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大地,黑色的天空,行走其中如同踏足無間地獄,一切都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仿佛置身一場沒有盡頭的夢魘。
黯虛,號稱宇宙盡頭,能令天帝都忌憚,實在神秘而可怕。
秦長風和朝雪歷經跋涉,終于來到逆魘城下,此時他們哪還有半點曾經的風采絕世,只是兩個滿臉憔悴,眉心有著一道暗紋的可憐人罷了。
這暗紋就是黯虛之中最恐怖的終寂詛咒,不知從何而來,只要身處黯虛,就會被其纏身,無法解除,也無法追尋到它究竟扎根于自身何處,但那種大禍臨頭的不祥感卻在隨著暗紋的明顯而與日俱增。
整個黯虛之中,荒涼無盡,不見任何原生的生命,連一株草都不曾見到,有的只是虛無中徘徊的暗影,便是秦長風曾在落日關城墻上見到過的那些。
形態不定,非鬼非人非妖非神更不是仙,沒有意識,只是漫無目的的游蕩,也極少主動發起攻擊,秦長風曾以神念拘禁了一道,想要將之煉化,看看究竟是什么。
結果一股混亂而暴戾的氣息涌入腦海,元神瞬間為之震蕩,令他雙目赤紅之下差點發瘋,雖憑借天道元神的強大最終將這股混亂意志鎮壓清除,可緊接著卻發現眉心的終寂詛咒暗紋增加了一倍,這意味著他受到的詛咒更深了,從此再不敢招惹那些詭異的東西。
逆魘城不及落日關巍峨雄渾,但坐落在黯虛之地,更讓人感到壓抑。
秦長風和朝雪站在城門前,感覺到一種無聲的滄桑與悲涼,這座從一開始就被打上叛逆標記的城池,仿佛講述著一個悲愴而憤慨的故事。
“來者何人,因何來到魘城?”
城墻上與城門前,都有士兵把守,身上所穿甲胄明顯不及落日關天庭大軍的鮮亮,可散發著更為強烈的凜冽之氣,滿是傷痕的鎧甲與戰兵上處處可見鮮血干涸后的暗紅之色。
至于魘城,與逆魘城是一個意思,只是天庭不承認這座城的存在,故而在前面加了個逆字,以示侮辱。
面對盤查,明明看起來很落魄的秦長風卻背負雙手,傲然道:“吾名境魂,你們去通知你們的城主,就說故人來訪,到時候他自會讓你們請我進程。”
此時,他以無憂君的青冥丹隱藏氣息,幻化形貌,無論外表還是氣質都與境魂仙君一般無二……他吞噬了境魂仙君的所有記憶,因此此刻說自己就是境魂仙君都可以。
“城主的故人?”
城門口的士兵聞言無不驚疑,畢竟看秦長風胸有成竹的樣子絲毫不像是作假,如果真是城主的朋友,那他們可真得罪不起。
“請兩位稍等,我們這就去城中通稟。”
這只守城小隊的隊長不敢遲疑,就準備先去城內稟報,但就在這時,幾道身影突然自遠處飄然而至,是幾名女子,為首一人白袍漫律,玉體輕盈,容貌淡漠中透著高貴。
另外幾名黃衣女子顯然是她的侍女,隱隱將她簇擁在中間,且神情中都透著疲憊之意,身上也大多染著血跡,明顯剛剛經歷過戰斗。
幾人落在城門前,城門前的衛兵立刻露出恭敬之色,齊齊行禮:“見過魚雁仙子。”
白衣女輕輕點頭,回頭望了眼幽黑死寂的遠方,說道:“讓城墻上的人注意警戒,可能有虛族追過來。”
衛兵隊長聞言神情頓時一凜,仿佛女子口中的虛族十分可怕,讓身處城中的他都感到驚悸,應諾一聲后急忙轉身往城墻上去了,至于幫秦長風傳話的事自然忘得一干二凈。
被稱為魚雁仙子的白衣女子接著看向秦長風,微微打量了一眼,淡淡道:“我伴隨主人身邊一千多年,還未曾聽過他有一個名叫境魂的故人,況且主人返出天庭時舉世皆敵,真若是與主人有故,閣下還能活著離開天庭來到這里?”
