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了你借調工匠的要求?”
楊峰的神情有些古怪起來,他看著盧光彪不語,直到看得盧光彪神情都有些不自然后才說道:“本伯沒聽錯吧?你可是福建一省總督,朝廷任命的福建水師提督,那些海商們有多大的膽子,竟然連你的面子都不賣?”
盧光彪的臉漲成了豬肝色,良久才有些不甘的說了句:“下官雖是福建總督,但這些海商們一個個背景通天,加之他們的勢力在福建可謂是盤根錯節,下官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不是吧,這么狠?”
楊峰這次可是真的被驚到了,盧光彪是什么人?他可是福建的第二號人物,用現代的話來說他就相當于某個省軍區的司令員了,那些海商再厲害充其量也不過是一群商人,誰給他們的膽子敢駁一名總督的面子。
看到楊峰臉上滿是懷疑的神情,盧光彪有些羞愧又有些無奈的輕嘆了一聲:“伯爺您是第一次來福建,不知道這些海商的厲害,且聽下官為您道來。”
接下來,盧光彪一五一十的將情況告訴了楊峰。
原來,福建作為一個多山少地的沿海省份,百姓的生活非常的困苦,作為一個瀕臨沿海的省份朝廷又下了禁海令,這就讓百姓的生活更加困苦了。
當然了,這份禁海令也只能針對普通的老百姓,那些有錢有勢力的商人自然是不在其中的。不僅如此,經過上百年的發展,這些海商的勢力已經將勢力遍布到了整個福建,到了現在他們已經發展成為一個集采購、運輸、銷售以及造船、修船于一體的龐大利益集團,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這些海商們甚至還組建了自己的武裝商隊。
有人或許要問了,既然這些海商們擁有這么龐大的勢力,甚至還擁有武裝商船,那么官府就不管么?答案很簡單,因為經過了上百年的發展,這些海商們早就編織了一個遍布福建的利益網,如果想要動這些海商,那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歷任的福建巡撫、總督和布政使、按察使等官員雖然都知道這些海商的所作所為,但在重重顧忌下也不得不容忍了這些人的存在,更何況一旦有官員上任,這些海商們第一個就會用銀子將他們喂飽,這些官員們也就睜只眼閉只眼的順水推舟的默認了這些人的存在了。
其實別看大明禁海了兩百多年,但福建的造船業一點也不落后,甚至還非常的繁榮,不過這些造船的作坊和工匠并不屬于朝廷,而是屬于那些海商私人所有,所以盧光彪在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這些海商想要借調一些工匠來打造戰船,但是讓他萬萬想不到的是他的要求竟然被拒絕了。
懵逼了半天后,怒氣沖沖的盧光彪找到了這些工匠背后的老板,但是令他感到心寒的是他得到的答復是就在前些日子那些工匠接到了江浙等地那些海上們的邀請,已經在前幾日趕赴到了江浙等地,現在已經不在福建了。
聽到這個答復后,盧光彪差點沒吐出一口老血,他第一個反映就是這些海商的膽子也太大了,他要命人將這些海商全都拿下來。
只是這個念頭剛浮現在腦海就被他否決了,雖然他是一省總督,對于一般人來說他就是一個高不可攀的存在,但這些海商還未必就怵他,作為一個盤踞在福建已經上百年的利益集團,想要動它們需要顧忌的事情實在太多了,盡管非常不情愿,但盧光彪還是不得不咽下了這口悶氣。
聽了盧光彪的訴說后,楊峰眉頭緊皺。在來之前他就預料到一旦自己宣布了解除福建省的海禁后,那些海商肯定會非常不滿,只是他卻沒料到這些海商竟然會玩這么一手釜底抽薪的把戲。你不是要重建福建水師么?你們不是沒有足夠的工匠么?那好,我就把我們所有的工匠都藏起來,讓你們找不到他們,我倒要看你們怎么造船。
要知道一個合格的造船工匠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培養出來的,那得需要少則數年多則數十年才能培養出一個手藝高超的工匠,盧光彪本事再大也變不出那么多工匠來。
沉吟了良久,楊峰才問道:“盧大人,你適才說若是有了造船的圖紙,咱們朝廷的工匠們才能按照圖紙造出戰船來?”
