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鐘后,兩個以不同立場不同身份,做著類似事情的男人在林家別墅小院落中靜靜的對峙著。
輕飄飄的春風吹拂,卷動院落四角藏在鐵欄桿下的燦黃小花,帶著股肅殺的氣氛。
沈崇“右手”插兜,側身對著李鴻牧,左手虛抬,擺出個傳武里特別常見的起手式,極近挑釁之能事。
他很珍惜這次難得的機會。
挑戰賽就在明天,那不是平時訓練里的友好切磋,未必要分你死我活,但必見高下。
勝者能得到的不只獎品,更多的卻是份榮譽,隱藏在背后還有更多潛在的資源側重。
在這車水馬龍的現代世界背面,是信奉另一套森林法則哲學的靈妖世界。
哪怕如今厚重的現實與夢幻的靈妖世界交相混雜,大環境下的靈妖世界依然遵循著適當的規則,但大環境卻不能代表所有個體。
譬如鱔妖在吞噬小孩子時,可曾在意過人類的律法?
弱者不想當炮灰,想往上爬,當然得寸土必爭,不放過哪怕一丁點資源。
這不是他沈崇一人的想法。
在挑戰賽里,別人不會真因為他是沈崇而手下留情,更不會因他只有黃級三品的境界而與他客套。
所謂的保送,那是傻子才會相信的玩笑話。
誰都不想輸,只要他敢露出破綻,必定會被人毫不猶豫送上失敗的苦果。
在正式登上決斗臺前,能有機會提前適應下單手對招的感覺,對手又并非那種隨便就能捏翻的菜鳥,何其幸運?
李鴻牧同樣也在打量著沈崇,心情略顯復雜。
擠兌他與自己對招,李鴻牧另有目的,本以為還要多費些唇舌,不曾想三言兩語他就來了興頭。
如果沒有記錯,沈崇他已經退役六七年,可他卻保持著良好的體態,以及一旦積蓄起來,甚至更加奪人心魄的氣勢。
真是奇怪的家伙,他到底每天都在緊張與擔憂些什么?
在這個家庭的蔭蔽下,你根本不需要什么奮斗啊。
“沈先生,我再確認一次,你真的只用一只手嗎?”
李鴻牧問道。
沈崇點頭,“當然,其實我右手稍微有點不適。”
“那你還要與我切磋?”
李鴻牧忍不住質問道,雖然這事是他先主動提出來的。
怪不得他暗自不爽,沈崇有點看不起人。
要不是林達禮的委托,我理你才有鬼。
“看視頻看得技癢,李哥你看起來也很興奮嘛。對了,你方便告訴我你的臥推力量極限是多少嗎?”
李鴻牧隨口說了個看起來靠譜的數字,“一百公斤。”
沈崇咧嘴笑,“真巧,我也是一百公斤。”
隨后,院子里大約安靜了三秒。
沈崇突然動了,踩斷七八根嫩草,猛的踏步向前。
嗖的一聲,他的身形從原地消失。
再次定住身形時,他已閃電般出現在李鴻牧身前,左腳牢牢支地,足尖戳進軟泥中三寸,右腳橫甩而出,在半空中劃出道半月。
他這一記鞭腿,既突兀又暴力,動作不算完美,但卻極其舒展,恍如大鵬振翅,又如長刀破空,卷起呼呼風聲,直掃李鴻牧腰間側肋。
李鴻牧暗罵一聲陰險,然后趕緊側身避走。
他只堪堪避開沈崇足尖,但正面腹肌卻被刮蹭了下,傳來股火辣辣的刺痛。
他哪知道,是沈崇聽出來他好像有要不打的意思,再多廢話兩句,好機會就得黃了,這可怎么行,所以才索性搶攻,免得他再多廢話。
李鴻牧倒沒真個受傷,而是就此落入下風。
沈崇得勢不饒人,身形橫甩,返身揮出左拳,手指骨節橫掃向李鴻牧腦門。
他精準的將力道控制在臥推極限100公斤的程度。
這對他不難。
可能他踢出第一腳時稍微有點過度發力,但這揮出來的一拳卻就完全的標準了。
李鴻牧腦袋微微一壓,再度避開沈崇的揮拳。
他身子繼續往下壓,右手刺拳直攻沈崇左邊肋下。
沈崇順勢扭身,后仰,收胸。
李鴻牧這一刺拳落空,貼著沈崇胸口而過。
于此同時,沈崇右腿再度擺起,自下往上側踢向李鴻牧面門。
李鴻牧先是左拳往下輕輕一壓,敲在沈崇胸口,短暫擊破沈崇的身體平衡,隨后收拳兩手交叉架于胸膛,以右手手肘呈尖刺迎向沈崇掃來的甩腿迎面骨。
兩人說是切磋,可李鴻牧學的從來就是致命的攻殺手段,這根本不是刻意為之,而是下意識的第一選擇。
若是普通人被這一下手肘迎骨撞實在了,指不定就此骨折。
沈崇心頭暗嘆,果然不能揮動右手弊端不少,身體平衡性與招式的舒展都遠不及平時。
他索性繼續后仰,再凌空扭身,身軀幾乎與地面平行,猛的將右腿往下扭。
原本劈向李鴻牧面門的右腿轉為自上而斜往下,以砍柴般的姿勢劈向李鴻牧腰間。
李鴻牧暗嘆一聲厲害,往后撤去,同時抬起右腳,以腳弓蹬向沈崇膝蓋。
沈崇再度扭身,左手在地面一撐,右腳繼續往下,目標又轉,以足尖刺往李鴻牧支撐的左腳背。
李鴻牧右腳騰空,不便收左腿,只得往后輕輕一彈,左腳強行離地而起,同時仰面往后倒去。
三秒鐘后,沈崇重又站定,仰面而倒的李鴻牧則是個鯉魚打挺重新站穩。
“呼,厲害,退役多年還威風不減!”
