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憲不是沒有經歷過兇險。
之前在邦業那的面碗山下疲于奔命,弱水三千之中和蘇婭沉浮生死,那等兇險之中,他都挺了過來。可是面對周圍那洶涌而至的人群,此時他的腿,竟然有一種灌了鉛的感覺。
有時候人的惡,比生死還可怕。
見到那一雙雙赤紅的眼睛,看到那一張張因為過度興奮激動,口水掛在嘴邊的扭曲面容,李憲的瞳孔緊縮了起來!
迅速將眼前形勢在心中判斷一遍,他強壓抑住狂跳的心臟,動了!
憑體力,面前這些個兇悍的漢子看樣子自己是跑不過的。
李憲不想被人當街追打打死。
在極短的時間之內,他選好了路線。不退反進,迎著那些手持短棍的人,扯起自己身前的夏光遠,便沖向了東北亞大廈的大門。
那里,趕到的民警正在聚在門前!
李憲反常規的逃跑路線,倒是讓一群完全沒有章法,只想沖到他身旁的人們大感意外。亂糟糟的人群,在這一刻糾纏到一起,推搡咒罵,倒是自行混亂了起來。
在這一片混亂之中,李憲就像是個橄欖球四分衛,和完全不知道他想干啥,卻被死死拉住的夏光遠一起,在人群的縫隙中急速穿過!
不過倒也不是所有人都看著他跑路。
饒是左閃右避,肩膀上,后背處還是狠狠的挨了兩下。挨揍是小,小命重要,沒心思顧忌這些。趁著那難得的空隙,扯著夏光遠便跑到了大廈之前。
見到人群突然起亂,民警已經反應了過來,在大喝之中,紛紛在周圍尋了些門鎖或者是自行車之類的東西,快步的壓了過去。
趁著這,李憲和夏光遠二人終于脫出魔爪,一舉躍進了大廈之內!
薛靈等人剛才見激動的人群突然對李憲不利,已經是急的不行,此時見李憲成功脫逃,立刻拉過物業的保安,將剛才打開的大門重新關上。
“怎么搞得啊!”
剛才李憲雖然來了一通三秒真男人,在“千軍萬馬”之中一路闖了過來,可那都是硬抗。畢竟沒有泰達米爾絲血不死的r技能,在闖過來的時候,還是掛了彩。
薛靈見到他額頭上一縷鮮血沿著眼角一路流到脖子上,將那熨燙的挺括的白襯衫領子染出一片通紅,嚇得聲音都發抖了。
李憲抹了把臉,自己的傷自己知道,額頭上那處傷口是剛才一根白龍管抽過來的時候躲閃不及,被刮了一下,沒有傷到要害,但肯定是破了皮肉。
不過此時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將掛在自己身上的夏光遠扶了起來,對薛靈擺了擺手:“先別說這個,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總、”一旁,都被嚇傻了的林翠公司副總王媛現在已經緩過了神兒來,“我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今天早上我們剛到公司,大廈的保安就過來跟我們說樓下起了亂子,說是好像咱們的酸菜吃死了人,人家過來鬧事了。剛開始沒這么多人,我們本想著找公安局過來處理,可是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竄出了一大群人,還抬了個尸體過來,把大廈的門口堵住了。李總……你說這可怎么辦啊!”
見到小姑娘急的哭了出來,李憲也不好說什么。
集團目前的現狀就是這樣,大部分處在領導崗位上的都是年輕人。沖勁兒是有的,但是經驗欠缺。特別是原來恒源公司出來的,大部分都是當初從大學校門直接拉過來的,論起社會經驗,蒼白得很。
就在說話的功夫,大廈之外,問詢趕來的派出所民警已經將場面控制住。
雖然距離83年嚴打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改革開放初期的法制威懾已經慢慢退去光環,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開始反彈,不過除去全國性嚴打之外,龍江省在91年橋四服刑之后是以公安部為主要執行方,開展了一輪省內規模定向嚴打。
針對的,就是社會混混和所謂的黑分子。
雖然嚴打的規模小,時間短,可是在這個過程之中,公安人員的處理治安案件的能力,還是得到了相當的鍛煉。
嚴打是怎么回事兒?
就是從嚴,從快,從重。
在這樣的執法方針之下,執法手段可想而知。不過不說這嚴打本身是壞,至少每一輪嚴打之后執法人員在社會上的震懾力,都會得到相當的提升。
見民警趕到,那些鬧事的人都消停了下去。
雖然幾個動人的被民警控制了起來,可是其余人則是重新聚集到了大廈門前,呼喊叫罵起來。
見場面得到了控制,李憲本想出去和交涉一下。
不過他還沒走出去,便見到一群身著衛生防疫站灰藍色制服的人,分開人群,來到了現場。
緊接著,這些人在一個民警進了大廈,掃視了一眼站在門里的眾人,便開口問道:“你們誰是涉事公司的負責人?”
