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憲的意思,岳之峰是懂得、
從本質上來說,批四家國營企業給新北進行股權改造和批二十家甚至是一百家,本質上沒什么區別。隨夢小說w.suimeng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從根兒上,這個輕工企業改革項目,它就不“紅”!
這一點,不用從別的地方看,就從各地區為了搞活經濟推出的那些模式就知道了。
自打80年代中期之后,國企普遍效益不行。根據90年第二次工業普查的結果顯示,國企的局勢已經到了一個十分危險的地步。國有企業的資本收益率綜合起來只有不到百分之五,這個收益率,大大低于一年期的定期存款利率。在三十九個大行業之中,有十八個是全行業虧損,國用工業的負債總額已經站到了所有制權益的兩倍以上。
也就是說,整個國有企業集團都已經處在了資不抵債的地步。
國家和地方的負擔太重,所以針對地方經濟的改革一直就沒斷過。
可改革不能瞎改。
一個改不好,那可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情。
目前盛行的改革模式,就是社會學家費孝通在八十年代初提出的“蘇南模式”。
這模式說白了就是生產社生產隊的遺留產物,79年之后,按照中央的規定,生產社和生產大隊采取承包入戶制度,從公有變成了實際上的個體所有。
可是江蘇部分地區的農民沒有把社隊企業分掉,而是通過鄉鎮政府的帶頭,采取合股的方式,辦起了企業。像《大江大河》里邊兒的小雷家,前期其實走的就是這個路子。
這模式咋樣?
如果用現在的事兒打比方,就比如lol吧,這模式就是個妥妥的“前期英雄”。
政府牽頭,村民入股。在企業前期往往是各種綠燈各種開,可是發展到了一定程度,一旦做大可就不靈了。
為啥?
這模式說白了就是“二國營”嘛!
鄉長鎮長兼職廠長經理,黨政經社四合一,產權人人所有人人沒有,這不還是國企?
國企的病,病在股份的不集中,而且企業盈利和虧損,對責任人的影響不大。說句含蓄的,別管廟窮不窮,和尚始終是富的。
所以這個模式發展到最后,還是走的國企最開始的那套;吃大鍋飯。
其實從九十年代開始,這種模式改革剛出來的時候,一部分人就已經看到了結果。可是在全國,改革口號喊的震天響時候,這個模式還是快速推行開來。
不為別的,就是因為這種改革模式沒有脫離“公有制”!
在任何人看來都是又紅又專。
別的改革模式有沒有?
有,而且不少!
比如溫州模式,和諸城模式。
可是這兩個模式,因為企業產權直接歸了個人所有。所以在目前的主流觀點看來,都是異端。
就比如92年由陳光發起開始的諸城中小企業改革,到現在兩年多了,一直在遭受著意識形態上面的攻擊。甚至有一些人寫了萬言書,對諸城的產權改革提出質疑。認為這勢必造成國有資產大面積流失。
天可憐見,現在龍江省正在干的這個輕工企業改革,就是以諸城改革的基礎上,去掉了一些激進的部分,采用更柔和一些的手段進行的。
但是萬變不離其宗,有心人只要一看,基本上就能看得出來,這是在學習諸城!
所以龍江的這一輪輕工改革,項目能通過完全可以說是一個特殊時期,由特殊人物發起,在絕對不合常理的情況下意外成行的產物。
要是沒有孫衛民這個在龍江干了十幾年,擁有絕對影響力的干部大力推行,若不是現在龍江輕工企業的負擔已經讓政府難以接受,從而取得了岳之峰這個繼任者的支持,若不是孫衛民承擔下來了責任,并將這個項目的執行交給了下一任……
這個項目都不可能成行——它本就不符合常理!
所以李憲才說,批四個和批二十個,沒有任何區別。
本來就是犯禁的事兒。
看著李憲那波瀾不驚的目光,岳之峰覺得,自己似乎……被面前的這個小子給吃透了。
京城。
文興街附近的一家不大,但是和周遭小吃對比顯得格外干凈的餃子館里。
一個頭發花白,身著灰色夾克衫的老人用手絹擦了擦嘴邊兒的油漬。看著坐在對面的老友盤子里邊兒的餃子還剩了一半兒,挑了挑眉頭。
“老周,不好吃啊?還是嫌我請客的地方不好,不惜的動筷子啊?”
對面那位看起來歲數更大的老人笑著搖了搖頭,“你老吳鐵公雞拔毛請客,已經是稀奇的很啦。我還能嫌?”
“額、”被稱作老吳的老頭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那你這是人老了,不能飯還是怎么的?半斤餃子都吃不下去,我看你這是人老而衰,行將就木嘍!”
說著,吳姓老頭也不客氣,直接把半盤餃子端了過去,大有“你不吃別浪費”的架勢。
見到自己同事兼好友不客氣,周姓老頭也不生氣,仿佛已經習慣了對方做派,索性伸手將自己面前的餃子湯也推了過去。
“老吳,最近一段時間的國企改革風潮,你怎么看?”
“還能怎么看?”吳姓老頭嘴里邊兒嚼著餃子,聲音有些含糊:“現在規模大一些的國營企業都消減了腦袋搞著要上市,前幾天我的一個學生走了幾家上市公司,通過一些關系了解到了一些內幕。你猜都猜不到現在都是怎么操作的。”
“哦?”周姓老人挑了挑眉頭,遞過了一瓣大蒜,慫恿道:“說說。”
吳姓老人用手中帕子抹了抹嘴,將口中食物咽了下去,略一沉吟,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道:“有一家公司,先是虛增儲一千多萬的例如,今后按照百分之三十三利率交了所得稅,這樣就實現了凈資產率1018。另一家公司更厲害,把自己的產品加價買給自己,以提高收益率。還有一家公司,虧損了兩千多萬,就把一塊負資產剝離給上級集團托管然后把另一塊資產注入,收益率上升了百分之十……”
“這、”聽到這些內幕,周姓老頭一愣,但是隨即,就明白了:“他們這都是想把公司的凈資產收益率維持在百分之十,然后上市?”
“對頭!”吳姓老頭點了點頭,“這樣的財務游戲是天天上演,已經成了公開的秘密了。這樣的一大批企業一上市,可以預見的就是資本市場烏煙瘴氣,勢必變成一個灰色和投機冒險家的樂園吶。大國企想考股市吸血給養自己,那些量大面廣,數以三十萬計的中小國企就更是一團亂麻。唉,我光是想想都頭痛。”
“諸城那頭,你怎么看?”
一陣沉默之后,周姓老頭突然問道。
吳姓老頭一擺手,“沒戲!太激進!早晚出事兒。”
直接給了否定意見之后,吳姓老頭忽然醒悟:“怎么,老周,你對諸城那頭的模式有興趣?”
對方點了點頭:“嗯,我打算呆幾天帶幾個學生過去看看。”
“哈。”吳姓老頭一樂,眉頭一挑:“那邊兒現在已經是個是非之地了,而且那邊兒的操作模式太過簡單。你去了之后,估計也不會有什么收獲。你要是對這種非主流的改革路子有興趣,我給你推薦一個地方。”
“哪兒?”周姓老頭一愣,緊忙追問。
吳姓老頭往東北方向一指:“龍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