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完成了本次閻浮事件所有要求。”
“你必須在半個小時內結算并回歸。”
李閻躺在丹娘的大腿上,把眼前大串的金色文字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顧不得起身,率先查看起自己的狀態欄來。
除了“泉浪海鬼”和“天命雅克”以外,果真多了一行字。
喪魂:失去了三魂七魄當中的“爽靈”和“尸狗”,形若癡呆,終日苦悶。
李閻猛地坐起身來,和丹娘交面對視,那直勾勾地眼神叫丹娘嚇了一跳。
李閻先是扯了扯嘴角,做出一個笑的表情,確認自己沒有受到“喪魂”的影響后,把一切的困惑和惱火統統壓到心里,沖丹娘說道:
“跟我回去吧。”
丹娘聽了一愣,方才李閻的眼睛張如銅鈴,分明發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可她沒想到李閻坐起身,第一句居然是這個。
“跟我回去,好么?”
李閻重復了一次。
丹娘沒有拒絕,可也沒答應,而是盯著李閻目光流轉了一會兒:“你是不是,遇到麻煩了?”
李閻聽了一笑,只是臉上多少有些苦澀:“我估計,我是被別人賣了,還要背一口大大的黑鍋啊。”
說著,他又看向丹娘:“只要你沒有欺騙我,別的我都無所謂。”
丹娘聽了皺了皺眉毛,突然低下頭不說話。
李閻唔了一聲,輕聲道:“你還生我氣?”
丹娘聳了聳肩,沖李閻勾了勾手指,李閻皺把臉伸過去,沒成想丹娘一腦袋撞了過來,李閻平素就是硬挨一記鐵榔頭,也不會受太重的的傷,卻被這一記頭槌砸得眼冒金星。叫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小懲大誡。”
丹娘盯著李閻,腮幫鼓了鼓,看李閻拿手腕捂著腦袋的樣子,又勾了勾手指。
“還來啊?”
李閻下意識把臉伸過去。緊跟著,他額頭傳來一陣沁人心脾的柔滑和冰涼,這溫柔的觸感叫他似曾相識。
丹娘直起身子,翠色的袖子掩著半張臉:“小懲大誡。”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突然,悠揚的鐘聲響徹山際。
半山腰上,一個扎木簪,穿黑白道袍的道士砰地推開朱門,沖大真人殿嚎啕大哭,情難自已。其余的山峰上,也或多或少傳來哭聲。
咚咚咚
包著紅布的鐘杵一記又一記地撞擊在銅鐘上,錯落山腰的宮觀傳來嘈雜的誦經聲,夾雜著一些人撕心裂肺的哭聲。
漫山遍野的哭聲和誦經聲越來越大,出奇地是,沒有一個人在意李閻和丹娘,盡管張義初確確實實是死在了李閻手里。
“先離開這吧。”
李閻走到張義初和金山老祖的尸體面前,剛一彎腰,半空中的怒斥聲已經到了。
“惡賊安敢褻瀆天師遺蛻!”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唯有一道赤色符火凌厲地當頭劈下,卻被一旁的丹娘甩袖子拍散。
李閻抱起金山老祖的枯槁尸身,沖丹娘道:“我們走。”
丹娘輕輕點頭,法磬聲,鑼鼓聲,哭聲中,兩人并肩下山,居然沒有一個龍虎門人加以阻攔。
眼看兩人快出了龍虎山的山門地界,六名穿著紅色威嚴法袍,身上帶著殘疾的靈寶道卻早早在天門峰下等候。
“兩位請留步。”
瘸腿老道誦一聲道號,踏前一步。
“還要再打么?”
李閻冷笑道,如果他想,隨時可以回歸,雖然他不太想現在離開這顆可能以后再也沒機會來的果實,但這幾個老道一定攔不住自己。
“朝廷的事,自有朝廷做主,只是請山靈和鎮撫,歸還我龍虎山幾樣鎮山重寶。”
李閻揚了揚脖子:“我沒聽懂,你指的是什么?”
“《太平洞極經》,三五斬邪雌雄雙劍,還有陽平治都功玉印。”
丹娘聞言頷首:“書印兩樣的確在我手里,至于兩把斬邪飛劍,應當還在天師的法蛻身上才對。”
李閻眼睛一瞇,沒有說話。
“那就請山靈歸還書印,今日天師羽化,龍虎山不欲再做糾纏,旁的恩怨,我們他日再做清算。”
“當然可以。”丹娘點頭:“只是請貴府天師親自上門,向我索要書印。”
“山靈,你莫要欺人太甚!”
丹娘搖頭,不再說話。
李閻卻開口了:“山靈上山之初,大可以在龍虎山上掀起一場血腥來,可足足兩個多月,直到斬邪雙劍破去她大半法力,她可曾傷害過龍虎山一條性命?她幾時欺人太甚?你也說書印二物,是天師道鎮山重寶,你們既然不是龍虎山天師,又有什么資格持有這兩樣寶物?若是今天給了你們,明天又跳出幾個龍虎門人,向她索要書印,我難道能把責任往你們幾個身上推諉么?”
