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余光瞟到越走越近的沈崇,胡青林心頭稍感驚詫。
他來得好快。
原本想瞞過的人是林知書,但現在林知書從頭到尾都不曾露面,此時更中場換人了。
稍微有點意外,但無關大局。
因為該死的人已經死了。
整件事唯一的漏洞在那個出租車司機身上,他人一死,萬無一失。
這只是一起再平常不過的交通事故而已,林知書和沈崇沒必要往深里查。
畢竟倒霉的是我本人啊!
至于另一個證據,被出租司機藏回家的皮箱,現在也早沒了!
我怎么會留下那么愚蠢明顯的漏洞呢。
沒辦法,對手是沈崇和林知書,容不得半點差漏。
司機老楊你必須死,錢我現在也不能給你!
你要怪,就怪自己命苦。
等這次的事過去了,過幾年我再給你兒子點好處吧,
現在,讓我好好的,完美的,演完這一出戲!
剎那間,胡青林腦子里冒出無數個想法,構思了無數種可能性。
沈崇走上來無論第一句話怎樣開口,胡青林完全自信可以毫無破綻的接下來。
不曾想,沈崇竟直截了當的從胡青林身邊繞了過去,在他旁邊一秒鐘都沒停,更沒和他說話。
聽著頭頂迅速飄過的啪嗒腳步聲,胡青林的情緒從緊張中藏著激動,渾身各處發疼卻又期待著某些事情,迅速變成無語。
我去!
我這么大個傷員躺地上,你丫直接走遠了是什么意思!
你瞎嗎?
當初就算我口頭得罪過你,但我那天在你面前不是認慫得很干脆嗎?
我們沒這么大梁子啊!
我好歹剛救了你女人和女兒,你這態度我看不懂啊!
不光胡青林覺得匪夷所思,就連坐在車里的林知書都看不懂什么情況。
她是知道胡青林有點可疑,但嫌疑歸嫌疑,表面的感激也該有吧?
沈崇做太明顯了。
她打算讓李鴻牧回來下,代她道謝。
沈崇可沒管這些人怎么想,更不在乎他們怎么驚。
他對胡青林的態度這么干脆利落的原因很簡單。
打從一開始,他就百分百篤定這是胡青林的陰謀!
他打心眼不相信胡青林。
甭管現場看起來再無懈可擊,胡青林還沒來得及爆發的演技再逼真,都沒用。
騙子的騙術再高明,也騙不了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騙子的人。
沈崇無需向任何人求證,無需任何理由,自己有答案。
現在沈崇要做的,是趁著現場還沒被動手腳,把所有情況看個清楚,然后得出自己的判斷。
胡青林誤判情況,并非他愚笨和天真,只是因為他的記憶從一開始就錯了!
這邊,見沈崇想靠近出租車和悍虎越野,一名林家保鏢想攔他。
“沈先生,不太安全。”
沈崇搖頭,“沒事,我又不細皮嫩肉的,看看情況。”
“那行,需要我幫你介紹下?”
“不用,我自己看看就行。”
出租車已經完全變形,里面的情況很慘烈,沈崇倒沒太明顯的不適,他不是剛出道的初哥了。
他這般鎮定的表現,倒讓林家保鏢略感詫異。
他問,“這人確定已經死亡了?”
林家保鏢點頭,“是的,剛撞擊那會兒我們就確認過。死因應該是脖頸折斷,肋骨斷裂刺入體內,導致胸腔腹腔大出血,瞬間死亡的。”
“這安全氣囊,有點不給力啊。”
沈崇隔空指指耷拉著的氣囊,他畢竟不是警務人員,得避嫌,不好上手。
林家保鏢倒有不同的看法,“其實還好吧,這種車型的氣囊就這性能,撞擊力度太猛了。”
沈崇點點頭,稍微伸長脖子仔細看,在駕駛座頭枕上看到片碎裂的紙屑,“這是安全氣囊的密封貼紙?”
“是的,沈先生觀察真敏銳,我分辨過上面的日期,和車子的出廠日期應該能對上。”
這事沈崇沒回答他。
他也隱約看見了上面寫著的20147……
后面的另外半截不知道飛哪去了。
但是,這紙張破損的纖維讓他下意識覺著不對勁。
如今沈崇對自己的直覺堪稱迷信。
直覺不對,那就肯定不對!
紙張纖維的本質是有機物,長期暴露在空氣中必會變質。
尤其是車子里面,夏日高溫之下溫度極高,標簽貼紙的老化會更快。
這張貼紙上顯示的日期接近四年前,但纖維給他的感覺,卻很新!
沈崇又將目光轉向安全帶。
他又問道:“安全帶也沒問題?”
林家保鏢搖頭,“我們不方便拆開看,不太清楚里面的情況。但根據我的分析,造成死者死亡的,就是安全帶驟然拉得太緊。”
沈崇也這么想,得出結論,“所以,他的真正死因是安全帶的限位器和負載限制器出了問題,氣囊又沒能及時完全膨脹,為他提供二段緩沖,讓他在劇烈撞擊中反而被安全帶活活壓死。”
林家保鏢點頭,“對,理論上是這樣。”
“那就是這兩樣東西被動了手腳?”
