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蓉來了這么一下子,李憲上班兒的心情一下子沒有了。
六月初,冰城已經被楊樹毛這種神奇的生物所侵占。天上飛的,地上飄的,洋洋灑灑的一層,將夏初的冰城給包了個嚴嚴實實。
站在咖啡廳的門口,胡亂將縈繞在自己面前的楊樹毛揮走。李憲皺了皺鼻子,回了家——他想看看那個即將奔赴美國的小妮子。
決定了去美國,蘇婭整個人都忙了起來。不過和害怕自己去了異國他鄉用度吃穿不習慣而變成了一個倉鼠,準備好幾個大箱子的李潔不同,蘇婭準備的東西,貌似都跟去美國絲毫沒什么關系。
景耀街。
廚房之中,蘇婭摸了摸額頭上的汗水。
她的面前是一大壇子抹了大鹽,為了快速入味,用塑料袋將花椒大料一個個包好的鴨蛋。這個法子是蘇媽那里學的,塑料袋包起來的鴨蛋一個星期就能入味,鹽和花椒大料都摻在一起,出壇之后煮熟了,個個蛋黃都是油的起砂。早上吃粥,晚上下飯都是最好不過。
類似這樣的壇子罐子廚房里邊兒一大堆,其中一小部分已經準備妥當,可是約有七成卻還空著。壇子旁邊兒的灶臺之上,一頁沾滿了油污和水漬的稿紙上,滿滿登登的寫滿了看不出什么章法,但是格外娟秀的小字。
桔梗(酸甜),腌辣椒幾項上已經打了勾,拿了一旁的鉛筆在五香咸鴨蛋上劃了一道,蘇婭心滿意足的收起了清單。
剛一回身,準備去吧外面晾著的蘿卜干翻個,便撞到了一個結結實實的胸膛。
揉著額頭,看著面前帶著一臉壞笑的家伙,蘇婭一跺腳,皺起了鼻子。
“這可不能怨我,誰讓你那么入神?”
感受到對方眼睛里的嗔怪,已經在門口站了半天的李憲嘿嘿一笑。趁著蘇婭不注意的功夫,一把將那張清單搶了下來。高高舉起,不顧身邊兒那人蹦啊跳啊的去奪,嘻嘻哈哈的將上面那一條條念了出來。
“韭菜花?你弄這個干什么?現在都夏天啦,也不怎么吃火鍋,這個就不用準備了,我不吃。蒜茄子,哇!現在大棚茄子多貴啊?酸黃瓜嗯,這個必須得有,不過黃瓜得好好挑著,我喜歡大拇指粗細四五寸長的,咬著脆,看著也招人喜歡。唉?唉你搶什么啊,咋啦,給我準備的還不讓我看啦?”
看著蘇婭兔子一般蹦蹦跳跳,但是礙于身高和彈跳力實在不行,只能紅著臉看著空中的清單直著急,李憲嘿嘿一笑,打趣道:“好媳婦兒,知道你心疼我,可是你這出一趟國,就要把家里頭變成咸菜窖?”
見蘇婭面對自己的調笑打趣頗有氣急敗壞的趨勢,李憲這才笑著將手中的清單遞了過去,收了笑容道:“再說啊媳婦,我知道你心疼我,可你去了之后我也不能頓頓都吃咸菜不是?”
李憲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嗓子會齁啞的。”
看著他一臉委屈無辜的樣子,再聽到那之前從來沒有過,讓人一聽就覺得怪怪的稱呼,蘇婭氣急。狠狠瞪了他一眼——誰說給你準備的?
長長的馬尾辮一甩,背過了身去。
想著自己走了之后面前這個嘴刁的要是沒了小菜不肯好好吃飯,忙里忙外一整天,還被挑來挑去,蘇婭心里邊兒更氣。
最后,一咬牙一跺腳。
隨著她一聲口哨,門口,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嗖一聲竄進了廚房。
高的那個虎背蜂腰,尾巴翹到天上,汽車雨刷一樣瘋狂擺動著。
矮的那個胖成了球,前一秒還動若脫兔,但是見到了家里的兩個人才,整個貓雍容了起來,邁著六親不認的帝王步,慢慢踱進了門檻。只是在見到壇子中的鴨蛋時,一雙漂亮的大眼睛里驀然閃過一道亮光。
眼見著二蠢二蛋,家里邊兒的哼哈二將直奔壇子而去,李憲倒是急了。緊忙把兩個屎不臭都能一頓吃二斤的貨色踢開,引來一陣汪喵狂吠,這才關好了門。看了目光中帶著些“你今天怎么中午回來”疑惑的蘇婭,微微一笑。
不顧面前人兒的躲閃,李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將那張清單拿了下來揣進了兜里,正色道:“這些東西真的不用準備了,我要是想吃,就給邦業家里打電話,蘇姨自然就給我做了。什么時候干爹有功夫就送過來啦。現在護照下來了,手續也辦完了。我打算的是,你和李潔明天就動身。”
蘇婭目光中的疑惑更甚。
今天的李憲雖然依然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可是不知道怎么,在她看來,有些不一樣。
拿過一旁的鉛筆和稿紙,一行小字便寫了下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李憲心里邊兒咯噔一下。
自己明明已經盡量做得很自然了好嘛!
你特么難道是我肚子里的那條小蛔蟲不成?
心里邊兒一點兒事兒都能看得出來,這要是以后結了婚,藏個私房錢,或者是外面有什么鶯鶯燕燕,豈不是一下子就漏了餡兒!
這誰能頂得住?
“沒有。”李憲抓了抓頭發,“就是,就是想著讓你早點兒去,早點兒治好了早點兒回來。”
聽著這一個“我想你,我舍不得你”都沒說,可是卻沒來由撓的自己心癢癢的話,蘇婭咬了咬嘴唇。
“那就這么定了,我一會兒去跟李潔說一聲。你準備一下,不用準備太多的東西。我已經跟章蔭兩口子說好了,你們到了那邊兒,他們會照應的。缺什么少什么,買就是了。大老遠跨海度洋的,大包小包的犯不上。”
第一次出國,李潔心中的緊張已經讓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這些瑣碎的事情上。李憲可不想讓這些事兒再耽誤進程了。
交代了一番之后,拍了拍小丫頭的腦袋,李憲出了門。
看著李憲的背影,蘇婭絞著手指,蹙起了眉頭。
隱隱約約的,她覺得李憲有什么事情在瞞著自己。
春寒料峭的時節已過,可六月的冰城仍然是五風十雨。
窗外,兩聲悶雷響起。
不一會兒的功夫,噼里啪啦的雨點兒,便夾雜著滿天飄舞的楊樹毛,落向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