題。”
夏光遠不太信這個,笑著搖了搖頭,“扯淡的,過幾天就好了。”
“可不能這么說啊。”小梁一瞪眼睛,“咱冰城瓦房窯那頭有個祥云寺,里邊兒的釋能大師可厲害了,你過去讓他瞅瞅,不定就好了。”
“哦”一聽是佛寺,夏光遠抬起了頭。
想了想,自己這病,似乎還是從心里來的。
是業障。
過來好一會兒,他才點了點頭,“那就去看看吧。不過氣功什么的就免了,我……我想給家里人祈個福。”
“唉!”小梁重重點頭,“那我現在就去安排車。您不知道,他們都說釋能大師是百年不出的高僧,什么氣功啊,風水啊,佛法啊,都是一等一的功力。”
見到夏光遠臉上的不置可否,小梁轉而道:“就算是您不信這些,去那里吃吃齋,據說都能治病養身延年益壽。”
夏光遠無力的揮了揮手,“先去準備車吧。”
城市的另一頭。
李道云正蹲在大街邊兒上,端著煙袋鍋子,看著已經大變了樣子,和記憶里完全不同的城市直撓頭。
“他娘的,政府咋這能折騰?二十年的功夫,咋起了這么樓,多了這么多道兒?哎小同志,勞煩打聽一下,我現在這是在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