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居然是個穿病號服,頭發凌亂,眼神有些飄忽的青年。
瘟五。
“天刀托日,萬象歸春,都是聚斂財氣,絲毫不顧他人死活的霸道風水局。二者針鋒相對,西九龍自從有這兩棟大樓在,別的地方的商鋪生意都越來越蕭條。明明只隔一條街,大家寧愿多走幾步路,也要到光顧永基和全和兩棟大樓的生意。一時間出現怪象,到處鬼樓林立,只有擺下風水局的兩棟大樓人流如織。無奈之下,周邊許多地皮商鋪被低價轉讓。”
“可后來,有人低價買入西九龍的地皮,用來做夜市和批發市場,更在兩道風水局的旁邊蓋了五棟廉租公寓,專門租給外地年輕力壯的打工仔,取名明珠大廈。因為明珠大樓毗鄰西九龍兩棟標志性的建筑,可自己卻蓋得又丑又矮,于是被當地市民取笑作矮仔樓。可自打明珠大廈建成,整個西九龍區就愈發繁華,尤其露天夜市,幾乎每天都人滿為患,食肆,戲攤,掛攤,氣功雜耍、藥店,夜總會。有人粗略算過,幾條街的夜市的生意加在一起,一晚上流水帳就超過千萬。比當時鯊膽彤和洋雜大王兩家還要賺上一些。”
招待小姐眨了眨眼,這些東西她卻從來沒聽人說起過。
“這就是將軍卸甲,是形容將軍回帳,用右手除下頭盔的樣子。是極為復雜的風水格局。松井爻象師承自九菊一派,和中國風水學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他一手設計的全和大樓造型,酷似兩把日本軍刀托起太陽,但我說是一只三尖槍頭直指蒼天,也完全說的通。永基大廈被陳郎設計成破殼雞蛋的造型,可也酷似將軍頭盔。新蓋起五座明珠大廈高矮錯落,正如大將五指齊攥,財權在握。”
“說是將軍卸甲,自然不可有將無兵,五棟廉租公寓里住滿了血氣方剛的年青人,夜市一開,燈火通明,人流如織,宛如得勝歸來,眾多將士拜將回營。再看這時候的西九龍,暗中有旗、鼓、馬、按劍諸砂。更有屯兵之勢,樓區林立,層層伏拜于朝案,霸氣凌人。”
瘟樂年紀輕輕,卻說得頭頭是道,游客們半信半疑。
“是真的還是假的?我怎么從來沒聽過有什么將軍卸甲。”
“不是啊,九龍的夜市真的好火爆。”
“萬象歸春,天刀托日,將軍卸甲,隨便一個單獨拿出來,已經是精妙絕倫的風水布局,個中的細節,不說上幾天是說不完的,三大名局齊具一堂,不知不覺間已經渾然一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成了百年未有的奇局,險局。之后二十幾年,八十年代許多風水師慕名而來,想一睹三大風水名局斗法的風采,一時成為香港風水界的傳奇。”
眾人聽得津津有味,
瘟樂說完,走到招待小姐面前,掏出一張卡片:“勞駕,我是來參加陳郎先生的風水宴會的,請問陳先生在幾樓?”
招待小姐低頭看了一眼卡片,急忙一指電梯:“八樓右轉,宴會還有十分鐘開始。會有人會領你去現場的。”
“多謝。”
“不客氣,先生。”
招待小姐輕輕鞠躬,有些臉紅,但更奇怪這位見識不凡的年輕人為什么穿一身病服,像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
“可剛才那老先生說,這里的風水局被破了啊。”
游客當中有人嘀咕。
才按下電梯的瘟樂聞言一回頭,質問說話那人:“你怎么知道的?”
那人一愣,往天窗方向一指:“剛才那位老,誒,人怎么不見了。”
“是啊,剛才還在。”
人群驚疑聲不斷,叮咚一聲響,電梯門已然打開。
瘟樂眼神閃爍了一會兒,才轉身走進電梯間。
“什么風水名局……”
查小刀站在永基大廈的天臺邊緣,瞳孔中泛起劇烈的黑色漣漪。
他腳下分明是繁華的商業街,可在查小刀的眼里,卻是黑云壓城,一桿又一桿旌旗朝天豎立,無數黑色甲胄排山倒海,殺氣撲面,自己腳下不是鋼筋混凝土,是一顆淌血的黑色龍頭。對面兩把交叉的日本軍刀齊根斷裂,十幾丈高的半截刀身上還有蛛網般的裂紋,天色無光,遍地焦土,一片愁云慘霧。
查小刀吸了一口煙,含糊地咕噥:“這分明就是須彌幻境!”