“李鎮撫,你已經叫野魅迷了心智,你!”
瘸腿老道說到一半,大真人殿的鐘聲突兀急切起來,幾名靈寶道的神色頓時激憤起來。
“師兄,這鐘聲……”
帶白眼罩的老嫗有些遲疑,這鐘聲一起,是太乙閣在召集山中門人,這時候響鐘,太乙閣和幾位義字輩名宿的意思,分明是要放他們兩個離開!
瘸腿老道深吸了一口氣,刀刻似的斑駁面龐上涌上一股血色:“年紀大了,難免耳背。師妹說什么鐘聲,我怎么半點聽不見?幾位師弟,你們可聽到了么?”
另一名臉上遍布刀疤的矮個子老道往前一步:“師兄問的是,我也什么都沒聽到。”
老嫗見狀,當即閉嘴。和其他幾名靈寶道站在一起。場上氣氛劍拔弩張起來。
地上開始有青色的山火涌動,李閻的手也摸到了金母大劍上、
瘸腿老道雙眼圓睜,猛地一揚袖子,李閻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單論符箓威力,這些靈寶道的水平未必在張義初之下,沒成想一張符紙從瘸腿老道的袖子里軟趴趴地滑落到地上,什么光焰也沒有。
瘸腿老道下意識一怔,其余幾名同時出手的靈寶道也發覺,自己的符箓完全不靈了。
瘸腿老道咬破中指,鮮血在半空劃出痕跡,他念起十幾年未曾念過的咒語:“天道清明,地道安寧,人道虛靜,三才一所,混合乾坤,百神歸命,萬將隨行,永退魔星!”
劍指戳向丹娘,卻依舊什么也沒發生。
“這!”
瘸腿老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陣輕靈的笛聲自大真人殿流傳出來。
大真人殿門前的道庭上匯聚眾多龍虎門人,都跪倒不語,朏胐騎在一只大白鶴的背上,雙手持竹笛。笛聲婉轉中,朏胐的眼淚啪嗒啪嗒落到地上。
“小高功……”
瘸腿老道雙目赤紅,他干澀蒼涼地笑了一聲,揚起手抽了自己一個巴掌,清脆地巴掌聲聲入耳,直到自己的一邊臉腮開裂出血,他才吐出一口淤血,轉身離開。
其余靈寶道默然無語,也跟在瘸腿老道的后面,背影十分落寞。
“我們走吧。”
李閻沖丹娘說道。驀地,他似乎聽到什么,仰起頭眺望遠方。
山坡對面的林子里,突然有飛鳥驚起。一道黑影越出樹林,正是飛雷。
它遠遠看見李閻,四蹄翻飛,跑的更歡實了些,還揚起前蹄,發出長長的嘶鳴。
贛州,大幻窟旁野林。
查小刀透過林子仰望漫天星光,丟掉手里的煙頭把它踩滅,仔細一數,少說,地上也有二十來個抽干凈的煙嘴。
“這次的事,其實我沒幫上你太多。”
“你能陪我來這一趟,就已經幫了我大忙了,回去如果有人找你麻煩,你只管說實話就行,本來也沒你的相干。”
“到底怎么回事?”
“我估計,我是叫姓張的天師老頭給拿捏了……至于具體的事,我估計我得等回去才能弄清楚。”
“你信不信,這次以后,你就徹底揚名閻浮了,十主都得對你豎大拇指。”
“你這么一說,我還挺高興的。”
“你高興個屁!你知道你這次得罪多少人?你撈到什么好處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你跟小曹打個招呼再走吧。”
“再說,你準備怎么辦?”
“我趕不回來了,必須半個小時以內回歸。所以我托丹娘,先把金山老祖的尸骨送回大幻窟,再回家。也算終人之事了。”
“你倆和好了?”
“嗯。”
“那這兒的事怎么辦?不能就這么結了吧?果實鱗·丁酉二十四,現在已經被摘取掉了,咱們這次出去,恐怕就進不來了。”
“呵……”
會話這邊,李閻重重嘆了口氣,半天才道:“小曹總念叨什么來這?大丈夫只打九九,不打加一。我不可能每次都通吃,輸一次就輸一次。”
他抬起頭,不遠處的山坡,丹娘騎在飛雷馬上,正撫摸它油亮的毛皮。
“不過老婆本還在,總沒有輸得當褲子。這次吃了虧,下次贏回來就是了。”
查小刀忍不住笑了起來:“還是你心寬,那就這樣,回去咱們再說。”
“回去再說。”
查小刀切斷了會話,回頭看了一眼大幻窟的方向。
“回歸。”
說罷,查小刀一點點碎成藍色的碎片,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