“這個……”
盧光彪也有些迷糊,他有些支支吾吾的說:“造船并非是下官所長,下官也不是很清楚。”
“那就讓有造船經驗的工匠來跟本伯說。”楊峰毫不客氣的說道:“你馬上將咱們的工匠請過來,本伯親自問他們。”
看著楊峰威嚴的目光和不悅的神情,盧光彪只覺得額頭一陣發燙,趕緊連勝道:“是……下官這就去!”
時間不長,兩刻鐘后,盧光彪將三名工匠帶到了楊峰的面前,一見面三人就拜倒在地口中高呼道:“草民拜見伯爺,愿伯爺吉祥安康!”
沒等三人拜倒,楊峰就搶先將三人扶了起來。看著這三名頭發花白衣衫襤褸的工匠,楊峰只感到一陣心酸,盧光彪既然能將這三人帶來,就證明這三個人是有真本事的,這樣的人才若是放在后世至少也得是高級工程師甚至是教授級別的人物,走到哪都會被人所尊重,可在這個時代,他們卻只是一名身份低賤的匠戶。
“萬惡的匠戶制度!”
楊峰心里不禁將這個制度的制定者老朱同志又給臭罵了一遍。
盡管心里在暗自罵老朱同志,但楊峰的臉上卻露出了溫和的笑容,笑著對三人道:“三位老人家快快請起,本伯之所以將三位請來是有一些造船的事情想要請教三位,還望三位老人家不吝賜教。”
看到堂堂一名伯爺竟然對他們這般禮賢下士,三名老匠戶不禁又是感動又是惶恐,其中一名年紀最大的匠戶有些驚慌的說道:“伯爺千萬莫要如此說話,這實在是太折煞草民了,伯爺有話盡管垂詢,草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好,三位老人家請坐!”
楊峰帶著和藹的笑容問道:“還未請教三位老人家的高姓大名呢?”
為首的老人趕緊答道:“不敢有勞伯爺垂詢,草民本姓馬,家里人沒啥學問,加之在家里排行老三,年輕的時候人稱馬老三,如今老了人們都稱呼草民為馬老漢。這兩位都是和老朽一同長大的鄰居,左邊這位叫胡阿牛,右邊這位叫許阿生。”
“好,那本伯就稱呼您為馬老伯吧。”楊峰哈哈笑了起來,雖然馬老漢嘴里連稱不敢,但心里卻是異常的感動。
楊峰應了一聲,明人搬來了凳子請三位老工匠坐下來,看著三位老人只座了半邊屁股,臉上還露出的不安的神情他心里就是一嘆。不過嘴里卻說道:“三位老人家,本伯今日請三位來就是想問一下。如今朝廷打算在一兩年之內重建福建水師,想要建造大量的戰船,不知如今的匠戶們能否勝任啊?”
“打造大量的戰船。”
為首的馬老漢沉吟了一下才說道:“伯爺,實不相瞞。如今會造船的工匠雖然不少,但大多數都被各個造船作坊的掌柜給搜羅去了,生下來屬于的朝廷匠戶中會造船的人已經不多了。而且建造諸如大福船、沙船的圖紙不是殘破不堪就是已經不見了蹤影,即便是老朽等人能勉強做工,但時間恐怕也會很長。加之合格的造船工匠實在太少,若無大量工匠相助,伯爺若想在一兩年之內重建水師恐怕非常的困難。”
說完,馬老漢小心翼翼的看著楊峰,生怕這位伯爺會大發雷霆命人把自己三人拖出去給砍了腦袋,象他們這樣的匠戶哪怕是死在大街上都沒人多看一眼。
當他看到楊峰臉色平和沒有發怒的跡象時他這才稍微安心了點,過了一會只聽到楊峰的聲音響了起來:“老人家,若是本伯能夠弄來造船的圖紙呢,你們能按照圖紙將船造出來嗎?”