李憲當即站了出來,“同志,我是集團的總經理。有什么問題……”
一句話沒說完,他便被薛靈攔住了,
剛才李憲沒到的時候,都是薛靈在外面支應著。此時,這個新北集團的總經理助理看上去有點兒狼狽,一頭本來爽利的短發被推搡的散亂,身上的女士職業西裝外衣的扣子也被扯掉了兩顆。
迎著李憲疑惑的目光,薛靈理了理頭發,面色凝重:“李總,你不覺得,事情有點奇怪么?剛才我看外面那些人,倒不像是過來討說法的,更像是沖著你來的。”
聞言,李憲一愣。
他剛才確實覺得事情有些蹊蹺,現在經過薛靈這么一說,再回想起剛才外面那些帶著重孝的人的表現,他沉默了下來。
沒錯。
剛才幾乎自己剛一露面,就有人認出了自己。而且那些里面灌了水和沙子的白龍管,似乎也都是早有準備的。
可是,這為了什么?
李憲皺起了眉頭。將攔在自己身前的薛靈推開,“太危險了,還是我去。”
看著這個平時不怎么靠譜,將集團大大小小的事情一股腦的推給自己的老板,在現在危機的時候卻將自己擋在了身后,薛靈心里一暖。
雖然對李憲談不上有什么交情,更談不上什么忠心,不過在這一刻,她倒是覺得這個二十郎當歲的年輕企業家有一份擔當。
李憲和薛靈對視了一眼,對她點了點頭,便要向外面走去。
可剛剛走出了一步,胳膊便又被人拉住。
“別去。”
正是剛才一直站在自己身旁,還替自己擋了一棍子的夏光遠。
“這姑娘說的對,這件事兒,就是沖著你,或者說是沖著你們公司來的。”
李憲意外的看了眼這個不知道抱著什么目的,一門心思接近自己的男人。
“看。”此時的夏光遠滿頭大汗,用下巴點了點門外。
李憲順著他的指點,將目光投了出去。
大廈之外,雖然剛才鬧事的人群已經消停了下來,可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多出了一群拿著照相機的記者模樣的人。正在對著那些身穿重孝的人不斷拍攝,還有人拿了筆紙,正在對現場一個身著衛生局制服的中年男子采訪。
“請問同志,林翠公司酸菜產品出現現在這種情況,你們打算怎么處理?”
“請各位市民朋友放心,我局對食品安全和衛生問題一向相當重視!目前雖然具體的情況還不清楚,不過我們會盡快將事情梳理清晰,給社會一個滿意的答復!”
“我們聽說涉事公司,也就是林翠公司的法人剛剛獲得了森工總局的創業模范和優秀企業家的榮譽,請問姜局長,這些身份,會不會對這件事情的調查起到一定的影響?”
“請放心,我局一定會秉承公正的工作核心去處理此事。涉及到食品安全問題,不管他是誰,不管他有什么背景,我們都一定調查清楚,給社會一個滿意的答復!”
聽到那門口傳過來的對話,夏光遠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孫子兵法說,途有所不由,軍有所不擊,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爭。你現在應該干的事,是弄明白。而不是沖上去,你是企業的領導、所以做事,要給自己留余地……”
孫子兵法什么的,李憲倒是聽不進去。
不過夏光遠的話,倒是點醒了他。心中想定,他對薛靈點了點頭,“那你就先去看看。”
待薛靈點頭欲走的時候,他又叮囑了一聲“千萬千萬注意安全!”
一旁,夏光遠見李憲從善如流,微微點了點頭。
然后,再也頂不住胳膊上的劇痛。,捂著掛了彩的胳膊,痛苦的蹲了下去!
見他的狀態不對,李憲緊忙將他攙住。
看到夏光遠那腫起老高,將衣服都撐圓了的胳膊,他心中一驚。
“嘶、好像是斷了。”夏光遠額頭上的汗水已經順著臉龐往下沙,巨大的疼痛之下,嘴唇也已經蒼白。“我,我得去趟醫院……”
這一陣子,夏光遠的身體糟糕的可以,此時此刻,再也支撐不住。
虛弱的交代了一句之后,直接,暈了過去!
“艸!”
“去,找車!先把人送醫院!”
李憲一把將暈過去的夏光遠扶住,對身后的王媛一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