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鈴鐺作響的少女們伴著琵琶和皮鼓的聲音作舞,若說如何優美,也未見得,但尺度極大,腳踝,腰臀,光滑的脊背閃爍出陣陣白膩的肉光,充滿原始的挑逗情欲。
漁港上,多是賣力氣的苦哈哈,一個個看的雙眼發直,不停地咽唾沫。
這大概是個隨船過港的草臺班子,臺前臺后一共三五十人的樣子,沿著港口賣藝,這時節類似的班臺很多,大抵是噴火,金槍鎖喉,丟匕首,一類的雜技戲法。
但想把人吸引過來,什么手段都比不上衣著暴露,舞姿挑逗的青蔥少女。
一如現在的草臺……
李閻拿下腰際的酒葫蘆,一口一口灌著,不時和查小刀交流兩句,草臺上的舞姿越發美艷生猛,曹永昌聽到聲音,從馬車里探出頭來,一見草臺上的光景,兩眼瞪得老大,他抹干凈嘴上的油漬,嘴里發出喔的感嘆聲。
驀地,這些纖美的少女如同飄散的山茶花瓣一樣轉動起來,裙擺飛旋間,在草臺上交錯聚攏。
琵琶調陡然一變,激烈而張揚,少女們伏在一起,像一只纖瘦白嫩的花骨朵。
咚咚咚咚咚咚
皮鼓聲和鈴鐺聲讓人想起砸落地面的汗水,一只柔若無骨的手掌探出“花骨朵”,年輕的舞女們和然而歌:
仙娥縹緲下清碧,露臉凝紅斗嬌色。
剪月為珰照兩耳,染煙作鬢遮半顏。
楚臉慢倚流云滑,龍頭泄酒不知曙……
女孩搭成的花骨朵伴著歌聲徐徐綻放開來,,中間一裘紅色的綾羅長裙飛旋舞動,珠串流蘇飛灑,赤裸的腳弓踮在地上,一張美艷的臉龐自花骨朵中托出,玉冠黑發,宛如神仙中人。
清樂,花瓣,鼓螺齊齊而來。
這美艷的舞姬兩根手指捻著一團紅色絲綢花球,目光流轉在李閻和查小刀身上。
她先看向查小刀。
一身藍色布袍,帶著兩只沾葷油的皮革套袖,神色憊懶,胳膊枕在膝蓋上,手里還捏著一只串著野味的竹簽子,后槽牙上下嚼動。
看上去是個沒譜的混不吝,只是腰間別著兩把雪亮短刀,讓她的眼眸輕輕一低。
緊跟著,她視線轉向李閻。
黑色鎖甲,皮革護臂,濃眉高鼻,青冉冉的下巴,身背朱紅劍匣,遠遠看去一團凝而不散的威風。
他雙眼半閉半睜,神色不明地睨著草臺的方向,手里酒葫蘆大口往嘴里灌。
舞姬輕輕一笑,手上的綢緞花球在半空拋出一個優美的拋物線,越過無數雙怒張的雙手,落到李閻懷里。
“哎呀!”
頓時,響起一大片咬牙跺腳嘆息的聲音。
“等了好幾天,結果讓新來的占了便宜!”
有人恨恨罵道,不甘心地嘀咕著離開。
曲終人散,那些看熱鬧的觀眾們,不乏艷羨地朝李閻馬車的方向看了幾眼,三三兩兩的作鳥獸散,沒一會臺前便空了。
那舞姬美目盼兮地朝李閻查小刀所在的馬車看了一眼,羞紅著臉躲進幕布后面。
一名剛剛還在臺上賣力舞動的少女踩著輕快的腳步朝李閻走了過來,盈盈施禮,她胸前帶著幾點香汗,帶著少女的芬芳氣息,開口問道:“敢問大爺從哪里來?”
