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閻腦子里亂糟糟的,手一激靈,正摸到自己胸口的銅錢上。
銅錢?我的銅錢不是給了查小刀么?
李閻猛地睜眼。
自己枕在一塊琉璃瓦片上。丹娘抱著膝蓋,一動不動地端詳自己。
李閻把手掌攤開,放到自己的眼前。
完好無損。
“銅錢是我要回來的。被你扔出去的感覺真差。”
丹娘輕輕地說。
李閻眼也不眨,和丹娘的目光相撞。
他一仰身坐了起來,對著丹娘問道:“情況如何?”
丹娘朝某個方向看了一眼,對李閻說道:“你還是自己來看吧。”
氣勢恢宏的建筑群被一主兩苦搏殺的余波破壞大半,四下依然充斥地詭異的死白色抹痕,空氣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李閻放眼望去,整個燕都城,沒有被“思凡”侵蝕的地方,可能只有故宮三大殿的部分,大概幾十公頃了。
梁野念念不忘的父母,師范大學看門的老秦,整個燕都城數以百萬計的人口,連同午夜下光怪陸離的種種,盡作眼前無盡的死白。
這顆果實,已經千瘡百孔。
烏云壓頂,廢墟當中,一個胡茬唏噓,雙手插進頭發里的中年男人蹲在躺倒的高大石獅子的下面。嘴唇哆嗦……
梁野。
李閻舔了舔牙齒,他腳邊是一個白色的索尼隨身聽,屏幕還亮著,顯示的是《當》《青蘋果樂園》這些,當時膾炙人口的流行歌曲。
“兄……”
“你們到底是誰?”
梁野兇狠地轉過頭,他眼窩深陷,臉上的凄惶和恐懼讓李閻沉默。
李閻側目,昭心的身體在半空中打了個旋兒,后腦勺磕在角上,鮮血橫流,女孩也毫無知覺。
她半跪在地上,雙手緊緊捧著一攤鮮血。即使身體被抽飛出去。她也盡量縮著身子捂住胸口,不讓手心的血飛灑出去。
打著赤脊的羽主收回食指:“清醒點了么?能溝通了么?”
他的語氣很硬。
昭心縮著身子,依舊一言不發。
羽主嘆了口氣,一步步逼近昭心。
李閻冷冷看著沒有動作,可身邊的丹娘卻站起身,攔在了羽主面前。
羽主腳下停步,抬頭看了丹娘一眼。兩人都沒說話。
李閻見狀,把頭一埋,也走了過來。
羽主把眼一瞥:“醒了?”
李閻在地上慘烈的血泥里瞟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角落面如死灰的昭心,心里已經明白了大半。
“她還是個孩子,何必呢?”
羽主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查小刀倚在一塊斷開的柱子上,他身上沒什么傷口,只是驚魂未定,一根又一根地抽著香煙,地上土黃色的煙屁股七零八落。
武山半個身子被凍住,一只眼眶黑洞洞的,他胸膛微微起伏,手里捏著一塊石頭,咯咯地響。
這次閻浮事件下放一百六十四位閻浮行走,除了上面這幾位,再無活人。
“這件事情,是我們的過失。”
李閻定睛一瞧,說話地是一個穿著白色運動服的溫潤男子。他手里攥著一個紙杯,一句話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五蟲之介主,他往前幾步,沖著李閻幾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足足五秒才直起腰。
“我以閻浮十主全體成員的名義,向各位保證,對于這次閻浮事件當中所發生的意外情況,我們會予以足夠的補償。除此之外,你們想問的,我會盡力解答。”
一陣良久的沉默,最先開口地是武山。
“閻浮當中,從三清行走,到我們這些十都行走,一共有八道門檻。閻浮十主是十類行走的佼佼者,我想問,你們兩個是在哪一道門檻上。”
介主平靜地回答:“我是五方老,我身邊這個人,是四御。”頓了頓,他又接著說:“穿西裝的馮夷,大概是六司行走的水平,戴面具的,和我一樣,是五方老行走。還有什么問題么?”