“姑娘何必多言,這等為了能在城中得到庇護便亂攀關系的人這些年咱們見得還少嗎?”
“就是,這些人自己本事不濟,在天庭待不下去,或是得罪了人,只能來咱們魘城避難,又不敢去外面采礦殺虛族付不起房租,就只能偷蒙拐騙了,這種人理會干什么,直接趕出去就是。”
說話的是白衣女子身旁的侍女,她們看著秦長風和朝雪滿臉不屑之意,好在的是兩個人都是臉皮極厚的主,臉都不帶紅一下的。
“我與你家主人認識時,你還不知道在哪呢,不信只管去通報一聲。”秦長風哼道,雖然心胸寬廣,但被人這樣指桑罵槐說是騙子,他多少也有點不爽。
“冥頑不靈。”
“好不知好歹,我們為你好才好心提醒你不要有非分之想,否則真被拆穿,就算主人不生氣,其它護道者也饒不了你這種敗壞主人聲明之人。”
幾個侍女一副無可救藥的樣子看著秦長風,而白衣女子雖沒說什么,卻直接搖了搖頭,從他身前走了過去,目不斜視,就當他和朝雪不存在一般。
秦長風無語,以往他再怎么著哪怕被蔑視,也好歹有人和他打嘴炮,而現在這幾位直接無視他,讓他有種無處著力之感,郁悶得想吐血。
突然,一道銳嘯之聲自遠方黑暗深處急速傳來,眾人尋聲望去,便只見一道雷光帶著無邊殺意掠過黑色天穹,瞬息間就來到了眼前,而目標正是那白衣女子!
“不好,是虛族神將追殺過來了!”
幾名黃衣侍女反應最快,忍不住發出驚呼,一個個面露驚容之時,毫不猶豫挺身上前組成一道人墻將白衣女子擋在身后。
此時,城墻上警戒的修士也反應極快,立刻激活法陣,升起一道玄光流轉的護罩,想要將那道殺氣凜然的雷光阻擋。
結果,只聽刺啦一聲清響,剛剛凝聚還未來得及穩固的護罩剎那被撕開一條裂縫,雷光長驅直入,兩名黃衣侍女祭出法寶,結果也被瞬間擊碎,隨后連自身在被雷光穿過后都嘭的一聲,化作青煙飛灰暴散!
這時那雷光才顯出真容,竟是一桿符文密布的長槍,閃爍茫茫雷光,隱隱有種滅世氣息,看起來恐怖無比。
危急時刻,虛空一震,白衣女子左手中出現一個玉瓶,才拇指大小,被她一把捏碎,其中一滴鮮紅中帶著金黃的鮮血登時顯露,往那雷霆戰槍激射而去,便只見所向披靡的戰槍與鮮血觸碰后,卻像是冰雪遇到了烈火一般,迅速消融瓦解,轉眼就徹底消失無形,恐怖一擊并未能達到斬落白衣女子的目的。
“竟敢直接攻擊魘城,你們是想徹底開戰嗎?”白衣女子注視黑暗深處,冷然大喝。
“你拿了什么不該拿的東西,自己心中沒數?況且憑區區一座叛逆所建的城池,也有資格與我族開戰?若非看在你們能惡心天庭的份上,早已踏平!”
隨著聲音,一道高大的黑影自幽暗虛空中緩緩走出,卻是一個一身黑甲的騎士,面無表情,如石頭雕刻的一般,空洞的眼珠冷漠盯著白衣女子,渾身幽黑鱗甲殺氣彌漫。
騎士手中提著一桿戰槍,雷紋閃爍,泛著一股讓人毛骨悚然的不詳氣息,仿佛這是一桿滅世之槍。他胯下的坐騎也十分詭秘,形似天馬,但沒有雙翅,四蹄踏空,所過之處都留下黑色的火焰。
最讓人驚悸的是其眉心,也有著一枚黑色印記,而且散發著無比強烈的詛咒氣息,與終寂詛咒一脈相承!
“虛族神將!!”
城門內,不知何人驚呼,說出一個令人膽寒的稱謂,周圍魘城修士早已個個面色慘白,同時城墻上急促的鐘聲連綿不絕。
僅僅一個人的到來,就讓整座城池如臨大敵,可見來人何等可怕!