林家保鏢搖頭,“不一定,就這車的安全性能,時速超過九十公里的正面碰撞,一點緩沖都沒有,生存機會本來就只有一半。我們這都是事后分析的可能情況,畢竟真相只有那么一瞬,誰知道呢。”
沈崇倒沒心思和他爭,心頭卻已漸漸明晰。
他再又去看了下胡青林被側面撞扁到一半的車,“嘖嘖,胡青林這車被改裝得真結實。”
林家保鏢補充道:“不光是改裝的原因,副駕駛上的布娃娃起了很大作用。胡青林說這是他想送給欣欣小姐的禮物,如果當時真給他送出去了,那他兇多吉少。”
沈崇沒接話。
自己有點小瞧胡青林了。
這家伙將老林可能的反饋都猜中了!
改裝車,肯定送不出去的布娃娃玩偶,這丫都籌劃齊活了。
還能以此放松老林的戒心,現在林家這保鏢都幫著胡青林說話。
今天如果不是自己來了這兒,老林還真會被瞞過去!
他又站到另一邊,摸出手機悄然登陸斬妖系統,查詢了一下附近天網攝像頭的監控記錄。
果然有異常,早在半小時前,肇事出租就已經通過了兩個路口開外。
但他卻在中間某處停下來了。
合理的解釋是有的,駕駛員工作量太大,累了,靠在路邊悶一下瞌睡,抽抽煙,都能說得過去。
但沈崇卻知道,這絕非偶然!
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沈崇!
麻辣個雞絲的,胡青林這丫膽兒要逆天!
萬一你演英雄沒演好,出點簍子,真撞上了怎么辦?
還有,你苦肉計使得再精妙都卵用!
你自己倒是只受傷,可別人死了!
沈崇推測,出租司機絕非什么專業殺手,而是個再正宗不過的開出租的,不然肯定瞞不了老林。
胡青林可沒那么傻。
不知道胡青林怎么忽悠到別人幫他賣命,但那司機絕想不到自己真會死。
他根本沒發現安全帶和氣囊都被動手腳了,不然胡青林給他再多錢,他撞車時也不會那么干脆。
老胡陰險得很吶,賣別人的命,掙自己的人情。
還把自己弄傷成這樣,這孫賊夠狠。
不能留!
沈崇已起殺心,但面上卻不動神色。
等他走回到幻影旁邊,時間已過去五六分鐘。
欣欣先前想下車,林知書沒同意,現在鬧騰一會后竟睡著了。
遠處警笛長鳴,警車和救護車快到了。
胡青林那邊,李鴻牧正和他說著話。
沈崇剛路過時隱約聽了兩句,李鴻牧大體是在向舍己救人的胡青林表示感謝。
沈崇靠近幻影車門邊,對里面的林知書說道:“我剛有點發現。”
“什么?”
沈崇將安全氣囊、安全帶和出租司機的可疑動向說了。
林知書卻直搖頭,“你想太多了,哪有那么多陰謀論,你別亂來啊!這事我自會處理!”
沈崇眼睛微微瞇縫起來。
老林這表現簡直讓他茫然,完全換了個人似的,天真得可笑。
他說著反話,“你不是吧!老林你讓我刮目相看啊!”
林知書卻裝沒聽懂,面色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如果你不聽我的,我就把欣欣送回京平去,你自己看著辦。”
沈崇面色數變,“我剛的分析沒道理嗎?你真覺得胡青林沒問題?”
林知書干脆利落的回答,“我覺得沒問題。你別去追問和查了,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做,不是你該插手的,聽我一次,好嗎?”
說到后來,林知書的語氣里竟帶著股罕見的哀求之意。
沈崇略驚訝,老林你怕是被降智光環打擊了吧?腦子里在想什么呢?
旁邊的蔣玉見勢不妙,推開車門走到沈崇旁邊,拽著他的手臂將他拉旁邊去,壓低聲音到:“沈崇你真不用無謂的擔心,林總比你想象的做事更有分寸,她知道該怎么處理。”
蔣玉話里有話,但并未說破。
沈崇終于了然,老林怕自己做事沖動,想保護我?
可欣欣和你都差點在鬼門關前走一遭,我能不沖動?
蔣玉又輕咳兩聲,“你放一萬個心吧,哪怕真撞上了,林總和欣欣也不會有事的。你心里想那些,李鴻牧早有判斷,林總明白的,她的能量超乎你想象。”
沈崇無奈道:“道理我都懂,可……”
“沒什么可不可的,聽姐一句勸,你是欣欣的爸爸,欣欣不能沒有你。如果你牽扯進來,處理得不夠漂亮,林總到時候為了保你,反而會付出更大代價。”
沈崇深吸口氣,“好吧。”
他說完,又想往胡青林那邊走,蔣玉在后面拽他。
他回頭笑笑,“別緊張,我都答應了。”
蔣玉這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