聽到這里,馬老漢不禁挺起了胸膛:“伯爺說哪里話,草民等人就是吃這碗飯的,若是有了圖紙草民等人還造不出船來,還不如買塊豆腐撞死算了。您盡管放心好了,只要有了詳細的圖紙,老朽一定能為您造出戰船來。”
不料楊峰卻搖頭道:“不,本伯不是說要造一兩艘戰船出來,而是同時造數十艘上百艘的戰船,你們能造出來嗎?”
“這個嘛……”
馬老漢講猶豫了一下,這才苦笑道:“伯爺,實不相瞞,由于朝廷很久就不曾打造新船了,許多人祖傳的手藝也都失傳了。現在會造船的工匠也是越來越少,伯爺若是想要打造幾艘戰船的話老朽等人尚可為您召集起數百人為您做事,可若是同時建造數十艘乃至上百艘戰船,那么需要的工匠就實在太多了,咱們湊不出那么多人來啊。”
“湊不出咱們就去培養嘛。”楊峰看著三名老人目光炯炯,大手一擺:“老人家,本伯答應你們,從即日你們的餉銀提升為每個月一石糧食,三兩銀子。那些一般的工匠則是每個月一石糧食、二兩銀子,工匠學徒則是每個月五斗糧食一兩銀子,若是能按照本伯的圖紙建造出合格的戰船,本伯必然不吝封賞,你們覺得如何啊?”
“什么?”
三名老工匠只覺得耳邊響起了一陣轟鳴聲,全都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楊峰,為首的馬老漢顫巍巍的說。
“伯……伯爺,您此言當真。”
“當然是真的,本伯騙你們有什么好處?”
楊峰笑吟吟的說:“還有一件事本伯要告訴你們,從今兒起,你們要招收學徒,大量的學徒。越多約好,本伯可以答應你們,每交出一名合格的工匠,本伯就獎賞你們三十兩銀子,你們教出來的學徒越多掙的銀子也就越多。你們以為如何啊?”
“這……”
馬老漢三人先是猶豫了一下,自古以來華夏人有個不好的陋習,無論是匠戶還是別的行業,但凡是有了一門手藝后都會秉承著傳子不傳女的想法將手藝牢牢的攥在手里,甚至寧愿帶進棺材里也不傳授給別人,這樣就導致了許多高深的手藝就這么失傳了。
造船的手藝雖然不是什么獨門絕技,但馬老漢等三人也不愿意隨便傳授給別人,可現在聽楊峰這么一說,教出一個合格的學徒就有三十兩銀子的好處費,這就不一樣了。
一個學徒三十兩十個學徒就是三百兩,三百兩銀子足夠普通人在鄉下置數十畝的田地了,雖然他們身為匠戶是不可以買田地,但不買田地可以買房子啊,如果能買下幾棟房子傳給自家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他們即便是死了也有面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了。
思量了好久之后,馬老漢一拍大腿,“好,既然伯爺都這么仁義了,草民等人還有什么可說的呢,草民自然是愿意的。”
“那就好!”
看到馬老漢答應了下來,楊峰又轉頭對旁邊的胡阿牛和許阿生道:“兩位老人家,您兩位的意見呢?”
胡阿牛一咬牙:“連馬老漢這個倔老頭都答應了,草民等人自然也沒有什么異議,從今王后就把這條命賣給您了!”
“好!”
楊峰大笑著站了起來,他對一旁一直沒說話的盧光彪道:“盧大人,從今往后馬老漢等人的待遇就按照本伯剛才說的辦,你馬上組織人手招募水師,另外再給馬老漢等人預支一個月的餉銀,讓他們吃點好的再買身衣裳,好好養幾日,本伯要出門一些日子。這些日子你組織人手采購造船的木材以及材料器械,半個月后等圖紙到了咱們正式動工,能做到嗎?”
“伯爺您放心好了,下官若是連這點事都做不好,還不如回家帶孩子好了。”盧光彪很快就把這件事給應承了下來。
在交待玩事情之后,當天夜里楊峰便趁著月光回到了現代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