虛族,并不是一個血脈相承的族群,而是所有黯虛生靈的統稱。
黯虛雖然荒涼寂寥,充斥著寂亡詛咒,但也并非完全沒有生命存在,這些生靈能力各有不同,修行的道也千奇百怪,卻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眉心都有著終極詛咒印記,而且印記越深者戰力越強!
所以,有人猜測虛族很可能是上蒼界內生靈被詛咒侵蝕后失去神志所化,與死亡法則黑暗本源血的侵蝕轉化有些相似,然而實際上兩者相差極遠。
黑暗本源血轉化后的生靈,依舊屬于生前的種族,只是體內多了黑暗之力而已,但被終寂詛咒轉化后,保持了外表和力量,但本質上卻已完全化作另外一種詭異的生命,最明顯的特點就是有身體卻沒有血肉,有神念卻無元神,詭異莫測。
而且事實上,虛族不可能真的完全由上蒼修士轉化而成,因為在黯虛長城被筑造后,界內生靈便極少進入黯虛,就算進入黯虛讓詛咒徹底發作的也是少數。
此外,詛咒發作的結果有很多種,能被成功轉化也的只有極少數的強者,所以僅僅從數量上判斷,就知道真正孕育虛族的,還有另外的原因,那上蒼之中無人踏足過的黯虛深處,終寂詛咒的起源地,必然隱藏了可怕而不為人知的秘密。
“魘城之內,有兩尊仙王鎮守,你敢強闖?”
“十個呼吸內,殺你足夠了。”
黑甲騎士面容上始終沒有一絲表情,仿佛一個石人在發出聲音。
白衣女子聞言雙目微沉,虛族最可怕的地方之一就是他們毫不畏死,甚至可以說根本就不知道死為何物,只要能達到目的,同歸于盡這種事對他們而言太理所當然。
所以,面前的這位虛族神將若執意要殺她,城中她的主人和護道者恐怕真的來不及救她。
不是仙王境護道者的戰力不夠,而是魘城坐落于虛境的特殊環境,讓城主和護道者都不得不時刻耗費心神維持魘城面受終寂詛咒的侵蝕,難免無法再第一時間出手。因此在城墻外,縱然只有十幾步的距離,也是一道生死的界限!
“死吧,生命的存在本就毫無意義,一切終將歸于寂滅。”
黑甲神將手提戰槍,策馬向前,突然間由極近到極動,整個人化作一道閃電,發出無窮雷光,身后無邊的黑暗洶涌,如滅世深淵降臨,要將前方的一切吞噬。
“轟!”
白衣女子打出一式神通,一輪天月自指尖飛出,無上大道的法則氣息無比強烈,卻被雷光一擊即潰,她渾身一顫,受到反震,嘴角登時血水長流,昭示著差距何等巨大,虛族神將的殺伐根本不講道理。
“滅!”
最關鍵的時候,秦長風怵然出現在她身前,一指點出,口吐一字。
言出法隨,蒼仙敕令!
瞬息的轟鳴之后,整個天地旋即陷入死寂。
城門附近的所有人都瞠目結舌,望著秦長風的手指,和在他指尖前極速潰散的虛族神將,無不石化當場。
那強勢而來,霸道無匹的虛族神將竟連臨死之聲都發不出。
這就是蒼仙道,蒼茫大道可觸及范圍之內便幾乎無敵于世!
當日吞噬境魂仙君后,秦長風雖然沒能得到他的大道本源,但憑借其元神中蘊藏的部分力量,仍可施展言出法隨之道,只是這力量沒有本源,便等于無根之水,用一點就少一點,除非他能重聚本源。
“虛族神將竟然被一指點滅,縱然不是仙王也是之強真仙了,這種存在怎么可能是騙子?”
“莫非……他真是城主故人?!”
一念及此,白衣女子和她剩下的幾名侍女登時一顫,再望向秦長風的目光就變得無比復雜起來。
這時,從城內傳來一道縹緲的聲音。
“魚雁,本君故友境魂仙君當前,且出手救你性命,還不道謝?”
白衣女子聞言,立刻恭敬拜道:“奴婢有眼無珠,之前怠慢了仙君,還望仙君恕罪。”
朝雪主動上前拉住白衣女子手掌,笑道:“沒關系,仙君心胸寬廣,不會在意這點小事的,妹妹不必在意。”