這位實戰經驗極其豐富的林家保鏢頭子收起了不爽的心思,在臥推力量一百公斤這個水平上,沈崇似乎真有一只手與自己對戰的資格。
沈崇依然側身傲立,“李哥你也不差嘛。”
他還是稍有不滿,受右手不能動拖累,自己沒能把視頻里現學現賣的高手對招發力技巧做到完美,不然李鴻牧的左腳背逃不掉。
但這……正是我現在想練的!
見李鴻牧又有要開口說話的心思,沈崇哪會給他機會,再度往前搶攻而上。
這次是更干脆利落的收肩壓頸,以重量級拳擊選手的標準姿勢假意試探,并閃電出拳。
左手連續兩記刺拳!
他第一下是幌子,第二下才直刺李鴻牧肋下。
李鴻牧一退再退。
雙方真正交手不到十秒,這位保鏢頭子竟已完全落入下風。
略顯狼狽的再度避開,李鴻牧按捺住火氣,說道:“沈先生,你有點咄咄逼人了。”
沈崇反倒有些不高興,“雖然是切磋,但李哥你也稍微認真點吧,不然我會覺得你在耍我。”
“你可別逼人太甚,我學的招式和你不一樣,更重實戰,一不留神可能會讓你受傷。”
“李哥言重了,拳腳無眼的道理我以前就明白!來吧,別縮手縮腳的,沒意思,像個爺們兒點。”
李鴻牧差點給沈崇這一下激到頭皮發炸。
他頭都大了。
以前沈先生不挺有涵養,挺有禮貌的一人嗎,怎么今天成了這性子?
面皮上又是陣勁風刮過,李鴻牧差點被沈崇一拳打平鼻子。
老李實在氣不過,“沈先生,那你可要小心了!”
終于,李哥接連受激,拿出了自己的真本事,手刀斜刺里殺來,尋到個精妙角度,正好是沈崇擋無可擋,卻又來不及收招之際。
沈崇長笑一聲,“來得好!”
他驚險避過,肩膀上被李鴻牧的手刀斬了一記,傳來陣陣隱痛。
“還要繼續?”
“當然,這才夠意思!”
“那你可別怪我啊!”
“當然不會!”
以攻殺手段為主的李鴻牧一旦拿出真正的技巧,沈崇立時險象環生,但他卻又如風中的不倒翁,每每在堪堪之機避過李鴻牧殺招里最大的傷害。
剛開始時,他看起來搖搖欲墜,左支右躲。
李鴻牧略占上風之后又想收招,卻又被沈崇得理不饒人的繼續刺撓。
再冷靜的人,也總會或多或少受到腎上腺激素影響,心潮漸起,情緒漸升。
除了同樣精妙的控制著自身力道,李鴻牧的招式卻越來越加狠辣。
他算是發現了,沈先生是在用自己練功!
難怪他總刺激自己,原來還有這目的。
他更是略有氣憤與被羞辱的感覺,若非保鏢的天職本能時刻提醒著自己,李鴻牧恐怕得使出傳武里更陰險的致命下三路了。
“李哥,不夠勁啊,沒吃中午飯嗎?”
“李哥你只管放心的打,你看我這不都還沒事嗎?你碰不到我的。”
嘴炮連擊配合肢體挑釁,沈崇沉醉在瘋狂的快速進步中,他哪兒愿意停下。
先前看的那數個小時視頻里,無數精妙的高手過招瞬間在他腦海時時閃過。
每一次重復畫面,都讓他記憶更深刻一分,在潛意識與肌肉記憶里的調動就更得心應手一分。
最重要的是,他對單手過招的感覺也愈發熟練自如。
這對常人是要通過一年兩年甚至數年時間苦工才能完成的事情,在他這兒,竟以每分鐘等若別人半月苦練的效果而提升。
這,就是利用潛意識強刷肌肉記憶的變態之處。
不知不覺間,沈崇竟拉平雙方氣勢,左手先使出個蛇形閃電般敲偏李鴻牧打出來的擺拳,隨后又化利爪直攻中門,突襲向老李的眼睛。
李鴻牧趕緊側臉抬手而擋,沈崇卻又突然變招,化爪為拳,踏前一步,手臂肌肉崩縮,打出記超短距離且幾乎無需蓄勢的崩拳,正中李鴻牧胸口。
沈崇心頭暗呼,不好,得意忘形到用力過猛了!