“對,就是須彌幻境。”
楊崢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風水上的事,你跟我都不懂,須彌幻境,別人倒是拉我進幾次,可我手里還真沒這玩意兒。我聽人說起過,你有一道名叫千古傳記的須彌幻境,所以我才找了你們兩個,才有把握去和陳朗打賭。”
說話間,他一指腳下翻涌的旌旗:“要不興土木,不沾血光,破人家的風水局,這牛皮我是吹出去了,可我總不能把人家大樓拆了來破局,然后強按著他承認,我的風水造詣遠勝過他吧?要是動武能解決,我當然自己動手。”
“這次我也沒折。”
貘站在查小刀的左手邊,愁的直撓頭:“那兩把日本刀夠兇了,我之前是機緣巧合,拿到過一道名叫蜃樓的須彌幻境,前天已經被那兩把日本刀砍回原型,幾乎不能用了。兄弟,這次得你打頭陣了。”
他油膩的大手不住拍打查小刀的肩膀。
楊崢瞥了他一眼,沒再強迫他。貘的資歷很高,甚至比他還有早五六年進閻浮,幾乎快和驕蟲平輩,趙劍中對他也青眼有加,這次破格叫他列入三席就是明證,可無論怎么看,貘也實在不求上進,過往表現出的實力,也只在閻昭會的中下游。
“我盡量吧。”
“風水師畢生所學,不過堪輿和命理,但絕大多數的風水師,只在堪輿學上有所成就,真愿意花功夫鉆研命理的人極少。因為無論風水師傅如何舌綻蓮花,人命可知不可改,一個人的命格,出生時就已經注定,精研命理者就算有通天手段,也不能換天改命,但堪輿風水,卻能通過墓葬的方式,使一家一姓的后人出生就是大富大貴的命格,要過幾十年,上百年。風水易位以后,大富大貴加持的命格才失效。可這姓楊的商人實在邪門,他一不擺局,二不作法,紅口白牙說要破我的風水,沒過幾天,永基大廈的風水局,就好像過了幾十年似的,陰氣淤積于乾位,火丁入穴,龍頭被斬。這是一生從未遇到過的詭事。
陳朗是個蒜頭鼻子小眼睛的老頭,過去風趣幽默,一把年紀還很有女人緣,不久之前還和某位當紅女星傳出過緋聞。
現在的他卻眼袋深重,眼里布滿血絲,任誰也看得出來,他遇到了不小的麻煩。
“諸位,我開運會這次實在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懇請各位施以援手。”
瘟樂坐在角落一桌酒席最靠里的位置,除了偶爾掐兩顆盤子上的葡萄吃以外一語不發。來之前薛文海就交待過他,千萬不要和三奇貴人發生直面沖突,但一定要試探出他的本事。
“陳先生,什么事嚴重到這個地步?就算你和對方打了賭,現在是法治社會,他還能要你的命么?你們到底下了什么賭注?”
一位從江西來的楊派風水師開口詢問。
陳郎連連作揖:“齊師傅,不是我陳某人藏私,只是賭注內容我和對方約定絕不向外透露,還請各位不要再追問了。”
他向自己的女助手使了個眼色,助手會意,從托盤下面拿出幾十個厚鼓鼓的紅包,挨個兒發給在場的風水師傅,尤其彎腰時職業上裝露出一點乳溝,更叫人神魂蕩飏。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大伙的追問也訕訕作罷。正八經兒的研究起風水局來。
可研究了幾個小時,也沒什么起色,這些人七嘴八舌,什么二十八宿論撥砂,三關長生定吉兇,八宅風水,金關玉鎖說得非常熱鬧,可出的主意大多要大刀闊斧地裝修,花費無算不說,以陳郎的眼光看,也未必管用。
或是奇談怪論,什么辦一場廟會法事,請一尊三丈高的關二爺神像驅邪避兇,還有人信誓旦旦,楊姓商人用的是東南亞的邪術,要用黑狗血來破。
別說陳郎,就連瘟樂也實在聽不下去,忍不住開口道:“說到底,堪輿和命理是風水師傅的兩條腿,缺了哪一條都不行,如果當初這棟大樓的主任,不是周裕彤先生這位德秀貴人,陳會長也點不出吉龍吸水,風生萬物的風水局。將軍卸甲本來就是奇局,如果有命格相輔相弼的貴人坐鎮,威力自然再上一個臺階。如今既然遇到了麻煩,當然還要請命格夠貴重的貴人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