靠近看才發現,這少女膚色白皙,鼻梁高挺,瞳色帶些琥珀色,有明顯的胡人特色。
“廣寧。”
李閻放下酒葫蘆,把花球遞給少女:“你的東西。”
少女不接,只眼巴巴地盯著李閻:“大爺可否屈尊,進幕一敘。”
她纖細的手指遙遙一指,草臺邊上是個紅色的紗幔帳篷,顯然是這些人臨時居住的地方。
李閻也不拒絕,笑吟吟地:“要我去,總得有個講頭吧?”
那少女驚奇地咦了一聲:“大爺是第一天來么?”
“不錯。”
少女拍了拍巴掌:“大爺可真是好運氣。”
“愿聞其詳。”
“我家姐姐原是前朝世祖帝師,大薩思伽法師八思巴的后裔,自幼習得有天魔舞一支,是元廷宮中秘舞。是方才在臺上的舞,只是些不堪入目的皮毛。觀得天魔舞,卻不是凡夫俗子能消受的,只有我姐姐姐瞧得上的恩客,拋上花球……大爺若是感興趣,不妨進得營賬,我等姐妹,必然不吝惜一身本領。”
這少女說話間眼冒秋水,看的人心頭發癢。
曹永昌在一旁聽了一會兒,徐徐搖頭,找茬似的說道:“這天下的戲臺子,十個里有九個半都說自己會那失傳的十六天魔舞,可說到底,不過尋常的艷舞歌妓招攬營生的噱頭,反正這么多年,也沒有人見過真的十六天魔舞……便是當今神皇帝,也沒瞧見過。你卻誆到我們頭上來了。”
查小刀問道:“什么叫十六天魔舞。”
曹永昌剛要回答自己叔叔,那胡女又施了一禮:
“元順帝時,有番僧進獻舞姬十六人,奉天魔舞于駕前,順帝不知節制,晝夜與舞姬尋歡作樂,最終大元帝國四分五裂,土崩瓦解。當今士大夫不齒,將“天魔舞”視為亡國之調。”
她嘆了口氣:“這世上本是男人馬上的天下,只是遭了禍難,卻都要怪到女人頭上,天魔舞不過供人取樂之術,哪里背得起亡國之禍的帽子?如今我等姐妹販于市井,卻不愿意輕賤了這舞,作價千金。只取一人獨賞。”
她瞅著李閻:“至于是真是假,大爺一試便知。”
李閻徐徐搖頭:“我可沒這么多錢。再說,看一支舞而已,怎么還要背人呢?”
少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輕輕坐在馬車扶手上,貼近李閻的胸膛,顫巍巍的胸圍子幾乎貼在李閻身上。
“沒緣分的俗人,千金也觀不得,拾花球的中意人,觀罷了,若是覺得不值這價,分文不取。至于為何背人,這便是大爺不知道,十六天魔舞的好處……”
查小刀聽的直嘬牙花子,撩胳膊挽袖子干架就是我的活,這事怎么這種事就輪不到我呢?
李閻聽了哈哈一笑,他跳下馬車:“那,勞煩姑娘了。”
“大爺這邊請。”
少女答應一聲,心中按捺不住的驚喜。
李閻前面走,這少女跟在后面。
那雙刀人太過難纏,連常家老大都不是對手,便是將他引入十六天魔舞中,只怕也只有四成把握成事,先解決了這官面上的將官,若是能拿到旗牌,便立刻逃之大吉。
想到得意處,這少女不禁偷眼,貪婪瞥向李閻背后的劍匣。
“你看什么?”
李閻頭也不回地說。
少女愣住了,一時想不到回答的話:“我……”
李閻驀然回頭,眼中泛起深黑的漣漪,透出一股沁人心脾的冰冷寒意。
撲通。
這少女只感覺是天劫的雷火打了過來,不禁嚇倒在地上,小腹一涼。
“姑娘怎么這般不小心?”
李閻伸出大手,額間一雙眉一點點舒展開,眼中的美麗少女,卻是眼眶中有幽火的枯骨而已。
“我……”
少女被李閻攙扶起來,心中還沒定神。
“與我來與我來。”
李閻拉著她的手腕子,直直往帳篷里闖。
明明前面是胭脂窟,風流眼,李閻卻走的大步流星,讓人無端端想起京劇里的唱詞。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