自己這一下打出的力道等若一百二十公斤臥推!
李鴻牧連連后退,但竟出乎意料的沒有面色漲紅而受傷。
“李哥你不實誠,一百公斤怕不是你極限吧?”
“沈先生你也是啊。”
兩個一直都在力量上藏拙,只展現技巧的“陰險小人”互相心照不宣了。
“不如我們就此打住?”
李鴻牧又問。
沈崇看看時間,不知不覺竟已過去半小時。
他有些舍不得,索性說道:“李哥不如這樣,你只管攻,我只管守,我還是只左手,再練練?”
李鴻牧嘆口氣,得,自己真成磨刀石了。
又是半小時過去,二人一直打到蔣玉走出來說欣欣畫完了,才趕緊分開。
沈崇說只守,果真就不再攻了,恁是單憑左手與雙腳頂住了李鴻牧狂風暴雨般的連擊。
起初時,沈崇還要接連后退,左閃右躲。
到后來時,他竟傲立原地單憑一只左手便守到水泄不通。
他說是只守,但卻每每總能把手放在讓李鴻牧無比難受的位置與角度,如果不收招,自己得傷!
“李哥,今天多謝了。”
在蔣玉納悶的目光下,沈崇與李鴻牧單手做了個拱拳的姿勢。
李鴻牧抹了把額頭汗水,扭頭就走,“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他心里還在暗自郁悶,沒想到答應林達禮一個小小的要求,居然給自己搞得如此丟人。
可憐的李哥簡直被沈崇在這一小時內的進步嚇壞了。
這還是人嗎!
一開始時,沈崇展現出來的只不過是略強于普通職業選手的格斗實力。
但半個小時后,他竟已隱約有登堂入室的跡象。
一小時后的現在,李鴻牧已經清晰的認識到,哪怕他依然只用一只手,但倘若大家力量極限都一樣的話,自己根本碰不到他一根毫毛!
相反,如果他主動攻殺,自己怕是撐不過五個回合。
沈崇在格斗上的悟性,已經不能用天才來形容了。
他用一個小時就從普通選手變成了宗師級!
不是那種傳統武學里吹噓出來的所謂宗師,而是將無數現代格斗技巧海納百川,融匯貫通而成的綜合格斗宗師!
看著李哥倉皇離去的背影,沈崇還略有遺憾,因為怕露餡,不能使用右手,他都一直沒機會嘗試關節技呢。
算了,單手操作的感覺已經準確抓到,先前看的小半部分視頻集錦已經吃透,從明天開始在實戰中逐漸摸索吧。
這頭沈崇跟著蔣玉回去看欣欣畫出來的畫,那邊李鴻牧走遠之后,卻直接給林達禮打去電話。
“林將軍,我和沈崇試過招了。”
“如何?”
“他是天才。”
“哦?天才?”
“我說的是格斗方面的天才。”
李鴻牧把這一個小時內沈崇展現的變化原原本本道出,語氣里不乏驚嘆。
聽完后,林達禮又問:“那別的方面呢?”
“這倒沒看出來。”
林達禮嗯了聲,“行,我知道了。”
林達禮瞧著指頭,面帶譏誚的笑意,自言自語道:“黃級三品,嘖嘖。天才?嘖嘖。沈哥你倒是安分點啊,哪來的勇氣打挑戰賽,就憑這點普通人里的格斗技巧么,你居然想奪冠?我還以為你有點別的底牌呢,結果就這樣,真讓人失望。靈與妖的比斗可不是搏擊。”
過不得多久,他摸出手機,通過斬妖信息系統給西南分部副部長鹿幽發去個消息。
“鹿部長,這事咱們賭了!如果沈崇能進入全國前三,我就與你聯名推舉他進入下一批特約顧問部選拔名單!”
鹿部長的回復干脆利落。
“好。”
沈崇并不知道有兩人在自己身上下了賭約,此時他正美滋滋的看著欣欣下午畫出來的畫呢。
這副靜物圖真見功底,欣欣真棒!
就在此時,蔣玉在外面樂呵呵的回頭說,“欣欣你媽媽回來啦。”
欣欣趕緊又抱起畫框直往外沖,嘴里大聲吆喝著,“媽媽媽媽!你看我畫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