武山聽得很仔細,生怕錯過一個字,聽完之后,他咧著半邊嘴,不知道是哭是笑:“堂堂介主這么和氣地我解釋,我還能有什么問題。謝謝你拉回我一條小命倒是真的。”
“不客氣。”
介主一點頭,看向查小刀。
查小刀擺了擺手:“我沒問題。”
“我們走了,這顆果實會怎么樣?”
問話的是李閻。
這次回答的是羽主:“我會平復果實創傷,一切都會恢復原樣。果實脫落這件事,不會再有任何人記起,果核被打碎,這顆果實的萎靡已經不可逆轉,但是這也是幾百年以后的事情了。”
李閻看了梁野一眼,點了點頭:“我沒問題了。”
昭心一語不發。
羽主吸了口氣,腳步一抬,往昭心身邊走去。這次,丹娘沒有再阻止。
赤背男人蹲了下來,手里挑揀著瓦礫:“人,死了就是死了。”
他的手指一停。
“思凡不在意人命,十主同樣不在意。十主不是做慈善的!他們是食腐的狼,我們是吃人的虎!”
“十主只是比你們早進閻浮幾十年,生死恩怨,靠你自己去討。閻浮世界很兇險,適應不了早早拿到祈愿石離開,我給你兩個月,如果你想要離開閻浮,隨時找我,祈愿石我替你出。”
羽主說完,站起身離開。路過李閻面前的時候忽然停住。
“你是李閻?”
他問道。
“如假包換。”
“以后不會有任何人再暗地里使絆子對付你。”
羽主說完,走過李閻,和介主站在一起。
“都沒問題了對吧?那我通知后土,讓你們脫離這顆果實。后面還有老大的工程等著我們。”
丹娘湊到李閻耳邊,低聲說:“你嘴里咬住的東西,我收起來了。”
李閻笑了笑,對著丹娘點了點頭。
介主對著眾人說道:
“那么,希望以后還能遇到諸位,十都行走們……”
“等等”
昭心開口,聲音嘶啞的不像話:“我,我想先處理我哥的遺體。”
“其他人先走,我給你兩個小時。”
羽主斬釘截鐵。
昭心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沖著羽主一低頭。
“謝謝。“
查小刀嘬了好幾口煙屁股,才抬頭說道:“用火么?”
昭心鬢角的發束落下,猶豫了一會兒,她沖著查小刀點了點頭。
查小刀把煙頭扔掉,走到那片血色泥濘面前,雙手合十一躬到地,再抬起頭,指尖燃起金黃色的火焰。
烈焰四起。
昭心解開扣子,扯下身上沾滿血泥的襯衫丟進火海。
查小刀只穿著清涼的大褲衩,劃破火柴點燃香煙,黑煙熏得他直瞇眼睛。
丹娘走到昭心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遞上了一個黑色的盒子。
“從廢墟翻出來的,也許你用得到。”
“謝謝。”
昭心的脖頸雪白,臉色柔弱,但還是啞著嗓子,沖丹娘點了點頭。
點點的毫光飄飛,李閻,查小刀,武山的身體開始一點點消散。
李閻目送烈焰血漿,;冷不丁地對丹娘說:“我要死了,你就這么辦,挺好。”
丹娘目光閃爍:“將軍,不會有那一天。”
“我沒懂你的意思?這是其他幾個人聯合決定的?”
羽主問。
“對,你走了以后,我們重新合計了一下,思凡不會善罷甘休。作為頑五蟲的尖刀,你不能輕易出問題,可是,”
介主一指眼前。
“抹平這樣規模的思凡,你要消耗五十年以上的陽壽,沉睡兩年。我們的結論是,擱置這顆果實,保存你的實……”
“我不接受。”
曹援朝不假思索。
介主又抿了一口紙杯,拿白開水潤了潤喉嚨:“好吧,我會轉達。”
“我不在,別讓文姬惹禍。”
“知道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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